机舱内回荡着柔和却不容置疑的广播提示音,要求所有乘客调直座椅靠背,收起小桌板,系好安全带。
苏晚的手指紧紧抠着真皮座椅的扶手,指节泛白。
还有十分钟,飞机就要起飞了。
对于普通人来说,这只是漫长旅途的开始;但对苏晚而言,每一次起飞都像是赴死。
冷汗顺着她的脊背往下淌,浸湿了她那件价值不菲的丝绸衬衫。呼吸变得急促,心跳如擂鼓般在耳边轰鸣。视野开始模糊,机舱内的灯光变得刺眼而扭曲。
不行,绝对不能失控。她还要去米兰参加那个能决定她职业生涯的珠宝展。
颤抖的手伸进爱马仕包里,摸索出那个没有标签的小药瓶。思诺思。她那个做心理咨询师的朋友偷偷给她的,“就一次,帮你度过最难熬的起飞阶段”,朋友这样保证。
但朋友没告诉她该用多少剂量。极度恐慌中,苏晚倒出两粒白色药片,几乎是囫囵吞下,没有用水送服。
药效来得又快又猛。
飞机刚开始在跑道上滑行,苏晚就感觉自己的意识像一团被水浸湿的棉花,沉重而涣散。周围的声音变得遥远而模糊,灯光在她眼前晕染成一片片光斑。
“女士?女士您还好吗?”
空乘的声音像是从水底传来,隔着一层厚厚的屏障。苏晚想回答,嘴唇却像被胶水粘住一样动弹不得。
“她看起来不太对劲。”另一个声音加入,带着明显的担忧。
苏晚努力想睁开眼睛,却只感觉眼皮有千斤重。她的头无力地歪向一侧,手臂从扶手上滑落,不小心打翻了前面座椅后背袋中的矿泉水瓶。
冰凉的液体溅到她腿上,引起一阵小小的骚动。
“需要帮忙吗?”一个低沉冷静的男声从不远处传来。
苏晚勉强睁开一条眼缝,朦胧中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走近。他穿着剪裁得体的深色西装,没有打领带,衬衫第一颗扣子随意地解开。男人面容英俊却冷峻,眼神锐利如手术刀,正精准地审视着她的状况。
“沈医生,”空乘如释重负,“这位女士在起飞前似乎服用了什么药物,我们无法唤醒她。”
被称作沈医生的男人蹲下身,专业地翻开苏晚的眼皮检查瞳孔,手指轻触她的颈动脉测量心率。他的手指修长而温暖,触碰却毫无感情,像是在检查一件物品而非人类。
“思诺思,可能超量了。”他冷静判断,声音没有任何起伏,“肌肉松弛,意识模糊,典型副作用。”
“可是飞机马上就要起飞了……”空乘犹豫道。
“根据航空安全条例,这种情况下必须请她下机。”男人的话语斩钉截铁,“在万米高空,这种状态可能会危及她自己和其他乘客的安全。”
“不……”苏晚用尽全身力气才挤出一个微弱的音节。她不能下飞机,绝对不能。那个展会关系到她工作室的存亡,她已经投入了所有……
但没人听到她的抗议,或者说,没人在意。
半梦半醒间,苏晚感觉自己被扶起来,几乎是拖着走向舱门。她的腿软得像面条,全靠两个空乘人员的支撑才能移动。模糊的视野里,她看到其他乘客或同情或厌烦或好奇的目光,听到窃窃私语和手机拍照的轻微咔嚓声。
羞耻感如潮水般将她淹没。
在经过那个沈医生身边时,她努力抬起头,想要记住这张让她遭遇如此奇耻大辱的脸。逆光中,他轮廓分明的侧脸像是希腊雕塑,冷漠而完美。然后,她捕捉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情绪——是怜悯?还是不耐烦?
就在这时,飞机广播响起,机长宣布由于“特殊情况”需要返回登机口。
一滴眼泪终于挣脱束缚,从苏晚眼角滑落。在她被带离机舱的最后一刻,那双锐利的眼睛似乎注意到了那滴泪,他的目光停顿了零点一秒。
然后,一切陷入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