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阳光透过教室窗户，在林晓的试卷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她微微蹙眉，不是因为题目太难，而是因为太简单。笔尖在纸上轻盈地滑动，不到半小时，她已经完成了这场数学测验。

“还有四十分钟，同学们好好检查。”数学老师推了推眼镜，在教室里踱步。

林晓放下笔，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窗外。操场上有几个班级正在上体育课，奔跑的身影在秋日阳光下划出青春的弧线。她轻轻叹了口气，将视线收回，开始一遍又一遍地检查已经无可挑剔的试卷。

这就是她高中生活的常态——永远的第一名，永远的满分，永远的“别人家的孩子”。但没人知道，这份荣耀背后是她数不清的深夜苦读和放弃的娱乐时光。有时候她甚至会故意写错一题，只为了不让别人觉得她太“异类”，但最终都会在交卷前修改过来——她做不到故意失误，哪怕是为了合群。

下课铃响起，林晓第一个交卷。数学老师对她露出赞许的微笑：“感觉怎么样？”

“还不错。”她简短地回答，迅速收拾好书包逃离教室。她不喜欢交卷后同学们投来的那种目光——混合着羡慕、嫉妒和疏远。

走廊上，她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议论声。

“又是她第一个交卷吧？”

“肯定又是满分，这还用说？”

“跟这种学神在一个班真是压力山大。”

林晓加快脚步，假装没有听见。她来到图书馆后的老槐树下，这是她发现的秘密基地，很少有人来。她从书包里掏出一本破旧的《天体物理概论》，这是她父亲生前最喜欢的书。书页已经泛黄，上面还有父亲密密麻麻的笔记。每当感到孤独，她就会来这里读上几页，仿佛这样就能与父亲有某种连接。

“又见面了。”她轻声对书本说，翻开到折角的一页。

“嗨，你也在这里？”一个男声突然从身后响起。

林晓吓了一跳，手中的书差点掉落。她转过头，看到一个身材高挑的男生站在不远处，手上拿着一台单反相机。

“这里是你的专属位置吗？”男生笑着走近，阳光透过树叶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林晓认出了他——陈阳，学校摄影社社长，也是年级里小有名气的人物。不是因为他成绩多好虽然他保持在年级前十，而是因为他总能在各种活动中见到他举着相机的身影。

“不，不是专属。”林晓下意识合上书，抱在胸前，“我只是偶尔来这里看书。”

陈阳指了指她手中的书：“《天体物理概论》？挺深奥的。”

“随便看看。”林晓简短地回答，希望对方能明白她不想被打扰的暗示。

但陈阳似乎没接收到这个信号，或者说接收到了但选择忽略。他在离她不远处坐下，摆弄着手里的相机：“其实我也常来这里取景。这棵老槐树的光影效果很好，特别是这个季节。”

林晓点点头，不知该如何接话。她重新打开书，假装沉浸其中，希望对方能识趣离开。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但并不令人尴尬。秋风吹过，槐树叶沙沙作响，阳光透过枝叶间隙洒下，在地上形成不断变化的光斑。

“你知道吗？”陈阳突然开口，“你刚才坐在那里的样子，很像一幅画。”

林晓抬起头，发现陈阳正通过相机镜头看着她。她下意识侧过脸：“请不要拍我。”

“抱歉。”陈阳放下相机，露出歉意的微笑，“职业习惯，看到美的画面就忍不住想记录下来。”

美的画面？林晓在心里嗤笑。她知道自己长相普通，戴着厚厚的眼镜，总是扎着简单的马尾，校服永远整齐得一丝不苟。和美根本不沾边。

“我是陈阳，三班的。”他自我介绍道，“你是林晓吧？每次大考红榜上的第一名。”

林晓点点头，没有多说。她不喜欢这种知名度，仿佛她只是一个分数和排名的象征。

“那你肯定认识李明浩了？”陈阳突然问，“就是总跟在你后面的那个万年老二。”

林晓皱起眉头。她知道李明浩，但谈不上“认识”。虽然同在一个年级，但他们从未有过交流。她只是偶尔在颁奖典礼上见过他——一个总是戴着黑框眼镜，表情严肃的男生。

“为什么这么说？”她问。

陈阳笑了：“因为你俩可是我们年级的传奇啊。永远是你第一，他第二，分数差距小得可怜。老师们都说你们是近年来最优秀的学生。”

林晓沉默不语。她确实注意到每次考试都有一个叫李明浩的紧随其后，但她从未过多关注。对她来说，重要的是保持自己的水平，而不是与他人的比较。

“听说他这次期中考试发狠了，扬言要超过你。”陈阳压低声音，仿佛在分享一个重大秘密。

林晓轻轻合上书：“我要***室了。”

“等等。”陈阳从包里拿出一张照片，“这个，送给你。”

林晓犹豫了一下，接过照片。画面中是她坐在槐树下看书的侧影，阳光恰到好处地勾勒出她的轮廓，树叶模糊成绿色的背景，焦点聚集在她微微蹙起的眉头上。

“我***的，抱歉。”陈阳说，“但真的很美，不是吗？你看这里的光影——”

“我不喜欢这样。”林晓打断他，把照片塞回去，“请不要再拍我了。”

她匆匆起身离开，心跳莫名加速。不是因为陈阳的话，而是因为照片中的自己——那种专注和宁静是她从未见过的。更因为那一刻，她突然意识到自己是孤独的，甚至连一张属于自己的照片都没有过。

回到教室，同学们正在讨论刚才的考试。

“最后一道大题你做得出来吗？”

“完全没思路！听说又是林晓第一个交卷...”

“她是不是从来不会觉得题难啊？”

当林晓走进门时，讨论声戛然而止。几个同学交换了眼神，默默回到自己的座位。林晓假装没有察觉这种微妙的氛围，径直走向自己的位置。

她从书包里拿出父亲的旧书，轻轻摩挲着封皮。书页间飘落一张小纸条，是父亲的字迹：“晓晓，记住，星星再远，光也会到达。爸爸永远爱你。”

这是父亲病重时夹在书里的纸条，那时她还小，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现在她明白了，却宁愿永远不懂。

放学***响起，林晓慢慢收拾书包。教室里很快空无一人，她喜欢这个时候的宁静。走出教学楼，夕阳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

红榜前围着一群学生，期中考试的排名出来了。毫无疑问，林晓的名字高居榜首，总分728。而紧随其后的是李明浩，726分，只差两分。

“又是两分之差！”

“李明浩也太惨了吧，每次都差一点。”

“听说他这次特别用功，还是没超过林晓。”

林晓正准备悄悄离开，忽然注意到红榜旁站着一个男生。他盯着排名，双手紧握成拳，关节发白。林晓认出那是李明浩——照片上的模样变成了真人。

似乎感受到她的目光，李明浩突然转过头。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相遇。那一刻，林晓看到了一双充满倔强和不甘的眼睛，那眼神灼热得让她下意识后退半步。

李明浩什么也没说，只是深深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去。

林晓站在原地，突然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重量压在心口。那不仅仅是满分的重量，更是被人紧紧追逐、毫不放松的重量。

她抬头望向天空，秋日的晴空湛蓝如洗。

“星星再远，光也会到达。”她轻声重复父亲的话，却不知道那光芒需要穿越多少光年的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