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血色契约江临在冰冷的粘稠里下沉,梦里是霜桦最后的脸。不是死去时的苍白,
是更早,阳光落在她发梢,她笑着,指尖拂过他的眉心。下一秒,那笑碎了,
碎片化作无数双青灰色的手,将他拖向深不见底的寒渊。胸口骤然剧痛,
像是烙铁烫穿了皮肉,他猛地弹坐起来,喉咙里堵着一声闷哼,被他自己死死咬碎在齿间。
窗外,废弃楼宇的轮廓在惨淡月光里如同巨兽残骸。胸口的契约烙印像块烧红的炭,
隔着薄薄的旧T恤,烫得他五脏六腑都在抽搐。
他踉跄着扑到那面布满蛛网和裂纹的穿衣镜前。镜中映出的人,半张脸还是他,
线条冷硬却透着衰败的灰气;另半张脸,皮肤已彻底变成冰冷的青灰,像蒙了一层陈年的霜,
毫无生气地向下蔓延,越过脖颈,侵蚀着锁骨处的烙印。这不是病,是根被生生拔断的烛芯,
燃到了尽头。他抬手想碰碰那青灰的皮肤,指尖却在半空僵住。屋外死寂。
但这死寂是绷紧的弦。他身体深处,那个东西动了。尖锐的寒意顺着脊椎炸开,
不是霜桦的温柔低语,是冰碴子在刮擦骨髓的嘶吼,带着毁灭一切的焦躁和怨毒。它饿了。
饿得发狂。江临咬紧后槽牙,额角青筋暴起,用尽残存的意志力死死压着那汹涌的寒潮,
指节捏得发白。他不能让它出来。出来,就真的什么都没了。
霜桦……他无声地念着这个名字,舌尖尝到铁锈般的血腥味,和一种更深沉、更粘稠的绝望。
那扇摇摇欲坠的破木门,发出了一声极其轻微的“咔哒”声。像冰层裂开第一道细纹。
江临瞳孔骤缩。他像影子一样滑向墙角阴影,背脊紧贴着冰冷粗糙的水泥墙,
心脏在肋骨下撞得发疼。来了。清道夫。空气凝滞了一瞬。下一秒,破空声撕裂死寂!
门板在沉闷的撞击声里向内爆开,木屑飞溅。门洞处,月光勾勒出一个高挑冷峭的身影,
短发利落,手中一柄长刀在黯淡光线下流动着幽冷的青芒。她身后,
几个同样迅捷的黑影鱼贯而入,沉默而精准地占据房间角落,封死所有退路。
空气瞬间被冰冷的杀意填满。“江临。” 苍狼的声音和她的人一样,淬过火的寒铁,
听不出情绪。她的目光扫过布满灰尘的简陋房间,最终落在他藏身的阴影角落,
像两道实质的冰锥。“出来。你撑不了多久了。”江临没动。阴影是最好的掩护,
也是最后的囚笼。他能感觉到霜桦在体内更加疯狂地冲撞,
那冰冷的嘶吼几乎要冲破他的耳膜。苍狼指尖在刀柄上轻轻一点。
一个清道夫无声地向前踏了一步,靴子踩碎了一块松动的瓷砖。就是现在!江临猛地矮身,
不是冲向门口,而是扑向墙角那个锈迹斑斑的废弃暖气片。
他身体里压制的寒潮找到了一丝宣泄口,随着他的动作,一股刺骨的阴风平地卷起,
裹挟着地上的尘埃和碎屑,呼啸着扑向门口的清道夫。那清道夫下意识侧身闪避。
阴风只是幌子。江临的手已经抓住暖气片后一根半垂的电线,狠狠一拽!刺啦——!
天花板上垂落的老旧灯管骤然爆出一片刺眼的火花,碎片如雨落下!
骤然的强光和爆响让闯入者动作齐齐一滞。苍狼的刀动了,青芒划破混乱的光影,
精准地斩向江临刚刚所在的位置。但那里只剩下一片簌簌落下的墙灰。
江临已借着灯管爆裂的瞬间,狸猫般从另一个角落窜出,目标是那扇破窗!窗玻璃哗啦碎裂!
江临撞开碎玻璃,冰冷的夜风灌了进来。身后,苍狼的身影比他更快。
江临感到一股凌厉的锐气直刺后心,避无可避。他强行在半空中拧身,
霜桦的寒气被逼得从掌心溢出,凝成一层薄霜试图阻挡。青芒毫无凝滞地刺穿了薄霜。
没有预想中穿心的剧痛。左肩胛骨下方传来一阵奇异的灼痛,紧接着是深入骨髓的冰冷,
仿佛有什么东西钻了进去,并在那里生根发芽。江临闷哼一声,身体失去平衡,
重重摔在窗外堆满建筑垃圾的地面上,碎石硌得生疼。他顾不上看伤口,
甚至感觉不到太多疼痛,只有一种清晰的、被标记的冰冷感,牢牢钉在他身体里。
他翻滚起身,头也不回地扎进废弃城区迷宫般的黑暗里。身后传来苍狼冰冷的声音,
穿透夜色:“追。他跑不掉。”亡命的奔逃。每一次肺叶的扩张都像吸进了滚烫的沙砾,
每一次心跳都沉重得拖拽着整个衰败的身体。左肩胛下的伤口,那被苍狼留下的冰冷印记,
像一颗埋进血肉的寒冰种子,持续不断地散发着寒意,侵蚀着所剩无几的体温和力气。
他能清晰感觉到生命正从那个破口,从胸口的烙印处,汩汩流淌出去,
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快。霜桦的意识,那饱含怨毒与毁灭的低语,如同涨潮的冰水,
开始漫过理智的堤岸。眼前废弃小巷的景象变得扭曲、重叠。
斑驳的墙皮上流淌着青霜色的暗影,空气里弥漫着尸骸的腐臭——那是霜桦临死前的味道。
江临的视野边缘泛起雪花般的噪点,霜桦的声音不再是耳中的嘶吼,
而是直接在他脑海里尖啸:“杀了他们!撕碎!吞噬!这具破身体……给我!
”小巷到了尽头,一堵坍塌了半截的矮墙堵在面前。江临再也支撑不住,身体向前一扑,
膝盖重重砸在冰冷污浊的水洼里。他弓着背,剧烈地呛咳起来,
每一次咳嗽都带出大团粘稠、发黑的血块,砸在水洼里,晕开一片刺目的暗红。
生命力随着这鲜血急速流失。身体的控制权正在飞速剥离,那青灰色的冰冷感,
正从胸口、肩胛,向四肢百骸蔓延。他的一条手臂几乎失去了知觉,
皮肤在月光下呈现出死尸般的青灰光泽。他抬起头,视线模糊地扫过死路。完了。彻底的。
霜桦的意识带着冰冷的狂喜,彻底淹没了最后一点属于“江临”的清明。毁灭的欲望,
纯粹的、暴烈的黑暗,席卷了一切。就在意识即将沉入那片冰冷深渊的刹那——巷口,
一个模糊的影子无声无息地出现。那影子很小,很单薄。穿着件宽大的、蓝白条纹的病号服,
空荡荡地挂在身上。她赤着脚,站在冰冷的泥水里,毫不在意。月光吝啬地勾勒出她的轮廓,
一张脸苍白得近乎透明,眼神是空的,像两口枯井,
映不出半点这小巷的污秽或他此刻的狼狈。江临残存的意识像风中残烛,摇曳着。怪物?
幻觉?清道夫的陷阱?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身体本能地绷紧,
试图凝聚最后一点反击的力量,或者迎接死亡。女孩动了。她向他走近几步,依旧无声无息,
像一缕没有重量的幽魂。那双空洞的眼睛,直直地“看”着他体内某个疯狂咆哮的存在。
然后,一只同样苍白、瘦小的手,从宽大的袖口里伸了出来,摊开在他眼前。掌心里,
静静地躺着一颗……糖?糖纸是廉价的彩色玻璃纸,但里面透出的光,
却是一种极其柔和的、温润的绿色,像初春破土而出的第一片嫩芽尖,
在这污浊冰冷的小巷里,散发出格格不入的、奇异而蓬勃的生命气息。那气息微弱,
却带着一种无法言喻的安抚力量。江临体内疯狂冲撞的、属于霜桦的暴戾和冰冷,
竟因为这颗突然出现的糖,奇异地、极其轻微地……凝滞了一瞬。
第二章:无垢之魂那粒糖在他舌尖化开,不是甜,是一种近乎荒芜的温润,
像冬日冻土下偶然触到的一脉暖泉,微弱,却执拗地渗进他几近枯死的经脉里。
体内疯狂撕扯的冰寒竟真的平息了片刻,不是消失,是蛰伏,
是猛兽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抚过头顶,暂时收敛了利齿。江临靠着湿冷的墙,
胸腔里那口扯着疼的气,总算缓了过来。他抬眼,仔细看那女孩。
蓝白条纹的病号服宽大得能装下两个她,空荡荡地罩着,底下露出的手腕脚踝,
细得像一折就断的芦苇秆。脸上没有血色,是一种长期不见天日的苍白,眼神是散的,
望着他,又像是透过他望着别处,空茫茫一片,不映人,不映物,只盛着点儿虚光。
她看他吞了糖,便不再有别的表示,只安静站着,赤脚踩在污水泥泞里,
仿佛那冰冷与她无关。“你……”江临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像砂纸磨过锈铁。
女孩似乎没听见,视线落在他左肩胛下方,
那被苍狼留下的追踪伤口正隐隐散发着青黑色的寒气。她忽然伸出手指,虚虚地点了点那里,
又很快缩回去,抱紧了自己的一条胳膊,轻轻摇了摇身子。一个全无意义的、孩子气的动作。
远处隐约传来几声犬吠,还有衣袂掠风的细微响动。清道夫在收紧包围。江临心头一凛,
那片刻的安宁骤然碎裂,霜桦的躁动再次涌起,啃噬着他的神经。他盯着女孩,
一个念头电光石火般闪过——这女孩,她的气息,能镇住霜桦。他必须带走她。
疗养院藏在城郊一片老樟树林的深处,几栋灰白色的旧楼,尖顶,长窗,
墙上爬满了干枯的藤蔓,像老人手背上暴起的青筋。铁门高耸,挂着锈迹斑斑的锁,
门口竟没有守卫,只有一块字迹模糊的铜牌,写着“圣心疗养院”。静,
静得能听见风穿过枯枝的呜咽,还有楼里隐约飘出的、不成调的哼唱声,断断续续,
不知是哪一扇窗后传出来的。江临弄到一套浆洗得发硬的护工服,
混在清晨运送补给的小卡车里进了院。消毒水的味道浓得呛人,
底下却埋着一股更陈腐的气息,像是许多药草和香烛混合后放了太久,发了霉,丝丝缕缕,
缠在人鼻端。这里的病人大多安静,过于安静了。走廊里擦肩而过,
他们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前方,或者空洞地望着窗外同一片灰白的天,动作迟缓僵硬,
如同提线木偶。但也有例外。一个穿着褪色红裙的老妇人,总是坐在休息室角落的摇椅里,
对着空气喃喃自语,手指飞快地编织着一团看不见的毛线。一个瘦小的男孩,
终日蹲在暖气管子下面,用指甲一遍遍抠刮着地砖缝隙,说下面睡着一条龙。
半夏住在三楼尽头朝南的房间。江临被分派去送午餐。推开那扇门,房间里异常整洁,
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一把椅子。窗台上放着一个玻璃瓶,
里面用水养着一小段鲜绿的嫩枝,与这地方的死气格格不入。她依旧穿着那过大的病号服,
坐在床边,望着窗外。江临放下餐盘,动作放得很轻。她似乎察觉了,慢慢转过头,
那双空茫的眼睛在他脸上停留片刻,又移开,落在他的左肩上。那里的寒意似乎又加重了些。
“痛。”她忽然说,声音轻得像羽毛落地。江临动作一顿。“什么?”她却不答了,
伸出手指,指了指他的肩,又指了指自己心口的位置。“这里,也痛。
”她细白的眉毛轻轻蹙了一下,很快又舒展开,恢复成那种无悲无喜的空寂。
几次短暂的接触,江临确定了。只要靠近她,哪怕只是站在她房间门口,
体内那日夜不休的撕扯和霜桦怨毒的嘶鸣就会减弱。她的灵魂像一块纯净的水晶,
剔透得容不下半点污秽,只是存在着,便能涤荡周遭的混乱与痛苦。但她自己,
似乎全然不觉,只是日复一日地空坐着,像一尊被供奉起来、却早已忘了为何被供奉的神像。
这疗养院不对劲。那些病人的空洞,护士们过于标准的、毫无温度的微笑,
还有空气中那挥之不去的、混合着药味和陈旧香烛的诡异气息。夜里,
走廊深处的房间偶尔会传出压低的、不似人声的呜咽,又很快消失。
江临的目光锁定了西翼楼梯下方那扇总是紧闭的铁门。门牌上的字被刮掉了,
只留下一点模糊的印痕。趁夜,他用一点霜桦残余的寒气冻脆了旧锁芯,闪身进去。
里面不是房间,是一条向下的、狭窄的旋梯。
阴冷的风裹挟着更浓烈的药味和一种……类似电气燃烧后的焦糊味,从底下涌上来。
底下是一间小小的档案室,纸张堆积如山,蒙着厚厚的灰。他不敢开灯,
借着手机屏幕微弱的光,手指快速掠过那些泛黄脆硬的纸页。大多是些日常记录和药品清单。
直到他在一个角落翻出一个标着“废弃”字样的纸箱。里面是些零散的实验记录页,
字迹潦草,许多地方被墨水涂黑。“……七号样本出现强烈排异反应,灵魂结构不稳,
于次日凌晨消散……”“……十三号样本初步显现‘净化’特性,但持续时间过短,
且伴随不可逆的精神损伤……”“……定向诱导‘无垢’特质,必须彻底剥离原有情感锚点,
过程需反复电击与灵压灌注……”纸页的右下角,有一个冰冷的签名笔迹——教授。
江临的手指捏着那页纸,指尖冰凉。原来这疗养院是个巨大的熔炉,
他们在里面煅烧人的灵魂,剥去一切情感和记忆,
只为了造出最听话、最好用的工具——像半夏那样。而她,竟是其中最成功的那个作品。
就在这时,旋梯上方传来一声极轻微的、金属卡扣滑开的声响。
不是他进来时虚掩的门被风吹动,是有人打开了外面的锁。江临立刻熄了手机屏幕,
身体紧贴冰冷墙壁,屏住呼吸。上面的脚步声很轻,落地极稳,一步一步,不疾不徐,
正朝着旋梯口而来。然后,那脚步停在了铁门外。“出来吧。”是苍狼的声音,冷而平,
像刀锋刮过冰面。“里面的空气,对你的伤没好处。”江临心沉到底。
他猛地向旋梯深处退去,同时一脚踹翻旁边堆叠的档案箱,纸页如雪片般纷飞落下,
暂时阻隔了视线。他转身扑向档案室尽头另一扇更隐蔽的、几乎与墙壁融为一体的气密门,
用尽力气撞开!身后,苍狼的声音透过纷扬的纸页传来,带着冰冷的笃定:“封锁所有出口。
他跑不了。”门后是一条短暂狭窄的通道,通向一栋完全独立的建筑。高耸的穹顶,
彩绘玻璃窗大多破碎了,只剩下扭曲的铅框框着一片片昏暗的天光。
一排排朽坏的长椅蒙着厚厚的灰尘。这里竟是一座废弃的小教堂。
江临拉着不知何时跟上他、此刻正茫然被他拽着跑的半夏,冲进这空旷的殿堂。
脚步声激起回音,撞在斑驳的墙壁上又弹回来。无处可藏。追兵的脚步声已在通道那头响起。
他环顾四周,目光最终落在教堂最前方那巨大的、破败的木质十字架上。十字架上,
用儿臂粗的冰冷铁链,层层缠绕捆绑着一个模糊的人形。那身影极其黯淡,
仿佛随时会消散在空气里,却依旧能看清那曾是他夜夜梦回的轮廓,那眉眼,
那微微卷曲的发梢——是霜桦。不是他体内那个充满怨毒与毁灭的疯狂怨灵,
而是更接近她最初的样子,只是没有了丝毫生气,
像一抹被强行钉在原地的、脆弱苍白的影子。第三章:双生怨灵教堂里的空气凝住了,
灰尘在破窗透进的惨淡光柱里缓缓沉浮。江临钉在原地,血冷了下去,又猛地烧起来,
太阳穴突突地跳。那十字架上缚着的人形,眉眼,轮廓,甚至那微微卷曲的发梢,
无一不是霜桦。可又不是。那影子更淡,更冷,像隔了一层磨砂的玻璃看旧照片,
眉宇间结着一层永不解冻的冰,没有丝毫他熟悉的温软,只有一种纯粹的、被掏空后的死寂。
他体内的那个东西,那个日夜撕扯他、咒骂他、叫嚣着要吞噬一切的霜桦怨灵,在这一刻,
竟也奇异地静止了。不是平息,是另一种更深的震颤,
一种源自灵魂本源的、无法言喻的悲鸣和……牵引。十字架上的影子动了一下。
铁链发出沉闷的摩擦声。她抬起头,空洞的眼睛望向江临,或者说,
望向他身体里的那个存在。她的嘴唇翕动,没有声音,但江临脑海里却清晰地响起两个字,
带着冰碴般的寒意和一丝极细微的困惑:“……妹妹?”轰——!
江临身体里那座勉强维持的堤坝彻底崩塌。
冰寒的洪流以前所未有的狂暴姿态冲垮了他的意志,视野瞬间被染成一片肆虐的青灰色。
他再也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只感到一股不属于他的、滔天的怨愤和悲伤,
混合着见到至亲被如此摧残后的疯狂,通过他的四肢百骸,狂啸着奔涌而出!
教堂地面以他为中心,龟裂的纹路蛛网般蔓延,咔嚓作响。长椅被无形的力量掀飞,
撞在墙壁上,碎成木屑。穹顶积年的灰尘簌簌落下,如同下了一场灰雪。
彩绘玻璃残片叮叮当当落了一地。江临站着,低着头,身体微微颤抖,
周身环绕着肉眼可见的、扭曲空气的青黑色寒气。他缓缓抬起头,
眼睛已彻底变为冰窟般的苍灰色,里面没有江临,只有霜桦燃烧的恨意。
“姐……姐……”一个破碎的、重叠的、完全不似他本人的声音从他喉咙里挤出来,
裹着血沫和冰碴。十字架上的月影似乎被这同源的力量唤醒,那死寂的冰层裂开缝隙,
露出底下同样汹涌的痛苦。铁链剧烈震颤,她发出无声的尖啸,整个教堂的温度骤降,
墙壁上迅速凝结出霜花。两个同根同源的怨灵,隔着咫尺,隔着生死,
隔着残酷的阴谋与剥离,用最绝望的方式共鸣。毁灭的能量在小小的教堂里疯狂积聚,
眼看就要将一切撕碎。一片混乱的灰白与冰寒中,那点蓝白条纹的颜色动了。
半夏不知何时走到了风暴的中心。碎木和尘埃绕着她飘落,她赤着脚,
踩过冰冷的地面和尖锐的碎玻璃,却没有留下丝毫痕迹。
宽大的病号服被能量场吹得猎猎作响,她瘦小的身子像随时会被扯碎的风筝。
她先走向十字架。仰起头,看着上面痛苦嘶鸣的月影,伸出手,
指尖虚虚地点在那些冰冷沉重的铁链上。没有碰到,
但那些躁动不安的铁链竟奇异地缓和了震颤。月影低下头,空洞的眼睛对上女孩空茫的视线。
然后,半夏转过身,走向被霜桦怨灵主宰的江临。风暴卷起她的头发,她走得很慢,却很稳,
一直走到他面前,抬起手,轻轻贴上他心口那灼热的烙印所在。没有光,没有声音。
只有一种极致的、荒芜的宁静,以她指尖为圆心,水波般荡开。
肆虐的寒气像是被一只温柔却不容抗拒的手轻轻抚平,嘶吼与悲鸣迅速低落、消散。
江临眼中的苍灰色潮水般退去,露出底下属于他自己的、惊骇而疲惫的瞳孔。身体一软,
他单膝跪倒在地,剧烈地喘息,咳出的血落在冰冷的地面上,迅速凝固。
十字架上的月影也安静下来,重新变回那抹淡而冷的影子,低垂着头,
仿佛刚才的爆发耗尽了所有力量。半夏站在原地,手指还维持着微微抬起的姿势,然后,
那空洞的眼睛里的微光熄灭了。她像一尊被抽走了所有支撑的瓷偶,悄无声息地向后软倒。
江临下意识伸手接住她。那身体轻得没有分量,温度正一点点流失,
呼吸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一张小脸白得透明,仿佛下一秒就会融化在空气里。
她用自己那点无垢的魂力,暂时填满了两个巨大怨灵撕裂的空洞,自己却耗干了。
他抱着这具轻飘飘的、为了平息他的灾难而熄灭的躯体,半跪在废墟里。
左边是缚在十字架上、被生生剥成兵器的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