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瓷觉得今天晚上真是不错。

拍卖厅里亮堂堂的，人坐得满满当当。灯光打在她脸上，有点热。下面坐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穿着西装，系着领带，安安静静地听着。

轮到她的画了。

那幅画叫《春之颂》，挂在台子正中间。画的是春天，树啊花啊，热闹得很。大家都说这画好，早就失传了，没想到让苏瓷找着了。

主持人说话声音嗡嗡的，透过话筒传出来。“……苏瓷女士是我们艺术界最耀眼的新星……”

下面的人就鼓掌。掌声哗啦啦的，像下雨。

苏瓷站着，微微笑着。她穿一条白裙子，简单，干净。她觉得这样挺好。画是真的，她费了好大劲才找出来，又费了好大劲修好。现在大家都喜欢，她心里高兴。

叶清漪站在她旁边。叶清漪是她师妹，两个人好得跟一个人似的。叶清漪碰碰她的胳膊，小声说：“师姐，真棒。”

苏瓷就对她笑笑。

台下闪光灯一闪一闪，像星星。苏瓷看着自己的画，心里挺平静。她喜欢画画，喜欢这些老东西，觉得它们有生命。能把这幅画救回来，让它重新被人看见，她觉得值。别的她没多想。

钱啊，名声啊，有当然好，没有也行。她就是这么个人。

主持人请她讲几句话。

她就走过去，接过话筒。话筒有点沉。

她说：“谢谢大家来。这画挺好，我看着喜欢，就把它弄出来了。希望大家也喜欢。”

她说得简单，下面的人又鼓掌。

她走回叶清漪身边。叶清漪挽住她的胳膊，脸笑得像朵花。“师姐，你太厉害了，”她说，“以后咱们还有更好的。”

苏瓷点点头。她觉得清漪真好，一直陪着她。她们从小一起学画，一起吃苦，现在总算有点样子了。

台下有人举牌，价钱一路往上走。数字越来越大，大得有点吓人。苏瓷听着，心里没什么感觉。钱不就是个数嘛。

最后槌子落下，画卖掉了。价钱高得离谱。

全场的人都站起来鼓掌，朝她这边看。灯光更亮了，照得人睁不开眼。苏瓷眯着眼睛，心里有点晕乎乎的。成了，这件事总算成了。

她正想着等下和清漪去哪儿吃点东西，庆祝庆祝。清漪喜欢吃甜的，她知道有家店蛋糕做得不错。

忽然，清漪松开了她的胳膊。

苏瓷转头看她。清漪的脸色不对，白得吓人，嘴唇抿得紧紧的。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个文件夹，捏得死紧。

“清漪？”苏瓷叫了她一声，“你怎么了？不舒服？”

清漪不看她，眼睛看着地面。然后她猛地抬起头，眼睛里全是眼泪，汪汪的，眼看着就要掉下来。

她几步就冲到了台子中间，一把抢过主持人手里的话筒。主持人吓了一跳，愣在那儿。

全场都静了。不知道这是唱的哪一出。

苏瓷心里咯噔一下。她朝着清漪走过去，“清漪，下来，别闹。”

清漪不理她，躲开了她的手。她对着话筒，声音抖得厉害，带着哭腔。

“对不起……对不起大家……”她眼泪真的掉下来了，一颗接一颗，“我不能再瞒下去了……我受不了了……”

下面的人全都睁大眼睛看着。闪光灯闪得更疯了。

苏瓷站在那儿，手脚有点凉。她不知道清漪要说什么。

清漪吸吸鼻子，打开那个文件夹，拿出一张纸，抖开给下面的人看。

“这是权威机构的复检报告……”她哭得话都说不连贯，“刚才……刚才拍卖的那幅《春之颂》……是假的！是赝品！”

台下一点声音都没有了。所有人都僵住了。

苏瓷觉得好像有人朝她脑袋打了一棍子，嗡嗡响。假的？怎么可能？

清漪哭得更凶了，肩膀一抽一抽的。“是我师姐……是苏瓷……她一手做的假画……她想骗保险金，骗大家的钱……我劝过她，她不听……我实在没办法了……”

她转过身，泪眼模糊地看着苏瓷，好像痛苦得不得了。“师姐，收手吧！别再错下去了！”

苏瓷看着她的脸，看着那张嘴一张一合。她突然觉得不认识这个人了。这是那个跟她一起吃一起住，无话不说的清漪吗？

台下哗地一下炸开了锅。

人们一下子全站了起来，指着台上，议论纷纷。声音越来越大，像潮水一样涌过来。惊讶的，愤怒的，看热闹的，什么眼神都有，全都钉在苏瓷身上。

记者们挤到最前面，相机镜头对准她的脸，咔嚓咔嚓地响。

灯光烤得人发烫。苏瓷站在光里，孤零零的。她看着清漪，清漪还在哭，哭得那么真，那么伤心。

苏瓷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假的？怎么会是假的？那画是她亲手从一堆破烂里找出来的，一笔一笔修补好的。她怎么可能弄假的？

可是没人要听她说话。下面的声音太大了，全是骂她的。骗子！***！丢人！

主办方的人冲上台，脸色铁青，一把抢过她手里的话筒。几个人围着她，推着她往下走。

她跌跌撞撞地往下走，台阶好像特别多，总也走不完。下面的人对着她指指点点，吐沫星子都快喷到她脸上了。

她被推着进了后面一个小房间。门砰地一声关上，外面的吵闹声一下子小了。

房间里就她一个人。白墙，白光灯，照着空荡荡的屋子。

她靠着墙，慢慢滑坐到地上。

地砖挺凉的。

她脑子里空空的，什么也想不了。就只剩下清漪那张哭着的脸，和台下那些人的眼睛。

完了。她知道，什么都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