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王爷捡来的替身，他总让我跪在雪地里模仿他心尖上的白月光。连我怀上孩子那日，

他眼底的灼热也只为那句：“她的孩子，定有几分像她。”直到我难产血崩，稳婆抱出死胎。

他冷笑拂袖：“赝品果然生不出鲜活物。”我咽下最后一口气时，

却听见他疯魔般嘶吼：“不可能！那日杏花树下救我的——”1雪又下了起来，鹅毛似的，

无声无息地覆盖了庭院里我昨日跪出的那个浅坑。 膝盖陷在冰冷的积雪里，寒意像细针，

顺着骨头缝往里钻，刺得人麻木之后，反倒生出一种诡异的灼烫来。我挺直脊背，

望着枯枝上那一点颤巍巍的积雪，努力牵起嘴角，弯出一个温婉柔顺的弧度。

这是他要求的。他说，阿姊当年在雪地里回头对他笑时，就是这般，纯真温婉，

让他念了一辈子。“眼神再软些，”冷冽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裹着貂裘的晋王萧玦站在廊下，

身姿挺拔如松，面容俊美却寒过这数九寒冬。他手里揣着暖炉，目光像刀子，

细细刮过我脸上每一寸表情，“不要露出你那副死气沉沉的样子。她是活的，是暖的。

”我努力眨去落在眼睫上的雪沫，试图让目光变得更“活”，更“暖”。胃里却一阵翻搅，

一股酸气直冲喉头。我猛地侧头干呕起来，身子控制不住地歪倒，

再维持不住那模仿了千万遍的笑。廊下的人瞬间沉了脸。 脚步声踏雪而来，停在我面前。

玄黑的靴尖挑起我的下颌，迫使我抬起因为呕吐而苍白狼狈的脸。 “本王的话，

你当耳旁风？”他眼底没有半分关切，只有被打断兴致的薄怒和不耐，“还是你觉得，

怀了个孽种，就有了忤逆本王的资本？”孽种。我的心像是被那靴尖狠狠碾过，抽搐着疼。

腹中那微弱的悸动似乎也感受到了这份屈辱，不安地动了一下。三个月前，

他酒醉闯入我偏僻的小院，将我压在冰冷榻上，唇齿间滚烫呢喃的全是另一个女人的名字。

情动时，他咬着我肩胛，嘶哑道：“月儿，月儿，给我生个孩子，

像你的孩子……” 翌日酒醒，他看见床榻上狼藉的我与点点落红，眼神冷得像冰，

仿佛看了什么极脏的东西。自那后，他再未来过我这小院，直到前几日府医诊出喜脉。

他得知消息时，愣了一瞬，随即眼底竟迸出一种奇异的光彩，灼热得几乎烫人。

他捏着我的肩，力道大得像是要捏碎我，嘴角扬起：“好…好！这个孩子，定会有几分像她。

”那一刻，我几乎要认为，或许因为这个孩子，我在他的心里能有一点点的不同。

可那光彩转瞬即逝，很快又沉淀成惯有的冰冷和利用。他开始更严苛地要求我模仿，

甚至因为我孕中的憔悴而动怒，嫌我不再像他记忆里明媚鲜活的阿姊。

“奴婢不敢……”我垂下眼，声音干涩，咽下喉间的酸苦和哽咽。 他冷哼一声，

甩开我的脸：“滚回去歇着，养好精神，别折损了本王的……孩子。”最后两个字，

他说得意味深长，仿佛那只是一件承载他念想的器物。侍女秋云慌忙上前搀扶起我，

我的腿早已冻得失去知觉，大半重量倚在她身上，一步步挪回那冷得如同冰窖的卧房。

2夜深沉，炭盆里的火半死不活地燃着，勉强驱散一丝寒意。 我抚着微微隆起的小腹，

那里又轻轻动了一下。“孩儿，”我哑声低语，眼泪无声滑落，“别怪你爹，

他只是……认错了人。” 他认错了人。所有人都说，晋王萧玦心尖上的白月光，

是当今圣上宠妃，我的嫡姐苏月瑶。三年前，他凯旋回京，却在郊外遇伏，身中奇毒，

据说是一个路过的女子用身子暖了他一夜，将他从鬼门关拉回。他昏迷前，

只记得那女子颈侧一枚小痣，和落在雪地里的一方绣着并蒂莲的丝帕。

他凭那丝帕寻到了当时在京中已有才名的苏月瑶。 苏家顺水推舟，将嫡女送入王府视线。

却不料先帝驾崩新帝登基，选秀入宫，苏月瑶一曲惊鸿舞得了圣心，一跃成为宠妃。而萧玦，

从此性情大变，阴郁偏执。他在宫宴上遇见与苏月瑶有五六分相似的我，

一个苏家不受宠的庶女，便强行将我索来，做了这见不得光的替身。

他一遍遍要我学苏月瑶的举止神态，学她说话的语气，学她微笑的弧度。

可我怎么会不认得那方帕子？那是我母亲留下的唯一遗物，那年上京途中遗失了。

我又怎么会不记得那年的冰天雪地？我为此落下寒症，再难有孕……这个孩子，是奇迹，

更是我的催命符。这些，我从不敢说。 苏月瑶是宠妃，一句话能定苏家满门生死。而我，

只是他眼中一个低贱的、可以随意作贱的替身。说了，谁信？腹中的孩子月份渐大，

我的身体却愈发沉重不堪。当年的寒症与孕症交织，时常咳得撕心裂肺，浑身又冷又痛，

夜里几乎无法安眠。萧玦来的次数越来越少，每次来，眉头也越蹙越紧。 他嫌我脸色苍白，

嫌我身形臃肿，嫌我身上萦绕不去的药味，破坏了他对“月儿”应有的美好想象。

“赝品就是赝品，”有一次，他听着我压抑的咳嗽，不耐烦地拂袖起身，语气淬毒般的冷，

“东施效颦，令人作呕。”我的心在那刻彻底死了。 只剩下一点微末的期望，

期望这个孩子出生后，能让他多看一眼，只看孩子本身，而不是透过它去看另一个女人。

分娩那日来得猝不及防。 是个雪夜，和当年救他那晚一模一样。 产婆和侍女们进进出出，

热水一盆盆端进去，变成血水一盆盆端出来。剧烈的疼痛撕扯着我的身体，血仿佛流不尽，

带走了我所有的温度和力气。我听见产婆惊恐的声音：“不好！娘娘血崩了！

”3“孩子……孩子怎么没动静了？！”眼前阵阵发黑，耳边嗡嗡作响。恍惚间，

似乎有人惊慌地跑出去，又有人跑进来。 然后，我听见了那个冰冷的，

我熟悉到骨髓里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带着毫不掩饰的厌弃：“如何？孩子可像她？

” 有人低声回禀了什么。短暂的死寂后，是他一声冷嗤，清晰地穿透门板，

砸在我濒死的神经上：“呵，果然。赝品就是赝品，连生下的都是死物，毫无鲜活气。

”轰隆一声。 像是什么东西在我脑子里彻底崩塌了。 最后一丝微末的期望，

碎得干干净净。血涌得更急，生命伴随着温热的液体飞速流逝。所有的痛楚都离我远去，

只剩下一片无边的寒冷和空洞。我睁着眼，望着帐顶模糊的纹路，拼尽最后一点力气，

挤出微不可闻的声音：“孩子…我的…孩子…” 稳婆颤抖着将一个襁褓凑到我眼前。

那小小的一团，青紫着，无声无息，没有一点活气。 我的眼泪早已流干，

只是瞳孔死死盯着那小小的身影。就在意识即将彻底湮灭的瞬间，

门外突然传来他惊怒异常、近乎疯魔的嘶吼，完全失了往日的冷静自持：“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那日杏花树下救我的明明——”“王爷！

” 我的侍女秋云撕心裂肺的哭喊声猛地打断了他，她似乎重重跪倒在雪地里，磕着头，

哭声凄厉绝望：“王爷！您醒醒吧！小姐她为了救您，在雪地里冻了一夜，身子早就坏了，

郎中说她这辈子都难有孕！这个孩子，是她拼了命才怀上、用命换来的啊！

” “而那日入宫为妃的娘娘……奴婢亲眼看见过，她袖中掉出的帕子，

绣着、绣着和您珍藏的那方一模一样的……” 秋云的声音戛然而止，

像是被人猛地扼住了喉咙。门外死一样的寂静。 只剩下风雪呜咽的声音。

我涣散的瞳孔凝着门外那道模糊的黑影，他似乎僵住了，成了一尊雕塑。 然后，

我听见一种极其细微的、像是骨骼不堪重负发出的咯吱声。

还有……丝帛被疯狂撕裂的脆响。 以及，他喉咙里发出的，

不似人声的、绝望到极致的嗬嗬低喘。

真好…… 原来……你知道……了啊……可惜……太晚了……我的眼睛缓缓合上，

最后一口温热的气息，断在了这冰天雪地里。指尖最终，也没能触碰到我那苦命的孩儿。

4意识浮浮沉沉，像是被困在无边无际的冰冷黑暗里。 不知过了多久，

一阵剧烈的颠簸将我残存的感觉晃醒。身体像是被碾碎重组，每一寸骨头都在叫嚣着疼痛，

尤其是小腹处，空落落地抽痛着，提醒着我那已然失去的。寒冷。刺骨的寒冷，

比那日跪在雪地里更甚。 我艰难地掀开沉重的眼皮。 模糊的视线逐渐聚焦。

我竟躺在一辆飞驰的马车里，车厢奢华，铺着厚厚的裘皮，暖炉烧得正旺，

与外面的天寒地冻隔绝。这是……怎么回事？ 我不是已经死了吗？死在那个雪夜，

死在晋王萧玦那句“赝品生不出鲜活物”之后……“醒了？

”一个低沉沙哑得不成样子的声音突兀响起，带着一种小心翼翼到近乎恐怖的紧绷。

我浑身一僵，猛地循声看去。萧玦就坐在我身旁。 他依旧穿着那身玄黑王袍，

却褶皱不堪，沾满了暗沉的、像是干涸血迹的污渍。他整个人瘦削得脱了形，眼窝深陷，

布满血丝，下颌冒出青黑的胡茬，狼狈憔悴得哪里还有半分往日冷峻阴郁的王爷模样。

他手里紧紧攥着一只汤药碗，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关节泛白，微微颤抖着。见我看他，

他那双枯槁死寂的眼睛里骤然迸发出一抹骇人的亮光，像是濒死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

疯狂又脆弱。“喝药。”他将碗递到我唇边，声音放得极轻，仿佛怕惊扰了什么，

“温度刚好，你……你得喝下去。” 那语气里，竟带着一种我从未听过的，

近乎哀求的意味。我偏开头，躲开那碗黑漆漆的汤汁。喉咙干涩灼痛，发不出声音，

只能用眼神表达我的抗拒和茫然。 我被救了？谁救的？为何会和他在一起？

我的孩子……那个死胎…… 想到孩子，心口一阵剧痛，眼前阵阵发黑。“不喝不行！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尖锐失控，像是被我的拒绝狠狠刺伤，眼底那点强装的平静瞬间碎裂，

露出底下汹涌的、几乎要将他淹没的恐慌和狂乱，“你的身子……必须喝！喝了才能好！

” 他试图强行将药灌给我，动作却因为手的剧烈颤抖而洒出大半，温热的药汁溅在我颈间，

他也浑然不顾，只固执地要将碗沿凑近我的唇。“王爷！”车外传来心腹侍卫压抑的惊呼，

“您冷静些！姑娘刚醒，经不起……”“滚！”萧玦头也不回地嘶吼，

像一头被困的、绝望的野兽。5就在这混乱的拉扯中，马车猛地一个颠簸，

他手中的药碗彻底脱手，“哐当”一声砸在车厢壁上，碎裂开来，

浓黑的药汁泼洒得到处都是。 他看着那一片狼藉，整个人如同被抽走了所有力气，

僵在那里，一动不动。然后，我看见了极其恐怖的一幕。

这个曾经冷硬如铁、视我如草芥的男人，眼眶骤然红得骇人，

大颗大颗的眼泪竟毫无征兆地、争先恐后地从他深陷的眼窝里滚落下来，

砸在他污秽的王袍前襟上，迅速洇开深色的湿痕。他像是毫无所觉，只死死盯着我，

嘴唇哆嗦着，

…”“帕子……杏花……雪地……都是你……”“孩子……我们的孩子……”他猛地伸出手，

似乎想触碰我的小腹，又在半空僵住，像是怕碰碎了我，手指痉挛着收拢，痛苦地攥成拳，

狠狠砸向自己的心口，“我不是人……我混账……我该死……” 他一遍遍地骂着自己，

涕泪纵横，神情是全然崩溃的疯魔。我躺在厚厚的裘皮里，浑身冰冷地看着他。

看着这个在我面前永远高高在上、冷嘲热讽、将我尊严踩进泥里的晋王殿下，

此刻像个疯子一样痛哭流涕，语无伦次地忏悔。 心中竟是一片麻木的空洞，

掀不起丝毫波澜。 甚至有点想笑。 认错了？ 所以呢？ 我的孩子能活过来吗？

我三年受尽的屈辱折磨能一笔勾销吗？我被他一句“赝品”彻底摧毁的人生能重来吗？

不能了。 全都不能了。我缓缓闭上眼，不再看他。 喉咙里挤出一点微弱嘶哑的气音，

用尽我残存的全部力气： “滚。”车厢内所有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的哭泣，他的忏悔，

他的喘息，全都停了。 死一样的寂静里，只剩下马车轱辘碾过冰雪的单调声响，

和他粗重、压抑、带着绝望呜咽的呼吸。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

我听见他极其缓慢地、踉跄着挪动身体的声音，小心翼翼地，像是怕再惊扰我分毫。

他退到了车厢的角落，将自己蜷缩进那片阴影里。 然后，

是一种极力压抑的、从胸腔最深处发出的、沉闷而痛苦的呜咽，一声又一声，

伴随着身体无法控制的颤抖，撞击着车厢壁。 像一头濒死的兽，

在舔舐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马车还在不知目的地狂奔。 而我，只是麻木地躺着，

感受着生命一点点从这破败的身体里流逝。太晚了。 萧玦。 一切都太晚了。

6马车不知疲倦地奔驰，将京城的巍峨繁华、晋王府的压抑森冷，都远远抛在了身后。

车轮碾过官道，又转入崎岖小路，颠簸从未停止，仿佛要一直跑到天涯海角，

跑到时间的尽头。我大部分时间都昏沉着。 剧毒与生产的双重摧残，

早已榨干了我最后一丝生机。醒来时，往往是喉间火烧般的干渴，

或是小腹处空落抽痛将我拽回人世。 每一次睁眼，

几乎都能对上那双布满血丝、深陷在眼窝里的眸子。萧玦像是彻底换了个人。

他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冷硬如冰的晋王。他像一尊失了魂的石像，

固执地守在我这具即将彻底冷却的躯壳旁。他试图喂我喝水，

那双曾经执笔握剑、捻着佛珠评判我像或不像的手，抖得厉害，水总是一半喂进我嘴里，

一半洒在我襟前。他会像是被烫到一样，慌忙用袖子去擦，动作笨拙又仓皇，

嘴里反复喃喃：“对不起……弄湿了……冷吗？是不是冷？

”他找来厚厚的裘皮将我裹了一层又一层，暖炉烧得极旺，车厢里热得如同蒸笼，

他自己却满头冷汗，嘴唇干裂，仿佛感受不到那热度。 我闭上眼，不愿看他。

喉咙里偶尔能挤出一点声音，不是“水”，就是“痛”。 每一次细微的声响，

都能让他如同惊弓之鸟，猛地绷紧身体，眼底爆发出骇人的亮光，

又迅速被更深沉的痛苦和绝望淹没。“快了……就快到了……”他一遍遍地说，

不知是在安慰我，还是安慰他自己，“江南……对，我们去江南，那里暖和，

你的身子……到了那里就会好起来……”他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破旧的风箱，

带着一种神经质的、摇摇欲坠的企盼。我知道，我在迅速衰败下去。体温在流失，

视线越来越模糊，耳边他的声音也时常变得遥远而模糊。那个空荡抽痛的小腹，

无时无刻不在提醒我失去了什么。 我的孩子。我那未曾看过这世间一眼，

便被他的亲生父亲判为“死物”的孩子。恨意是唯一的燃料，支撑着我这残破的躯体，

没有立刻化为飞灰。有一次深夜，我从剧痛中短暂清醒。马车停在一片荒野，风雪已歇，

四野寂静，只有寒风掠过枯枝的呜咽。萧玦没有睡。他蜷在车厢的角落，抱着头，

肩膀剧烈地颤抖着，压抑的、野兽受伤般的呜咽声断断续续地漏出来。

“……孩子……我看到了……他的眉眼……像你……”他语无伦次地对着冰冷的空气忏悔，

字字泣血，

……陪你们……”“……帕子……我撕了……撕碎了……苏月瑶……她怎么敢……她怎么配！

”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种淬毒般的恨意，几乎要将那个名字嚼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