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死死盯着那个廉价的塑料壶,仿佛里面盘踞着什么活物。
陈大妈仓皇离去的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最终被死寂吞没。
门缝外那声指甲刮过木板的“嚓嚓”声,如同幻觉,却让周屿颈后的汗毛再次倒竖。
这屋子里的东西,似乎因为陈大妈的到来,变得更加“活跃”了。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胃液和心底的寒意,强迫自己将注意力转移到更紧迫的威胁上。
工具!
他需要更专业的工具。
快步走回沙发旁,他猛地拉开那个沉重的黑色工具箱。
里面除了基础的检测仪器,还有几件他从不轻易示人的“吃饭家伙”:一支高精度紫外线手电筒,一瓶鲁米诺血迹反应喷剂,一个便携式微型空气采样泵,以及⋯一把包裹在特氟龙涂层里的、刃口闪着冷光的战术匕首。
他抓起紫外线手电和鲁米诺喷剂,冰冷坚硬的触感让他混乱的心跳略微平复。
目标明确—卫生间。
他需要确认那滴“血”的真实成分。
再次踏入那间逼仄的卫生间,冰冷潮湿的空气立刻包裹上来。
洗手池底,那朵暗红的“花”己经晕开一片更大的、粘稠的污迹,颜色变得更加暗沉。
他拧开鲁米诺喷剂,对着那片污迹,小心翼翼地喷出一片细密的雾。
黑暗中,什么也没发生。
没有预料中的、标志性的幽幽蓝光。
周屿的心沉了一下。
不是血?
他拧亮紫外线手电,幽紫的光束扫过池底。
那片污迹在紫外线下呈现出一种诡异的、近乎黑色的暗沉,毫无荧光反应。
他凑近,几乎将鼻子贴上去——那股铁锈混合腐肉的腥气依|日浓烈刺鼻,但其中似乎还夹杂着一丝...难以形容的甜腻,像过度发酵的水果混合着某种化学溶剂的怪味。
不是人血。
那是什么?
疑惑间,他的目光下意识地扫过地面,猛地顿住!
那辆塑料玩具警车,依旧静静地停在门边,车头固执地指向卧室方向。
但位置⋯似乎移动了?
他清晰地记得,昨夜他撞到它时,它的左前轮是抵着门框的。
而现在,它离门框有半指宽的距离,车身微微倾斜,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向后拖拽过。
一个念头如同冰锥刺入脑海:它昨晚指的方向⋯.是卧室!
那里面一闪而过的红光..周屿猛地转身,几步冲到卧室门口。
门依旧虚掩着。
他深吸一口气,一把推开门!
卧室里光线昏暗,厚重的窗帘隔绝了大部分晨光。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陈旧的灰尘和.一丝极淡的、难以察觉的甜腥气,与卫生间池底的污迹气味如出一辙。
周屿的目光锐利如鹰隼,迅速扫过整个房间:凌乱的床铺、翻倒的椅子、散落在地的杂物⋯.最后,死死盯住靠墙放置的那个老旧木质衣柜。
衣柜门紧闭,斑驳的漆面在昏暗中就像一块块被剥落的皮肤。
昨夜他撞碎的衣柜暗格就在右侧木板下方,裂开一个不规则的黑洞。
边缘参差不齐的木刺正狰狞地指向外面。
一种强烈的首觉告诉他,那里面藏着东西。
他放轻脚步,缓缓靠近,每一步都踩在心跳的鼓点上。
就在距离衣柜两步之遥之时,他停了下来。
死寂...绝对的死寂。
连自己刻意压低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突然!
一种声音毫无征兆地炸开!
不是从外面,不是从天花板,而是首接在他脑海深处爆响...咚!
咚!
咚!
咚!
沉重、钝厚、带着令人牙酸的摩擦感,如同沉重的砍刀反复剁在厚实的砧板上,就像是钝器狠狠敲击着骨骼!
每一次敲击,都伴随着一种粘稠液体被挤压、飞溅的细微的“噗呲”声。
这种声音并非通过耳膜传入,而是首接烙印在神经上,瞬间引发了剧烈的生理反应—胃部猛烈地痉挛,头皮发麻,西肢百骸的血液仿佛瞬间被冻结!
周屿闷哼一声,踉跄着后退,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眼前伴着阵阵发黑。
这声音....这声音就是报案记录里邻居反复投诉的“剁骨声”!
它根本不是什么管道共振!
它来自于这间屋子本身!
或者说...是来自某种盘踞在这里的、非人的存在!
就就在他意识被这恐怖声响冲击得几乎涣散的瞬间,异变陡生!
他身前一步之遥的空气,毫无征兆地剧烈扭曲了一下!
仿佛高温下的热浪蒸腾,随即,一股刺骨的、带着浓郁血腥味的寒意猛地具象化!
一柄巨大的、锈迹斑斑的中式菜刀虚影,毫无征兆地凭空凝结!
刀刃上沾满暗红发黑的血浆和可疑的碎末,刀身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腥气!
这虚影并非静止!
它高高扬起,带着一股撕裂空气的、无形的尖啸,对准周屿的头顶,以开山裂石般的凶悍气势,狠狠劈斩而下!
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
周屿浑身的汗毛都炸了起来!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
他根本来不及思考,身体在千钧一发之际做出了最本能的反应—身体猛地向右侧扑倒!
完全是狼狈不堪的、连滚带爬的姿势!
“呼—!”
一股冰冷的、带着浓重血腥味的恶风贴着他的头皮和后颈刮过!
他甚至能感觉到那虚幻刀锋上散发出的、足以冻结灵魂的寒意!
那巨大的菜刀虚影狠狠斩落在他刚才站立的位置,无声无息,没有砍中任何实体,却在地板上留下了一道清晰无比的、霜白色的寒冰斩痕!
斩痕周围的空气都因低温而微微扭曲!
虚影一击不中,并未消散,反而嗡鸣震颤着,如同活物般再次扬起!
刀锋转动,锁定了滚倒在地的周屿!
周屿心脏几乎跳出胸腔!
他连滚带爬地向后急退,手忙脚乱地去抓腰间的那把匕首。
太近了!
那东西太快了!
冰冷的刀锋带着死亡的腥风再次迫近!
生死关头,周屿的余光瞥见了那个近在咫尺的、被撞碎的衣柜暗格黑洞!
没有时间思考!
他几乎是凭着本能,将全身的力量灌注于右腿,狠狠一脚踹在衣柜那扇本就摇摇欲坠的右侧门板上!
“哐当——咔嚓!”
本就腐朽的门轴发出不堪重负的***,整扇门板向内凹陷、变形,然后猛地向内倒去!
倒下的门板,不偏不倚,正砸向那悬浮在空中、即将再次斩落的菜刀虚影!
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门板穿过了虚影,如同穿过空气。
但那巨大的菜刀虚影,在门板穿过的瞬间,剧烈地扭曲、波动了一下!
仿佛信号不良的电视画面!
斩落的势头被硬生生打断!
虚影在空中剧烈地闪烁、明灭不定,发出一种低沉而愤怒的、如同无数砂纸摩擦的“嘶嘶”声。
就是现在!
周屿抓住这电光火石般的间隙,猛地从地上弹起,不顾一切地扑向那个被撞开的暗格黑洞!
他的目标不是别的,正是昨夜惊鸿一瞥看到的那本躺在暗格深处的、边缘焦黑的笔记本!
他的手闪电般探入黑暗冰冷的洞口,指尖触到了粗糙、脆硬的封面!
抓住!
猛地抽出!
就在他手指接触到笔记本封面的瞬间—“嗡!”
那半空中剧烈闪烁、濒临溃散的菜刀虚影,发出一声不甘的尖利嗡呜,如同被戳破的气泡,猛地炸裂开来!
化作无数缕带着血腥味的黑色寒气,瞬间消散在空气中!
那恐怖的剁骨声也戛然而止!
卧室里只剩下周屿粗重如风箱般的喘息声。
他背靠着冰冷的墙壁滑坐在地,手里死死攥着那本从暗格中夺出的笔记本,心脏狂跳得几乎要撞碎肋骨。
冷汗浸透了后背,冰冷粘腻。
刚才那生死一线间的冰冷触感,仿佛还烙印在皮肤上。
手中的笔记本沉甸甸的,封面是硬质的牛皮纸,大半部分被烧得焦黑卷曲,散发出浓烈的焦糊味。
未被烧毁的部分也沾满了黑灰和不明污渍。
他颤抖着手指,拂去封面厚厚的灰尘和灰烬。
焦黑的封皮下,隐约露出几个用深蓝色墨水书写的、娟秀却透着绝望的字迹:“赵明远绝笔•债”落款日期,正是灭门案发生前三天!
“赵明远绝笔•债”..债?
周屿盯着那五个字,指尖冰凉。
是债务?
还是...某种更可怕的“业债”?
他想起陈大妈描述的男主人的嘶吼—“契约不算数!
代价不对!”
他迫不及待地翻开焦黑的封面。
里面的纸张同样被大火严重损毁,大部分页面粘连在一起,焦黑碳化,一碰就碎。
只有靠近封底的寥寥几页勉强保存下来,字迹也被烟熏火燎得模糊不清,断断续续。
他凑近那幸存的一页,借着从窗帘缝隙透进来的微弱天光,艰难地辨认着上面凌乱、潦草,仿佛用尽最后力气写下的文字:“..他们找上我了...躲不开...根本躲不开..说能解决...能翻盘⋯全是狗屁!
...”"...签了那鬼画符...按了手印...以为只是钱…只是房子...我太蠢了......薇薇(女主人的名字?
)开始做噩梦...说总看见..穿长衫的影子...在床边站着..孩子哭个不停......代价..代价根本不是钱!
他们在抽..抽别的东西..我感觉到了...冷...骨头缝里都在发冷⋯.有什么东西...被拿走了......找过姓蒋的..他不见我...他的律师..那个姓李的杂种!
笑眯眯地说...契约就是契约...代价....必须付清…...他们要的不是钱...不是房子...是命!
是我们一家人的...命!
不!
是比命更...更可怕东西!
......我看到...看到‘他们了...就在镜子里..在我身后..那眼睛..不是人的眼睛!
...….逃不掉了...契约…绑死了...我们都得死...都得还债...下一个...会是谁?
陈姐?
...”字迹在这里变得极其狂乱,力透纸背,仿佛书写者正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和恐惧:“不!
别碰我的孩子!
你们这些魔鬼!
契约...我诅咒这契—!!”
最后几个字被一大片喷溅状的、早己干涸发黑的污迹彻底覆盖、吞噬。
那污迹的形状,像极了绝望中喷出的一口心头血!
周屿的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
赵明远字里行间的绝望和控诉,如同冰冷的潮水将他淹没。
契约...代价...穿长衫的影子...姓蒋的...李律师..还有陈大妈!
这一切都串联起来了!
这不是简单的凶杀案,这是一场精心策划的、以某种超自然契约为工具的谋杀!
他猛地合上笔记本,焦糊味和血腥味混合着冲入鼻腔。
就在他心神剧震之时—口袋里的手机,毫无征兆地疯狂震动起来!
不是来电***,而是一种尖锐、急促、如同警报般的“嘀嘀”声!
周屿浑身一僵,一种极其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他。
他动作僵硬地掏出手机。
屏幕自动亮起。
没有来电显示,没有信息提示。
屏幕中央,只有一个正在自动下载的、未知来源的视频文件,进度条飞快地跑向100%!“叮!”
下载完成。
屏幕瞬间被一片刺目的、晃动的猩红所占据!
伴随着手机扬声器里传出的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拉长的惨叫—一个扭曲变形、却依|能辨认出是赵明远的脸,在屏幕的血色背景中急速放大!
他的眼睛瞪得几乎撕裂眼角,嘴巴张大到一个不可思议的程度,里面黑洞洞的,充满了极致的恐惧!
画面是从极高处向下俯拍的视角,呼啸的风声灌满听筒。
赵明远的身影在镜头里急速下坠!
“砰!!!”
一声沉闷到令人心悸的、血肉骨骼与坚硬地面猛烈撞击的巨响,通过手机扬声器炸开!
画面最后定格在水泥地上,一滩迅速蔓延开的、刺目的鲜红,以及那滩红色中央,赵明远那张因剧烈撞击而扭曲破碎的脸,一只眼球甚至被挤压得脱离了眼眶,空洞地“望”着屏幕外的周屿!
屏幕下方,一行血淋淋的粗体黑字缓缓浮现:“好奇的代价。”
手机屏幕的冷光,映照着周屿瞬间失血、惨白如纸的脸。
那行“好奇的代价”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视网膜上。
就在他因极度震惊和生理性反胃而手指颤抖、几乎握不住手机的瞬间一屏幕上的血腥画面突然诡异地扭曲了一下。
赵明远破碎的脸孔如同水波般荡漾开,血泊的倒影中,似乎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不是赵明远,也不是水泥地..那倒影里,隐约映出的..赫然是周屿自己此刻惊骇的脸!
而在“他”的脸侧后方,在手机屏幕那狭小、血红的倒影里,一个穿着陈旧深色长衫的、模糊佝偻的轮廓,正静静地、无声无息地“站”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