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躲不掉的“热情”
苏软蹲在画架旁，指尖捏着一支HB铅笔，正小心翼翼地给画布上的猫爪添最后一笔阴影——那是她观察了三天的校园三花，每天下午都会准时趴在画室窗外的梧桐树根上打盹，软乎乎的一团，像块融化的奶油蛋糕。
画完最后一笔，她往后退了半步，眯着眼打量整幅画。
画布上的三花缩着爪子，尾巴尖搭在落叶上，连胡须的弧度都透着慵懒。
苏软嘴角刚弯起一点，画室门口突然传来一阵喧闹的脚步声，伴随着周彤标志性的大嗓门：“苏软！
可算找着你了，快收拾收拾，晚上班级聚餐，班长说全到！”
苏软的身体瞬间僵住，握着铅笔的手不自觉收紧，指节泛白。
她最怕这种集体聚餐，一屋子人围着桌子说话，酒杯碰得叮当响，总会有人突然把话题抛到她身上：“苏软，你这幅画卖不卖啊？”
“听说你外婆是国画老师，怎么没见你画国画？”
每次她都只能攥着衣角，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最后还是靠林晓棠打圆场才能混过去。
“我……我不去了吧。”
苏软的声音压得很低，像蚊子哼，“我晚上想把这幅画画完，颜料还没干透。”
她往后缩了缩，想躲到画架后面——那里是她的“安全区”，只要被画架挡住大半身体，她就觉得没那么紧张了。
可周彤己经快步走了过来，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力道有点重，苏软下意识想挣开，又怕显得不礼貌，只能僵着不动。
周彤长得高，微微俯身看着她，脸上是热情到让人无法拒绝的笑容：“画什么时候不能画啊？
班级聚餐多难得，这学期都快结束了，咱们班还没一起吃过饭呢。
再说了，班长特意交代，必须把你叫上，说你总一个人待着，得多跟大家熟悉熟悉。”
“就是啊苏软，一起去吧。”
旁边几个收拾画具的女生也凑过来，七嘴八舌地劝，“听说班长订了校外那家网红火锅，有你爱吃的番茄锅呢。”
“去嘛去嘛，吃完我们还能一起去唱K，热闹热闹。”
她们的声音裹着热气涌过来，苏软觉得胸口发闷，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她低着头，盯着自己洗得发白的帆布鞋鞋尖，脑子里飞速转着找借口——不能说不想去，会被说“不合群”；不能说怕人多，会被笑“胆小”；之前用过“要去图书馆查资料”的借口，这次再用就太假了……就在周彤伸手要去帮她收画具时，苏软突然抬起头，声音比刚才清楚了一点，却带着明显的慌乱：“我外婆……我外婆下午要来学校，我得去火车站接她，真的去不了。”
这话一出口，她的心跳瞬间快了起来，指尖都在发烫。
外婆确实说过这周末想来看看她，但不是今天，是周六。
她盯着周彤的眼睛，生怕被看出破绽，连呼吸都放轻了。
周彤愣了一下，抓着她手腕的手松了松：“你外婆来了？
怎么没提前说啊。”
“她早上才给我发的消息，说临时有事要过来，”苏软赶紧补充，尽量让语气听起来自然，“我得赶紧去火车站，晚了怕赶不上她的车次。”
说着，她挣开周彤的手，弯腰开始胡乱收拾画具——铅笔塞进笔袋，调色盘往画箱里一扣，画布小心翼翼地靠在墙角，动作快得有些慌乱。
“那好吧，”周彤的语气里带着点惋惜，“那你快去接外婆吧，聚餐我们给你留照片，下次可不能再缺席了啊。”
“嗯嗯，谢谢。”
苏软头也不敢抬，抓起画袋往肩上一挎，几乎是逃一般地往画室门口走。
路过那群女生时，她飞快地说了句“不好意思”，就埋着头冲了出去，连落在画架旁的橡皮擦都忘了拿。
跑出美术楼，傍晚的风迎面吹过来，带着梧桐树的清香，苏软才觉得胸口的闷意稍微缓解了点。
她放慢脚步，沿着人行道往前走，脑子里还在回放刚才的场景——周彤的笑容，女生们的劝说，还有自己那句慌慌张张的谎言。
她其实挺羡慕周彤的，能和所有人都聊得热火朝天，不管走到哪里都是焦点。
而自己，好像天生就少了“和人打交道”的天赋，小时候在幼儿园，别的小朋友凑在一起玩积木，她只会坐在角落里画画；上了小学，因为说话声音太小，被老师点名回答问题时，全班都在笑她“像蚊子叫”，从那以后，她就更不敢说话了。
外婆总说：“软软，不用怕，你画的画那么好，别人会喜欢的。”
可画画是画画，和人相处是相处，那些落在纸上的线条不会说话，不会让她紧张，不会让她找不到话说。
苏软叹了口气，抬手揉了揉有点发僵的脸颊。
现在不能回宿舍，周彤她们说不定还在画室附近，要是被撞见没去火车站，谎言就拆穿了。
她抬头看了看周围，视线落在不远处的图书馆——那里人多，但大家都在安静看书，没人会注意她，是个躲清净的好地方。
图书馆的大门敞开着，冷气从里面飘出来，和外面的热风形成鲜明对比。
苏软走进去，一楼大厅里有几个工作人员推着小车整理书籍，她没敢多看，顺着楼梯往三楼走——三楼是理科类书籍区，平时人最少，尤其是靠近窗户的角落，几乎没什么人。
她沿着走廊慢慢走，耳朵里全是自己的脚步声，还有远处传来的翻书声。
越往里面走，人越少，最后走到走廊尽头，她终于松了口气，靠在墙上，从画袋里掏出手机——屏幕上没有外婆的消息，只有林晓棠发来的微信：“姐妹，周彤她们说你外婆来了？
晚上聚餐真不去啦？”
苏软回复：“嗯，临时来的，我得陪她，下次再去。”
打完字，她把手机塞回口袋，转身想找个空位坐下，却没注意到身后不远处的桌子旁还坐着一个人。
画袋的带子挂在胳膊上，转身时惯性一带，袋子口没扎紧，里面的速写本滑了出来，“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苏软赶紧弯腰去捡，手忙脚乱间，胳膊肘撞到了旁边的桌子，桌上的东西“哐当”一声摔在地上——那是一台银色的笔记本电脑，屏幕朝下砸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紧接着屏幕闪了一下，彻底黑了。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苏软僵在原地，手还停在捡速写本的动作上，眼睛盯着地上的电脑，脑子一片空白。
她能感觉到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那目光不算锐利，却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存在感，让她的后背瞬间冒起一层冷汗。
她慢慢抬起头，顺着那道目光看过去——桌子旁坐着一个男生，穿着简单的黑色连帽衫，帽子没戴，露出一头干净的短发。
他的手指还停在键盘上，显然是被刚才的动静打断了。
男生的五官很清俊，眉眼间带着点冷意，此刻正皱着眉，盯着地上的电脑，又缓缓抬眼看向她。
西目相对的瞬间，苏软的心跳像被什么东西攥住了，连呼吸都忘了。
她张了张嘴，想说“对不起”，可话到嘴边，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男生站起身，弯腰捡起地上的电脑。
男生的动作很轻，似乎怕碰坏了什么，他翻过来检查了一下，屏幕外壳上多了一道明显的刮痕，他按了按开机键，屏幕没反应。
苏软的脸瞬间变得惨白，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完了，把别人的电脑撞坏了，这得花多少钱修啊？
她身上的生活费刚给外婆买了保健品，剩下的钱连买颜料都不够……“对、对不起！”
苏软终于挤出声音，带着明显的颤音，她往前走了两步，想帮着看看，又怕自己越帮越忙，只能站在原地，手足无措地看着男生，“我不是故意的，我没看见这里有人……你的电脑没事吧？
要不要去修？
多少钱我赔，我可以分期给你……”她越说越慌，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乎又变成了蚊子哼。
男生抬起头，看了她一眼，眼神里没什么情绪，既没有生气，也没有不耐烦，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没关系。”
说完，他把电脑放进旁边的背包里，拉上拉链，然后拿起桌上的水杯，转身就要走。
苏软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他就这么算了？
不生气吗？
不用赔吗？
她看着男生的背影，想说点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站在原地，看着他一步步走远，首到消失在走廊拐角。
首到男生的身影看不见了，苏软才缓缓松了口气，双腿一软，靠在墙上。
她低头看了看地上的速写本，刚才捡起来的时候没注意，现在才发现，封面被摔得有点翘边了。
她心疼地摸了摸封面，那是外婆给她买的速写本，封面是淡蓝色的，画着一只小猫，她用了快半年了，里面全是她的宝贝画稿。
她蹲下来，翻开速写本，想看看里面的画有没有受损。
刚翻到第一页，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是林晓棠打来的。
苏软赶紧接起电话，声音还有点发颤：“喂，晓棠。”
“软软，你在哪呢？
我刚从画室出来，没看见你啊。”
林晓棠的声音透过听筒传过来，带着点担忧，“你外婆接到了吗？”
“我……我还在去火车站的路上，”苏软撒谎道，眼睛盯着速写本里的画，心里乱糟糟的，“这边有点堵车，估计得晚点才能到。”
“哦，那你注意安全，”林晓棠说，“对了，你是不是把速写本落画室了？
我刚才收拾东西的时候，看见你的画架旁边有本淡蓝色的速写本，是不是你的？”
苏软心里“咯噔”一下，猛地低头看向自己手里的速写本——封面是淡蓝色的，画着小猫，没错，是她的。
那画室里的那本是什么？
难道是……她突然想起刚才撞掉电脑的时候，好像有什么东西从画袋里滑了出去，她只捡了这本，难道还有一本？
不对，她只有这一本速写本。
苏软的心跳又开始加速，她翻了翻手里的速写本，里面的画都在，从第一页的校园猫，到最后一页夹着的那张“少放辣”的便签，都在。
那林晓棠说的速写本是谁的？
还是说，林晓棠看错了？
“晓棠，你确定是淡蓝色的吗？
上面有小猫图案？”
苏软追问，声音里带着点急切。
“对啊，我看得清清楚楚，就放在你画架旁边的地上，”林晓棠说，“我以为是你的，就帮你收起来了，放在画室的储物柜里，密码你知道的。”
“……好，谢谢。”
苏软挂了电话，心里更乱了。
不是她的速写本，那会是谁的？
难道是刚才那个男生的？
他坐在那里看书，会不会也带了速写本？
她站起身，看了看男生刚才坐的位置，桌子上己经空了，只剩下一杯没喝完的水。
她犹豫了一下，走过去，想看看有没有什么东西落下。
桌子很干净，除了一点水渍，什么都没有。
苏软叹了口气，拿起自己的画袋，准备离开。
刚走到走廊拐角，她突然想起刚才男生弯腰捡电脑的时候，好像从口袋里掉了什么东西，当时她太慌了，没看清。
她赶紧往回走，蹲在刚才男生坐的位置旁边，仔细地在地上找。
找了半天，什么都没找到。
就在她准备放弃的时候，目光落在了桌子腿旁边——那里有一张小小的卡片，一半被阴影遮住了，露出的一角是白色的，上面好像有字。
苏软伸手把卡片捡起来，翻过来一看，是一张图书馆的借阅卡，上面贴着一张一寸照片——照片上的男生，正是刚才被她撞坏电脑的那个人。
借阅卡上的名字清晰地印着：陆时衍。
计算机科学与技术学院，2021级。
苏软捏着那张小小的借阅卡，心里突然泛起一种奇怪的感觉。
她不知道陆时衍是谁，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在这里看书，但她知道，自己撞坏了他的电脑，还捡了他的借阅卡。
她站在原地，看着借阅卡上的照片，男生的表情和刚才一样，没什么情绪，却莫名地让人忘不了。
她犹豫了很久，最后把借阅卡放进了自己的画袋里——明天，她得把这张卡还给陆时衍，顺便再好好跟他道歉，关于电脑的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只是，她不知道，陆时衍现在在哪里，也不知道明天能不能找到他。
苏软握紧了画袋的带子，转身走出了图书馆。
傍晚的夕阳己经沉下去了，天空变成了淡淡的粉色，远处的教学楼亮起了灯。
她沿着人行道慢慢走，脑子里全是刚才的画面——男生的侧脸，没反应的电脑，还有那张写着“陆时衍”的借阅卡。
她不知道，这场突如其来的意外，会像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在她原本平静的校园生活里，激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而那个叫陆时衍的男生，也会从此，走进她的世界里，再也没有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