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热衷于在熄灯后独自沉思,享受独处的时光,沉浸于个人的思考之中。
她有时候会觉得自己的脑子坏掉了,不然她怎么会思考一些奇奇怪怪的问题。
比如说人死了之后灵魂真的会投胎转世吗?
人真的有前世今生吗?
除了地球之外,还有其他星球上存在生命体吗?
如果有,它们会是什么样子的。
又或者她带着现在的知识穿越回小学或者幼儿园,会成为天才儿童吗……噫,又在做白日梦了。
萧茗欢从小就擅长把天聊死。
过年期间,爸爸妈妈带着她走亲戚,进门让她喊叔叔阿姨,她照做,然后就被推给那叔叔阿姨聊天。
“你以后想干什么呀?”
女人问她。
萧茗欢思考了一下,“好好活着。”
她肯定地说道。
“你成绩怎么样啊?”
“还行。”
“以后能不能考个985、211啊?”
“可能吧。”
“唉,你爸爸平时给不给你零花钱啊?”
女人看了一眼萧茗欢旁边的男人。
不料那个原本沉默着的父亲噌地站了起来,黑着脸拉着萧茗欢,“烦死了你这人!
一天天叽叽歪歪有完没完?!”
………萧茗欢总觉得她爸有时候像是多了一条Y染色体。
比如他有时候喝酒,喝着喝着就开始哭,向他一脸懵的女儿哭,说他当年就不应该帮他那个朋友,不应该相信别人的连篇谎话,像个傻子一样帮他们跑东跑西,最后丢了工作一穷二白的他摇着尾巴求他们借点钱时对方捂着鼻子让他快滚……行了,就你那点破事一首说,你打算说一辈子啊?
她妈翻了个白眼。
知道你惨了,真是的,这日子过不过了……?!
父亲突然站起来,拿着他的酒瓶。
萧茗欢的眼神变得惊恐。
透明的酒瓶在昏暗的灯光下映照出父亲扭曲的脸,他手臂上的青筋暴起,那个酒瓶高高举起,在女人做出反应之前落在了她的头上,伴随着尖叫声与哭喊声,酒瓶滑落在潮湿发霉的地板上,又被男人一脚踹飞,砸到角落变成碎片。
女人捂着头在地上扭动着身体哭喊着,萧茗欢颤颤巍巍地爬到一边去拿手机打120并且报警。
男人在听见酒瓶碎裂之后,似乎恢复了些神志。
他面色阴沉如水,重重坐到长凳上,点了根烟,什么也没说。
她的母亲最后被救护车抬走了,而父亲被带走了,连同她一起。
那天萧茗欢因为受惊过度,对于别人的问题只能嗯嗯啊啊地胡乱回答。
不过她毕竟还是个五岁小孩,更何况没有人会对一个刚刚遭受家庭暴力的孩子生气。
最后她的父亲和母亲分开了,她跟着母亲走。
她妈妈叫祁岫莲,一个普普通通的打工人。
她带着萧茗欢回到了乡下老家。
只不过外婆不喜欢她,连带着她妈妈一起讨厌。
“你现在倒好,你男人不要你,还带个孩子回来,怎么办?
你说怎么办?
我还要不要脸?”
中年女人看着沉默的祁岫莲,又指了指旁边的萧茗欢。
中年女人,也就是她的外婆,对着她们骂了半天,不少人家打开窗户想一探究竟。
祁岫莲的脸红了,萧茗欢低着头。
这就像被人扒光衣服推到大街上,在周围人看猴子的眼神中,那个扒你衣服的人又探过来问,你怎么***衣服?
外婆最终同意她们住下了。
祁岫莲一首不怎么管她,萧茗欢就一个人在村里跑来跑去。
那天她蹲在地上看蚂蚁搬家。
一个影子出现在她的旁边,将光线挡地严严实实,她挥了挥手,“你挡到我了。”
那个影子稍微往旁边挪了挪,“你在看什么?”
“蚂蚁搬家。”
男孩凑过来看了看,“我也喜欢看。”
“?”
你在说什么?
男孩忽然一溜烟跑走了,萧茗欢感觉对方好像不太聪明的样子。
得,不管他。
她再次沉浸到蚂蚁搬家的乐趣中时,男孩不知什么时候又跑了回来。
“你手上是什么?”
她好奇地看着男孩手里的东西。
“米饭。”
他说着,把一粒米放到了地上。
“蚂蚁的力气可大了,它一只就可以搬动一粒米呢。”
他的行为和思想好像有些怪异,不过对于萧茗欢来说,这正好,她就喜欢这样的。
看着对方认真的样子,她忽然有一个邪恶的想法。
“我认为,”对方抬头看向她,“你这样做是不对的,不可以浪费粮食。”
萧茗欢正经地说着,顺便观察男孩的反应。
男孩摸了摸头,“这应该不算吧,我给蚂蚁吃,米饭也是被吃掉的命运吧?
而且我只给一粒。”
可恶啊,他说的真有道理。
“你叫什么名字?”
她问。
“谭凌,你呢?”
“我叫萧茗欢。”
男孩伸出来手,“要不我们交个朋友?”
“挺好。”
她也伸出了手。
“我之前没见你唉,是最近才搬来的吗?
你爸爸妈妈呢?”
“……额,他们分开了。”
男孩抓了抓头发,“没关系,我爸爸妈妈也分开了,现在我和我妈妈住一起。”
……她该说什么呢?
好巧?
“唉,不过这个对我来说也不重要,我们去哪里玩呢?”
谭凌没有继续刚才的话题,而是十分轻快地询问萧茗欢接下来去哪里玩。
萧茗欢抬头,看着男孩认真的表情。
“随便去哪里都可以。”
谭凌很高兴,拖着她介绍了他的西条腿走路的朋友们。
“没有小狗可以拒绝嘬嘬嘬,你试试把它们叫过来?”
他轻轻抚摸着大黄狗的脑袋。
萧茗欢喜欢这种感觉。
不是带着高高在上的“怜悯”的眼神,看着她叹息“命不好”;不是站在她面前,重述她过去的生活,最后语重心长地说“你以后可要好好生活啊,好好读书。”
也不是听了她的经历,用心疼的眼神从上到下打量她。
她根本无需他人那些仅仅停留在口头上的怜悯与心疼,因为那对她来说毫无意义可言。
她尤其反感旁人动不动就慨叹她命途多舛、时运不济,仿佛她己经走到了人生的尽头一般。
明明她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对于她而言,真正所渴望得到的并非是这些表面化的同情或者廉价的安慰话语,而是一种能够被平等对待、公正看待的态度。
只有这样的待遇,才能让她感受到这个世界应有的温度和善意。
祁岫莲在外婆的催促与撮合下,再次结婚。
没有婚礼,没有宾客,只有两家匆匆忙忙在家吃了顿饭,之后祁岫莲就跟着她丈夫去镇上了。
没带萧茗欢。
那年她还是一个五年级的小学生。
她一回家,没看到妈妈的身影。
“我妈呢?”
她问。
“你妈妈不要你喽——”外婆抽空回了她一句。
萧茗欢此生最讨厌这种带着开玩笑的语气说着伤人的话的行为,她决定再也不要和外婆讲话了。
她是这么和谭凌说的,男孩听了,十分赞同她的想法。
“萧茗欢,你真有骨气。”
他竖了个大拇指。
事实证明,住同一个屋檐下,肯定是会有交流的。
一年后,外婆哼着小曲从外边进来,她一把提起萧茗欢。
“你妈妈要生了,跟我去医院。”?
萧茗欢的内心翻涌了一下,她感觉有好久没有见过妈妈了。
只不过她没想过她们母女的下一次见面是在这种情况下。
在挤了一路的公交车后,她们到达了医院。
大门口站了一个胡子拉碴的男人,他伸着脖子张望,朝她们挥了挥手。
男人朝她看了一眼,萧茗欢下意识地露出一个礼貌的笑容。
外婆激动地去拉男人,对方显然不适应这个行为,后退了一小步,“她己经生了。”
“啊?!
这么快!”
外婆急哄哄地往里面走去。
男人看了一眼提着大包小包的萧茗欢,回头跟上了外婆的脚步。
呵,萧茗欢冷笑,继续拖着一堆东西上楼。
病房里,外婆抱着一个小小的婴儿哄着,“名字想好了没有?”
“没呢……”祁岫莲有气无力地说着。
“今天还是农历十五,团团圆圆,好日子啊。”
外婆笑眯眯地说着。
“叫什么名字好呢?”
她凑近婴儿的脸颊。
萧茗欢往外看了一眼,夜色中正悬挂着一轮满月。
“要不叫望舒?”
她忽然出声,吓了众人一跳,大家好像才发现她的存在。
“什么王什么输的……瞎捣乱。”
外婆瞪了他一眼,旁边的男人也有些不满,“大人的事,你个小孩懂什么?”
祁岫莲没有说话。
最后这孩子被起名叫子轩。
萧茗欢把这件事说给谭凌听时,自己没忍住笑出了声。
这名字其实跟上个世纪的大俊翠花如花没什么区别。
谭凌问她的名字是谁起的。
“我的名字啊……我爸,以前的那个,他说过,当时隔壁床的产妇是个老师,她帮忙取的名字。”
“哦,怪不得你的名字这么好听。”
谭凌夸赞道。
“还好吧。”
萧茗欢拔了一个路边的狗尾巴草,拿在手里晃悠。
“萧茗欢。”
她抬起头,“怎么了?”
谭凌没有说话,正当萧茗欢以为他要说出什么肉麻的话时,对方却一***坐到她身边,抢走了她手里的狗尾巴草,然后陷入了沉默。
萧茗欢习以为常,正当她伸手准备再拔一根时,谭凌忽然开口。
“我喜欢你的名字。”
……萧茗欢感到一阵恶寒,一巴掌呼在谭凌的胳膊上,对方发出了尖锐的爆鸣声,一下子弹了起来,一个薄薄的本子掉了出来。
萧茗欢好奇地看过去。
《夫人别跑,霸道少爷深深爱》噫。
那本小说正好停留在男主说:“小妞,你的名字真好听,我喜欢念你的名字。”
女主低头娇俏一笑,“可是我觉得温胜雅这个名字很土……”男主霸道地抬起她的下巴,吻了上去。
谭凌十分真诚地道歉:“对不起,我以为你喜欢别人夸你的名字。”
她微笑,“也不是这么夸的。”
中考后,二人考上了不同的学校。
萧茗欢在临东二中,谭凌在临东十一中。
“真可惜,如果我多考五分,就五分,我就可以和你上一个学校了——”谭凌趴在桌子上哀嚎。
萧茗欢摆弄着手里的东西,一边抽空拍了拍他的肩膀,“没关系,又不是见不到。”
她一说出口就觉得怪怪的,这话怎么看都有点自作多情了吧。
只见谭凌娇羞一笑,把头埋在了臂弯里。
行吧,他看上去挺乐意。
萧茗欢甩了甩头,似乎想把脑海中乱七八糟的记忆赶出去。
萧茗欢,你可真行,明天就要高考还搁这想想想。
她一定要拿出十二分的精神参加考试,然后成功考上大学,离开这个地方,还有……在墙上的时针堪堪指向十二点时,萧茗欢进入了梦乡。
她期待明天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