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间休憩之时,裴承靖因忘带物件回了东宫,待午后方能归来。
临行前,他留予我诸多蜜饯。
此蜜饯于平日甚是稀罕,李氏甚少准许我们食用。
我心下好奇,不知他从何处得来这一大包。
裴承靖这般贴心,真乃世间极好之人。
康宁郡主许是受我蜜饯吸引,前来寻我。
我思忖着,或许她亦如我一般,平日难有机会品尝,既同病相怜,我便分她一半也罢。
然康宁对蜜饯并无兴致,她前来乃是询问我为李氏生辰所备之礼。
我于东宫衣食无忧,却无银钱购置像样生辰礼,心中愧疚。
我将以成绩为礼之计划告知康宁,她却摇头,提议送一束鲜花,言李氏甚喜花草。
我细细思量,东宫之中繁花似锦,想来李氏确爱花草。
康宁真乃善良之人,这偏僻宫殿之中,有诸多我从未见过之美丽花卉。
我精心准备两份礼物,一份予李氏贺生辰,另一份则是赠予康宁的谢礼——一只精美的花环。
咦?
宫殿大门缘何紧闭?
我使尽浑身解数,亦难以拉开那沉重之门。
悔不该午膳时不多用些饭食,此刻方知有力气之妙,心中满是懊恼。
天色渐暗,风起云涌,头顶乌云密布。
大哥曾言,见此乌云,当速速归家,因大雨将至。
我环顾西周,此破败宫殿,正殿上锁,廊檐残损,竟无一处可遮风挡雨。
初春寒意未消,春雨亦冰冷刺骨,淋于身上,冻得我瑟瑟发抖。
今日当真诸事不顺,似未看黄历出门,倒霉透顶。
我不慎摔倒,疼痛难忍,几欲落泪。
然我终是忍住,我己十岁,不再是懵懂孩童,哭哭啼啼有失体面,若被三哥知晓,定又遭其取笑。
我蜷缩于飞檐之下那方寸之地避雨,只觉寒风凛冽,身躯却发热,不知不觉竟昏睡过去。
待我醒来,一眼便望见裴承靖。
他眼眶泛红,恰似我所养之小兔子。
彼时夜色深沉,我心下诧异,如此夜深,他为何尚未安歇?
若李氏知晓,定会前来督促。
我欲劝他速回,以免受责,未及开口,却被他先行呵斥:“你是傻吗?!”
我满心委屈,不明自己何处招惹于他。
我卧于榻上,病痛缠身,为何他反倒似受了莫大冤屈?
他旋即向我致歉,我尚未回应,他便自顾自言语,反复追问我为何去往那偏僻宫殿,又为何被锁于内。
我暗自思忖,若言是康宁领我前去,李氏亦不会因我而与那孤儿寡母计较。
罢了,罢了……裴承靖告知我,我又染病,李氏生辰宴恐无法参与。
我忙问所摘之花何在,他言寻我之时未曾留意。
我闻言,心中悲戚,我受伤染病,皆为那束鲜花。
裴承靖问我为何哭,我说摔疼了。
自此,我又过上每日三碗汤药之生活。
李氏心疼不己,日日为我安排滋补膳食。
未及立夏,我己增重数斤。
被困于东宫这段时日,我仿若要发霉一般,每日瞧着小宫女们穿梭往来,心中艳羡,恨不能即刻换上宫装,混入其间,溜出东宫。
暖春时节,裴承靖这大忙人终得一日休沐。
他言要带我前往嘉德园放纸鸢,我自是欣然应允。
于嘉德园见得康宁,我并未觉意外。
此园乃先帝在位时所修皇家园林,距皇宫甚近,风景绝美,暖春之际,正是游园赏景之佳时。
康宁立在花荫之下,我与她对视,我微笑着向她挥手,她却毫无回应,转身便走,仿若谁欠了她银钱一般。
我挠挠头,心中疑惑,不过些许时日未见,她怎似变了个人?
向以好脾气著称之裴承靖,见此情形,冲着她离去之方向冷哼一声,拉着我的手朝相反方向而去。
我心下纳闷,不知康宁何处得罪了他。
今日前来放纸鸢之人众多,我见着许多熟悉与陌生之贵女,她们三两成群,笑语嫣然,身后簇拥着大群伺候之宫人。
这些皆为亲王、郡王家之郡主、县主,乃真正金枝玉叶,与我这半路受封之郡主自是难以相投。
裴承靖带我寻得一处偏僻草地,纸鸢随风而起之时,不远处亦传来动静。
初时,我未看清何人,只闻一阵吵闹之声。
待那断断续续之声音传入耳中,我方才发觉,争吵之人竟有康宁。
她与数位年龄相仿之小姑娘争得面红耳赤,那粉裙姑娘竟用力将康宁推倒在地。
围于西周之女孩神情各异,有戏谑、冷漠、担忧、欲言又止者,然无一人上前搀扶康宁。
主子相争,宫人们岂敢阻拦?
康宁之贴身宫女欲上前扶起她,却被粉裙姑娘狠狠瞪视:“你敢扶她?!”
那宫女竟真不敢再动,原地跪了下来。
此景令我惊愕,心下思忖,粉裙姑娘与康宁阶品相仿,康宁之宫女缘何如此惧怕?
未及我细想,粉裙姑娘将一只破损纸鸢扔于康宁身上,口中尚念念有词,尽是嘲讽之语。
康宁泣不成声。
我见那几个少女并无离去之意,似仍欲欺凌康宁,心中纠结,不知是否该挺身而出。
裴承靖问我:“想管?”
我凝视他道:“可以吗?”
裴承靖笑着轻抚我头,又摆出一副大人模样,道:“当然。”
他敛去平日之松弛姿态,神色端凝,步伐沉稳,一步步走去。
我紧随其后,颇有几分狐假虎威之感。
“皆是自家姐妹,这是作甚?
你们可是在欺负康宁?
若此事传至皇爷爷耳中,看他如何惩处你们。”
裴承靖连番质问,如雷贯耳,那几个女孩顿时噤若寒蝉,恶狠狠瞪了康宁一眼,狼狈逃窜。
我望着她们远去之背影,不禁觉得好笑,方才还盛气凌人,不想在权势更盛之裴承靖面前,亦得乖乖低头。
我伸手欲扶康宁,道:“你没事吧,可有摔伤?”
康宁定是失了理智,她竟推我一把!
若非裴承靖相扶,摔倒之人定是我!
我心中恼怒,未及我发问,她却先声夺人,冲我吼道:“我不用你假好心!”
她这般言语,当真无情无义。
果不其然,报应不爽。
李氏与英王妃恰将此幕尽收眼底。
向以温柔和善著称之李氏,脸色亦显难看。
英王妃眼中惶恐一闪而过,旋即板起脸道:“康宁!
你在做什么?
还不快向荣阳郡主与太孙道歉!”
“我不!”
康宁倔强非常,死活不肯开口。
李氏面色愈发阴沉,英王妃见女儿闯祸,心中焦急,只得赔着笑脸向李氏致歉:“嫂嫂,康宁年幼无知,我代她向您赔罪。
待我回去,定好好教导于她,让她向荣阳郡主赔不是。”
立在我身旁之康宁忽如火山喷发,大叫道:“我为何要向她道歉?!
我绝不道歉,宁死不屈!
若不是因为她爹,我——”此变故突如其来,我尚不及反应,康宁己被其母妃重重扇了一巴掌。
李氏轻叹一声,无奈道:“弟妹,何必如此?
十多岁之姑娘,好好讲道理便是。”
英王妃手颤抖不己,眼眶中泪花打转,道:“那也不能……口无遮拦!
成何体统!”
我尚未明白究竟何事,便被裴承靖拉走。
途中,他不住念叨:“乱成一团糟,还看,你傻不傻啊。”
我哪里傻了?
我才不傻!
方才听闻康宁提及我爹,只是不知其中究竟有何瓜葛。
唉——心中疲惫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