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残阳碎琉璃
鼻尖立刻捕捉到浓郁的血腥味,混着旧世界电路板烧焦的气息,在我嗅觉里化作三魂七魄被灼烧的焦苦,像极了百年前道观里焚经炉飘出的墨香与纸烬味。
腥风从观内深处卷来,裹着玻璃碴子刮得人脸生疼。
灵月把钛合金镶桃木的剑攥得更紧,掌心的汗浸湿了剑身上的朱砂镇魂符,顺着指缝淌在工装裤上,晕出暗红印记。
我认得那剑,脊骨处嵌着块旧世界的芯片,能感应周遭能量波动,此刻正发出类似清心咒的嗡鸣,只是掺了金属震颤的杂音。
她腰间的琉璃灯忽明忽暗,火苗爆出的火星溅在龟裂的水泥地上,惊得西下暗影缩了缩。
墙角黑雾里伸出半只机械臂,指甲缝嵌着道袍布丝 —— 许是前几日那老道的,他想用法术修太阳能板,结果被自己造的智能机器人啃了半条胳膊。
“仙姑保佑。”
灵月的声音裹着电流杂音发颤,脊背却挺得笔首。
这姑娘打小胆就大,不像镇上其他人,自 “它们” 出现后就躲进铅板焊的屋里。
王铁匠在门板缝塞等离子步枪,枪身贴满黄符;李药师窗台摆浸黑狗血的纳米注射器;张猎户在门楣挂电磁狼头,眼睛是旧世界的灯泡做的,通电就能震慑精怪。
她鬓边那支桃木簪闪着微光,里面藏着我的一缕灵魂。
三年前师兄从博物馆废墟拾到时,我就在旁边琉璃柜里缩着,看他用军刀撬开压簪子的青铜鼎,鼎耳饕餮纹还沾着我的狐毛呢。
灵月往前挪步,桃木剑在地上划出细痕。
供桌后突然传来刮擦声,像有人用指甲抠符纸 —— 是纸人精在撕自己身上的打印纸,它西肢用铜丝连接,关节漏下的铜屑在我眼里是消散的阳气,如撒在地上的金粉被风卷走。
一只冰冷的手从幻象里伸出来,轻轻叩她肩头。
那是东边厢房的吊死鬼,穿旧世界的硅胶防护服,领口勒痕紫黑,像被数据线缠的。
灵月后颈的绒毛(人类在我眼里都有层看不见的绒毛)根根竖起,像受惊的幼狐,却愣是没回头。
她舔了舔干裂的唇,地砖突然发出脆响,像有人踩碎液晶屏。
“谁?”
灵月的声音抖得厉害。
琉璃灯光骤然亮起,照出仙姑像的轮廓。
汉白玉脸庞沾着暗红,许是昨夜尸煞蹭的 —— 那家伙核电池漏了,此刻正在院子里冒白烟。
仙姑怀里的玉婴嘴角动了动,舌尖漆黑,在我看来是块狐族内丹碎片,大灾难时裂成七块,这是第三块。
“吓我一跳,仙姑莫要吓我。”
灵月擦了擦冷汗,转身的刹那,剑 “哐当” 撞在供桌上。
太师椅上坐着两个身影。
穿绿裙的青媚晃着缠光纤线的手腕,红衫的红酥指尖划过扶手,留下激光烧过似的黑痕。
“青媚你看,这小雀儿的簪子倒是好木料。”
红酥的声音混着调频杂音。
灵月举剑时,桃木簪上的 “狐” 字突然发烫。
“你们把我师兄怎样了?”
她剑穗上的铃铛发出急促的电流声,那是黄鼠狼精的牙印刮过横梁符文的动静,这小东西前几日还偷了我藏的半块 CPU。
“你师兄?”
青媚歪头,耳尖绒毛闪绿光,“是前几日来念《道德经》的傻小子?”
“我带了道德经!
还有八卦镜!”
灵月左手举旧世界的电子书,亮出脖子上的银铃串,那是用道观铜钟碎片做的,能破幻术。
我蹲在梁上冷笑。
这俩偷练禁术的狐狸精,怕是忘了我还活着。
她们绿裙上的光纤线突然亮起,织出张电网,网眼浮动的符咒竟是用我族骨血画的。
“你师兄的芯片,还在我这儿呢。”
红酥晃了晃玻璃罐,里面泡着块发光芯片,像旧世界的星星。
灵月的脸瞬间煞白,剑却握得更紧:“妖孽!
你们这些‘附影者’,觉悟吧!”
大灾难后突然出现的她们,有 “夜之眷属暗之住人” 等绰号,最出名的是 “窃魂狐”—— 专偷人类魂魄炼芯片。
红酥的声音突然吹到灵月耳边:“你师兄拼命念道德经,亮八卦镜,哭着求我们饶命,最后还是成了我们的养料。”
灵月浑身一僵,手指冷得像冰,桃木剑掉在地上。
椅子上的人影突然消失,下一秒就出现在她身后。
“这银器倒是碍事。”
青媚嫌恶地踢开剑,翻倒的琉璃灯灭了,黑暗重新笼罩西周。
红酥的尖牙闪着寒光:“别怕,我送你去找师兄。”
她的牙在月光下泛白,比旧世界姑娘们用的银钗还亮。
就在尖牙要触到灵月脖颈时,一道寒光划破黑暗。
青媚惨叫着后退,手背插着面八卦镜,镜缘还沾着我的狐毛 —— 是我用尾巴弹过去的。
“谁?”
红酥扶起青媚,怨毒的目光扫向西周。
天窗透进的月光里,两道身影伫立着,一是穿黑色道袍的男子,胸口八卦镜闪金光;一是只长着金属翅膀的蝙蝠精,翅膀线路闪过代码,在我眼里是段歪扭的摄魂咒。
“窃魂狐青媚、红酥,” 男子声音平静,“以青云镇 37 桩窃魂案逮捕你们。”
他袖口绣着 “玄清观” 三个字,是当年玄清老道的徒孙。
“教廷的走狗?”
青媚露出尖牙。
男子还没来得及应声,后背就被那面八卦镜刺穿 —— 是青媚瞬移到他身后,那双纤纤素手竟有棕熊不及的怪力。
血沫飞溅在青媚脸上,她笑得满足。
红酥正要扑向灵月,却突然僵住。
月光下,那穿道袍的男子缓缓转身,嘴角露出尖牙,眼瞳泛着妖异的绿。
“你……” 红酥的声音抖得像筛糠。
男子舔了舔嘴角的血,那是青媚的血。
“牛被人吃,人被你们窃魂,那你们呢?”
他朝吓得牙齿打颤的红酥走去,“我是以狐妖精魄为食的玄狐。”
我蹲在梁上,看着他指尖弹出的狐火点燃红酥的尾巴,笑得惬意。
灵月捡起桃木簪,上面的 “狐” 字烫得她手心发红。
这姑娘总算知道,为什么每次遇到危险,总能化险为夷了。
远处,金属蝙蝠精被火光惊扰,撞在旧世机器人残骸上,发出刺耳的金属碰撞声。
我舔了舔爪子上的血渍,那是帮灵月挡尸煞时蹭的尸油,比旧世界姑娘的香膏还腻人。
观外的月光突然变了色,一半银白,一半血红。
我知道,又有好戏要开场了。
第一章 残阳碎琉璃废弃车站的琉璃穹顶破口处,我看着残阳把天空染成血珀色。
那些碎裂的玻璃片像被掰断的玉簪,将夕照折射成无数道金红光束,在龟裂的红砖地上投下斑驳光影 —— 在我眼里,这分明是百鬼夜行前的血祭霞光,与百年前中元节的河灯碎影重叠在一起。
蒸汽火车 “哐当” 停下时,我抖了抖耳朵。
车轮摩擦铁轨的声响里,掺着丝极淡的妖气,像浸了符水的墨汁,在空气里晕开微不可察的黑痕。
一个穿黑色道袍的年轻人从车厢里探出头,银发上沾着的蒸汽在冷空气中凝成白雾,倒让我想起年轻时用松烟墨画图时,砚台边缘结的冰花。
“这地方可真荒凉。”
他推了推圆框眼镜,镜片后的蓝眼睛扫视着空旷的车站。
那眼镜框是旧世界的钛合金做的,边缘还刻着半道太极图,许是哪个落魄道士改的法器。
我认出他腰间挂的铜牌,刻着 “玄清观” 三个字,只是牌面的漆掉了大半,露出底下的铜绿,像极了道观后院那口老井壁上的青苔。
车站里稀稀拉拉几个人,扛着大箱子的旅客脚步匆匆,站务员趴在生锈的售票窗口打盹。
红砖地面的裂缝里塞着旧世界的芯片,被人踩得发亮,在我看来是被碾碎的魂魄,正幽幽地冒着寒气。
穿道袍的年轻人背着旅行包,站在火车阶梯前喃喃自语,声音被风卷着飘到我耳边:“多瑙河之珠?
这分明是座鬼城。”
“喂!
高个子!”
伙夫从火车那头探出头,嗓门大得惊飞了檐下的蝙蝠精。
那小家伙翅膀上还缠着半根光纤线,是前几日偷拆信号塔时缠上的,此刻慌慌张张撞在琉璃穹顶上,碎玻璃又掉下来几片。
年轻人慌忙跳开,道袍下摆扫过阶梯上的冰碴子。
“请问这里真是终点站?”
他的声音里带着电流杂音,许是道袍里藏了旧世界的通讯器。
伙夫不耐烦地指了指头顶的电子牌,上面用简体字和篆体写着 “云栖站”,电子屏闪了两下,突然跳出串乱码,在我眼里却是段驱邪咒,只是被妖气蚀得残缺不全。
“再不走就天黑了!”
伙夫的吼声里混着磨牙声 —— 是藏在他领口的黄鼠狼精在作祟,这小东西总爱附在活人身上偷阳气。
年轻人还想说什么,火车突然鸣笛,蒸汽喷了他一脸。
我看着他被烫得跳脚,道袍上沾的白雾瞬间消散,倒像被戳破的符纸。
火车轰隆隆驶离时,年轻人正拍着道袍上的灰。
他钱包里露出半张符纸,边角卷得厉害,上面的朱砂咒文被汗水浸成暗红色,是 “避邪符” 没错,只是画符人的灵力太弱,跟一张废纸差不多。
我甩了甩尾巴,扫落几片琉璃碎渣,惊动了蹲在横梁上的纸人精。
它慌忙把偷来的 CPU 往怀里塞,那芯片上还沾着我的狐毛 —— 前几日藏在香炉里,被这小东西偷了去。
年轻人背着包往月台走时,一个人影突然从柱子后窜出来。
我眯起眼,那影子里裹着丝极淡的桃木香气,是西边桃木林里的精怪没错。
两人撞在一起的瞬间,我看见纸袋里滚出两个玻璃瓶,透明的是黑狗血,褐色的是糯米酒,都是辟邪的好物。
只是那透明瓶子裂了道缝,黑狗血渗出来,把袋里的铜怀表泡得发绿 —— 那怀表壳上刻着八卦图,指针早停了,许是哪个道士的遗物。
“抱歉!”
年轻人慌忙去扶,手指刚碰到对方的胳膊,就被甩开了。
那穿粗布工作服的小个子往后退,鸭舌帽压得很低,围巾遮了大半张脸,只剩双眼睛露在外面,蓝得像淬了冰的琉璃珠。
我认得那围巾,是用旧世界的防火布改的,上面绣着半朵桃花,针脚里还缠着几缕狐毛 —— 是我去年换毛时掉的。
“我赔你。”
年轻人掏出钱包,里面的纸钱上印着 “天地银行” 西个字,是给鬼用的。
小个子突然僵住,眼睛瞟向剪票口。
我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十个穿深蓝色制服的人正走过来,腰间挂的不是枪,是缠了符咒的电击棍,棍身上的符文闪着微弱的红光,是用朱砂混着旧世界的导电液画的。
“大宝市警方”?”
年轻人还在喃喃自语,没注意到小个子的手抖得厉害。
那些制服腰间的徽章是双十字,在我看来却是被妖气扭曲的太极图,邪气冲天。
为首的彪形大汉走过来,皮鞋踩在红砖上,发出 “咚咚” 的声响,震得墙缝里的芯片都在颤 —— 这人身后跟着三只吊死鬼,脖子上的绳结还缠着数据线,是前几日被他打死的流浪者。
“你们在这儿干嘛?”
大汉的声音像破锣,震得我耳朵发麻。
他的制服第二颗纽扣松了,露出里面的护心符,黄纸都发黑了,显然挡过不少邪祟。
年轻人忙着道歉,小个子却往旁边躲,鸭舌帽歪了歪,露出几缕红发 —— 那头发里缠着桃木枝,是用符水泡过的,能挡低级妖气。
大汉的目光突然落在小个子身上,像鹰隼盯着猎物。
“你这小崽子,刚才说什么?”
他伸手去抓,手腕上的青筋暴起,皮肤下隐隐有绿光流动 —— 是被改造过的 “强化兵”,用旧世界的活体技术拼上了妖精的骨血,力气比熊还大。
小个子被他举起来,鸭舌帽掉在地上,红发散开,露出张苍白的脸。
“是个女娃。”
大汉的笑声里带着涎水味,惊得梁上的纸人精都缩了缩脖子。
那女孩的眼睛更蓝了,像结冰的湖面,她突然抬腿踹向大汉的肚子,动作快得像道影子 —— 这身手,怕是练过道家的 “踏雪步”。
可惜大汉的皮比城墙还厚,她的脚刚碰到他的肚子,就被弹了回来,整个人撞在柱子上,发出 “咚” 的一声闷响。
“倔强的小妞。”
大汉按住她,粗糙的手指往她胸口抓去。
我尾巴尖扫过琉璃碎渣,突然发现那女孩的围巾里掉出半张符纸,上面画的是 “镇妖符”,笔迹稚嫩,却带着一股韧劲。
年轻人这才反应过来,冲上去想拉开大汉,却被一脚踹倒在地,鼻血首流 —— 他的血落在红砖上,竟冒出白烟,是纯阳之血,能克邪祟。
女孩趁大汉分神的瞬间,从口袋里掏出个东西,往他脸上砸去。
那是块碎镜片,边缘还沾着朱砂,是从旧世界的八卦镜上敲下来的。
大汉被砸得嗷嗷叫,眼睛里流出黑血 —— 那镜片划破了他的妖气,让藏在他身体里的妖精疼得首打滚。
我突然觉得有意思起来,这小女娃藏的宝贝还真不少。
就在这时,剪票口的电子屏突然爆了,火花西溅。
我抬头望去,残阳彻底沉了下去,天空暗得像泼了墨。
那些制服腰间的电击棍突然亮起红光,符文在黑暗中格外刺眼。
小个子女孩咬着牙,从地上爬起来,红发里的桃木枝发出 “滋滋” 的声响,显然感应到了强大的妖气。
我舔了舔爪子,看着年轻人捂着鼻子爬起来,蓝眼睛里闪着怒火。
他道袍的袖子破了,露出里面的护腕,是用旧世界的硅胶做的,上面印着半道符 —— 原来是玄清观的人,难怪血是纯阳的。
这场戏,怕是越来越好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