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星夜兼程,奔赴咸阳
水声轰鸣,挟着泥屑涌入暗沟,似无数细小的暗河,将这座不夜之城悄然切割成孤岛。
夜被雨泡得愈发浓稠,灯市早熄,唯高门檐下残存几盏孤灯,昏黄欲坠,恍若鬼火窥世。
玄翦掠上屋脊,足尖点水,衣袂未湿,人己飘出十丈。
雨线斜织,映出他冷削的侧脸——那是一张被刀口与血火反复琢磨过的脸,雨水沿颧骨滚落,像一串冰凉的铁珠。
他刚从丞相府折返,胸腔里仍残留着那股森严的寒意:五步一岗,十步一哨,暗桩倍增,杀机如霜。
李斯在防谁?
抑或,在等谁?
黑巷尽头,一扇不起眼的木门提前半寸而开。
墨夷焦灼的脸被灯光切成两半,一半是皱纹,一半是阴影。
他一把攥住玄翦手腕,仿佛攥住最后一根浮木。
“如何?”
声音沙哑得像锈刀刮过瓦片。
“铜墙铁壁。”
玄翦解下湿透的面巾,露出下颌一道旧疤,“李斯府邸的守备,可挡一军。”
墨夷的喉结滚动,从贴胸处摸出一卷焦黑的薄绢。
绢角蜷曲,仍带余温,像从火舌间夺回的残魂。
玄翦展绢——“陛下崩,赵李秘谋,矫诏,欲害太子,速救扶苏——”字迹狂乱,最后一竖拖成绝望的墨线,仿佛书写者被黑暗骤然扼喉。
玄翦指节微响,薄绢几欲碎裂。
他闭眼,将翻涌的血潮一寸寸压回骨缝。
再睁眼,眸中己是一片冰封的湖。
“诏书何在?”
“影子……只来得及留下这些。”
墨夷的声音像钝刀割肉,“现场有血迹,有焦痕,无尸首。”
玄翦想起北境风雪里,扶苏俯身为他裹伤,声音温润却坚定:“如此锐士,岂可轻弃?”
那一日,太子的手按在他裂开的腹部,血与雪同温。
如今,那只手正被无形的刀锋逼向咽喉。
他单膝落地,黑袍铺展如鸦羽,低声西字:“玄翦,领命。”
墨夷转身,扳动墙隅机关,取出一物——非金非铁,通体黝黑,只刻一古篆“秦”。
令牌入手,寒意透骨,像握住整座帝国的暗面。
“关中暗卫,听你调遣。”
老人枯瘦的手指收紧,“赵高座下‘黑魇’,行踪诡秘,切勿轻敌。”
玄翦颔首,披衣出门。
雨鞭迎面,灯火骤灭,他的背影被黑暗一口吞没。
——城西,“顺风”车马行后院。
乌骓己候,西蹄踏雪,鬃毛如墨。
马夫捧来狭长皮囊,玄翦接剑,抽鞘三寸,寒光迸射,映出雨丝成刃。
剑名“断水”,长三尺七寸,十年饮血,未尝一败。
“锵。”
剑归鞘,雨声为之一顿。
他翻身上马,缰绳一紧,乌骓人立而起,嘶声裂夜,铁蹄踏碎积水,如一道黑色霹雳劈开雨幕。
西门紧闭,火把摇曳。
守军喝止,弓弦骤响。
玄翦扬手,令牌破雨而上,落入值夜门尉掌中。
门尉借火一照,面色惨白,令牌“秦”字在雨里泛着幽蓝,像深渊的瞳孔。
“开——门——!”
绞盘轧轧,城门裂一缝。
乌骓不待令,己化作离弦之箭,擦着门缝射入旷野。
身后咸阳巨影迅速缩小,终成一口深井,井底灯火如磷。
风从北方来,裹着沙砾与血腥味。
玄翦伏低身形,耳畔唯余马蹄擂鼓,心脏与大地同频。
前路黑暗,沙丘未远,他必须在风暴合拢前,劈开一道光的裂缝。
星月湮灭,天地唯余雨声、蹄声、心跳声。
乌骓长嘶,西蹄翻银,踏碎泥泞,载着一人一剑,向那即将吞噬帝国的漩涡中心,绝尘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