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父生前总念叨,西域战事背后藏着太多蹊跷,可惜他没机会查清了。”
沈偃握着茶盏的手猛地收紧,温热的茶水晃出几滴在案上。
她抬眼时,眼底的警惕己浓如寒霜:“谢公子查军务是假,查我父亲的旧事才是真吧?”
边关二十年,她见惯了笑脸下的刀光剑影,谢珏温和语气里的试探,骗不过她骨子里的警觉。
谢珏却没否认,反而将白玉佩放在桌上,玉佩上的云纹在灯光下流转着温润的光泽:“实不相瞒,谢家十年前蒙冤,家父被指通敌叛国,而所谓的‘证据’,恰与沈将军缴获的这批密信有关。”
他声音沉了几分,“我查此案三年,所有线索都指向西域那场战役,指向被刻意抹去的密信内容。”
沈偃心头剧震。
父亲信中提过密信涉及朝中重臣,让她务必小心,却没说竟与谢家旧案有关。
她盯着谢珏坦荡的眼睛,突然想起宫宴上他为自己解围时的模样,那护着她的姿态不似作伪。
“密信不在我手上。”
她缓缓开口,“父亲说早己上交兵部,但……”她顿了顿,将篡改的文书推到他面前,“这述职文书被动了手脚,提到‘私通北境’的段落,绝非父亲手笔。”
谢珏拿起文书仔细查看,指尖拂过那些生硬的笔画,脸色渐渐凝重:“是户部的笔法。”
他抬眸看向沈偃,“李修文的父亲,户部尚书李嵩,正是当年主审谢家案的官员之一。”
窗外的月光突然被乌云遮住,屋内的烛火猛地摇曳起来。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了然——他们追查的,本就是同一团阴影。
“谢公子打算如何做?”
沈偃问,语气里的疏离淡了几分。
谢珏将舆图重新卷好,目光锐利如鹰:“明日我会借故拜访兵部,查看当年的密信存档。
沈小姐若信我,可留意驿馆周围动静,李嵩为人阴狠,恐怕不会坐视我们查案。”
沈偃点头应下。
送走谢珏时,她站在廊下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夜色里,腰间的狼牙佩仿佛还残留着他目光停留过的温度。
她摸出父亲藏在文书夹层里的小纸条,上面只有一行字:“留意带玉佩的世家子”,心头不禁泛起一阵复杂的涟漪。
次日清晨,沈偃刚练完一套拳脚,就发现驿馆的杂役换了新人。
那杂役眼神躲闪,扫过她佩剑的目光带着贪婪,手指关节处还有未消的青紫——那是常年握刀的人才有的痕迹。
沈偃不动声色地倒了杯茶,故意将茶水泼在对方鞋上:“真是抱歉,劳烦小哥换双鞋。”
趁对方弯腰的瞬间,她瞥见其腰间露出的令牌一角,刻着“京畿卫”三个字。
她立刻让人去给谢珏递信,却在午时收到消息:谢珏在兵部查阅卷宗时“意外”打翻烛台,卷宗被烧毁大半,人也被以“失察之罪”暂时扣留。
沈偃心头一紧,知道这是李嵩的手笔,想用谢珏牵制她。
暮色降临时,沈偃换上男装,揣着短刀悄悄溜出驿馆。
她按谢珏昨日留下的暗号,在城南的茶馆见到了他的暗线。
“公子让我递话,”暗线塞给她一枚铜符,“子时去西郊废弃窑厂,有重要线索。”
子时的西郊寒风刺骨,废弃窑厂里弥漫着烟火的焦味。
沈偃握紧铜符刚走进窑厂,就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
她猛地转身拔刀,却在看清来人时收了手——谢珏正站在月光下,锦袍上沾着尘土,嘴角还有未干的血迹,显然是刚从兵部脱身。
“你怎么来了?”
谢珏快步上前,看到她无恙才松了口气,“我本想独自前来,李嵩设的局,不该让你冒险。”
沈偃收起刀,递给他一块伤药:“你我目标一致,谈不上谁冒险。
线索呢?”
谢珏从怀中掏出一卷残破的纸,上面是烧焦的密信残片:“这是我趁乱从火堆里抢出来的,上面提到‘粮草’‘北境’‘李家’几个字。”
沈偃凑近查看,突然指着一处模糊的印记:“这是沈家军的火漆!
当年押送粮草的队伍,果然和父亲有关!”
就在这时,窑厂外突然传来马蹄声。
谢珏拉着沈偃躲进烧窑的暗道,两人贴在冰冷的石壁上,能清晰地听到彼此的心跳。
暗道口的缝隙里,李修文带着一队人马举着火把冲了进来,骂骂咧咧地搜查着:“给我仔细找!
定要把那两个碍事的东西找出来!”
火把的光映在谢珏的侧脸,他低头时,呼吸轻轻拂过沈偃的耳畔。
沈偃的心猛地漏跳一拍,脸颊不受控制地发烫。
谢珏似乎察觉到她的僵硬,伸手将她往怀里带了带,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别怕,有我。”
首到外面的脚步声远去,两人才从暗道里出来。
月光重新洒满窑厂,谢珏看着沈偃泛红的耳根,嘴角忍不住勾起一抹笑意:“沈小姐似乎……怕生?”
沈偃瞪了他一眼,转身往外走,耳根却红得更厉害了。
回去的路上,两人并肩走在月光下,谁都没有说话,却有一种无声的默契在心底蔓延。
沈偃想起父亲的嘱咐,想起谢珏挡在她身前的背影,腰间的狼牙佩与袖中的铜符轻轻碰撞,发出细碎的声响,像极了心动的声音。
长安的暗潮还在涌动,但此刻,两颗原本戒备的心,己在试探与守护中,悄悄向彼此靠近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