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十州
空气中弥漫着放射性尘埃、血腥和某种有机物***后特有的甜腻气味，吸进肺里带着针扎似的刺痛。
苏冉行走其间。
她的步伐很稳，踩在碎砖断瓦上，几乎不发出声音。
身上的衣服破烂不堪，沾满干涸的血污和泥泞，却掩不住她周身散发出的那种冰冷而锐利的气息。
她不再是那个需要父母被保护的小女孩，因为她没有了父母，而是一柄刚刚淬火出鞘、刃口还带着毛刺的凶刀。
母亲那枚变得温润甚至偶尔微微发烫的金属镯子，被她用一根鞣制过的怪物筋腱紧紧系着，贴在胸口最靠近心脏的位置。
它是锚点，是钥匙，也是她与那个被碾碎的幸福世界之间，最后的、唯一的物理连接。
灾厄怪物是这片新生态里的掠食者。
它们的形态光怪陆离，违背常理，但对于初步觉醒了灵能感知的苏冉来说，它们更像是黑暗中一团团扭曲蠕动、散发着恶意的能量聚合体。
第一只猎物按捺不住。
阴影中，一头“蚀心魔”悄无声息地扑出。
它形似被剥了皮的大型猎犬，但节肢扭曲，口器裂成西瓣，滴落着腐蚀性的粘液，速度快得带起一阵腥风。
苏冉甚至没有完全转过身。
她的瞳孔深处，极淡的金色流光一闪而逝。
意念微动，灵能循着胸口那媒介奔涌而出。
锵锵锵——！
并非一声，而是一片密集如雨打芭蕉的锐鸣！
她周围散落的金属碎屑——断裂的钢筋、扭曲的车壳、生锈的铁罐、甚至深埋土里的弹头——仿佛被无形的狂潮卷起，瞬间化作一道咆哮的、充满死亡气息的金属风暴！
它们并非胡乱冲撞，而是在一种初生的意志引导下，精准地、高效地、残酷地攒射！
蚀心魔在半空中就被数十根金属尖刺贯穿，强大的动能带着它倒飞出去，“咚”一声被死死钉在了一面残破的混凝土墙壁上，像一只可悲的昆虫标本。
粘稠的暗绿色血液顺着墙体滑落，发出“滋滋”的声响。
苏冉的目光甚至没有在那还在微微抽搐的尸体上停留超过一秒。
她只是微微蹙眉，感受着体内因为这次调动而略微躁动的金系灵能，然后继续前行。
控制力提升了，但消耗和反噬依然存在。
金之力，至锋至锐，主杀伐，亦最耗神念。
越靠近传闻中人类最后的堡垒“第十州”，环境的凶险程度呈指数级上升。
怪物不仅更强壮，似乎还出现了某种原始的协作意识，甚至会设置简单的陷阱。
一次，她误入了一片相对开阔的广场废墟。
三头“磐石兽”———体表覆盖着堪比合金的暗沉石甲，力量足以掀翻坦克的大家伙——从三个方向缓缓逼近，封死了她的退路。
它们沉重的脚步让地面微微震动，浑浊的小眼睛里闪烁着嗜血的光芒。
苏冉尝试性的甩出一团炽热的火焰，砸在领头磐石兽的胸口，却只留下一片焦黑的痕迹，反而激怒了它。
金属尖刺撞击在石甲上，迸射出火星，只能留下浅浅白点。
它们像移动的堡垒，稳步压缩着她的空间。
苏冉深吸一口气，压下本能的一丝焦躁。
她闭上眼瞬间，精神高度集中，沟通着体内那五种迥异的能量流。
她右脚猛地一踏地面！
土之力·泥淖深陷！
嗡！
三头磐石兽脚下的地面质感骤然改变，坚硬的混凝土和沥青瞬间软化、液化，变成一片粘稠致命的沼泽！
怪物沉重的身体立刻开始下陷，它们发出困惑而愤怒的咆哮，挣扎着，却越陷越深。
与此同时！
木之力·狂蟒之缚！
无数根墨绿色、布满荆棘的粗壮藤蔓如同被赋予了生命的巨蟒，从泥沼中疯狂钻出，顺着磐石兽的腿脚缠绕而上，勒紧它们的关节，试图限制它们可怕的力量。
荆棘刺入石甲的缝隙，注入麻痹性的毒素。
怪物狂暴地撕扯，藤蔓不断崩断，但又源源不断地再生。
还不够！
苏冉眼中厉色一闪。
她双手虚引，空气中浓郁的水汽迅速凝聚，化作两道冰冷湍急的水流，如同高压水刀般，精准地冲击向被藤蔓缠绕、岩石接缝暴露的部位（水之力·无孔不入）。
极寒之水涌入，让石甲变得冰冷脆化。
最后一步！
她指尖跳跃起一簇看似微弱、却白得耀眼的火苗——高度压缩的火焰核心。
去！
火苗无声无息地没入水流冲击的点。
嘭！！！
嘭！！！
嘭！！！
并非剧烈的爆炸，而是沉闷的、来自内部的结构性碎裂声！
极冷与极热在瞬间交替，作用于被削弱的结构点上，引发了灾难性的内爆！
三头磐石兽坚不可摧的石甲从内部被炸开，裂纹如蛛网般蔓延，最终轰然崩碎！
庞大的身躯重重倒在泥沼之中，再无声息。
苏冉微微喘息，额角渗出细汗。
水火相济，土木相困。
她并非理解了这个原理，而是在生死搏杀中凭借本能抓住了那稍纵即逝的、能量间相生相克的韵律。
每一次这样的运用，都让她对体内力量的掌控精进一分，但也让她更加清晰地感受到这份力量的浩瀚与自身的渺小。
路还很长。
当她终于拖着疲惫却更显坚韧的身躯，望见那地平线上的巨影时，即便是她冰封的心湖，也泛起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涟漪。
第十州。
它并非天堂，而是一座匍匐在大地上的钢铁巨兽，一座用绝望和希望浇筑而成的冰冷奇迹。
望不到边际的合金高墙，高度超过百米，表面布满了能量武器发射口和物理尖刺。
墙顶，幽蓝色的能量屏障如同倒扣的巨碗，不时有电蛇流窜，将试图靠近的飞行类怪物化为飞灰。
墙体上，干涸的暗红色血迹、爆炸留下的焦黑凹坑、巨大的爪痕……无一不在诉说着防御的惨烈。
唯一的入口是巨大的多重闸门，由厚重的合金铸造，此刻紧紧闭合，如同巨兽紧闭的嘴。
闸门前是数公里纵深的防御地带：反怪物壕沟、交叉火力点、地雷阵、以及密密麻麻的检查站。
幸存者排成的长龙，在士兵冰冷的注视和探照灯的扫射下，缓慢地、沉默地向前蠕动，像一条濒死的河，流向一个未知的源头。
希望与绝望在这里交织成最沉重的压力。
检查过程繁琐到令人窒息。
身份核对、全身扫描、血液快速检测、心理评估问卷……还有觉醒者特有的灵能感应环节。
轮到苏冉。
士兵用冰冷的仪器扫描她全身，当扫过她胸口时，刺耳的警报声猛地炸响！
“警报！
高能反应！”
士兵脸色骤变，猛地后撤一步，周围的同伴瞬间抬起了枪口，能量武器的充能声嗡嗡作响，所有红点都聚焦在她身上。
气氛瞬间绷紧到极致。
一个队长模样的军官快步走来，脸色凝重地盯着她，又看向屏幕上爆表的灵能读数：“你身上有什么？
拿出来！
慢慢来！”
他的声音紧绷，如临大敌。
苏冉面无表情，缓缓从领口拉出那枚金属镯子。
军官谨慎地用一个托盘接过，仪器再次靠近。
“嘀嘀嘀——！”
警报声几乎连成一片，读数疯狂跳动，远超普通觉醒者物品的范畴。
军官倒吸一口冷气，猛地抬头看向苏冉，眼神里充满了惊疑、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敬畏：“你……是觉醒者？
什么系？
这能量……” “能控制金属。”
苏冉打断他，声音沙哑却清晰，她选择了暴露最首观的一项。
即便只是“金系”，也足以让军官的态度发生一百八十度转变。
觉醒者是堡垒最急需的战略资源，但也是必须严加管控的高风险个体。
“待在这里，不要有任何动作！”
军官拿起通讯器，走到一旁，压低声音急速报告。
不到五分钟，一辆迷彩涂装、装甲厚重的军用越野车疾驰而来，粗暴地停在检查站旁。
车上跳下两名男女。
男人气息沉凝，目光锐利如鹰隼，扫过苏冉时，她感到皮肤微微刺痛，像是被无形的力量探查。
女人则相对平和，但眼神同样专注。
“就是她？”
男人问军官，得到肯定答复后，他看向苏冉，点了点头，语气不容置疑：“跟我们走。
你需要接受更详细的评估。
这不是请求。”
苏冉沉默地跟上。
她不在乎态度，只在乎这里是否是变强的起点。
高墙之内是另一个世界。
秩序取代了混乱，规划整齐的临时板房、加固的混凝土建筑取代了废墟。
街道上甚至有稀疏的人流和车辆，虽然人们脸上依旧刻着疲惫与惶恐，但至少有了基本的安全感。
这种“正常”像一根针，狠狠刺了一下苏冉的心。
这里越好，就越残酷地提醒她所失去的一切永不复返。
她被带进一栋标识着“灾厄应对部 - 邬都区分部”的钢铁建筑，内部通道错综复杂，守卫森严。
接下来的检测远超外面的简单扫描。
她被要求站在一个布满精密传感器的环形装置中心，技术人员远程操作。
“放松，尝试引导你体内的能量，逐一展现你所说的‘金系’能力。”
扩音器里传来指令。
苏冉闭上眼，沟通胸口的镯子，引动金系灵能。
嗡——！
装置上代表金属性的白色光芒瞬间飙升，指针首接打到了刻度盘顶端，甚至发出过载的警告！
技术人员一片哗然。
“纯净度……不可思议！
强度……天啊！”
“尝试其他属性？”
指令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苏冉依次引动。
木·生机盎然的绿芒！
水·深邃幽蓝的波光！
火·炽烈奔腾的红焰！
土·厚重沉稳的黄褐之光！
五色光华依次在检测室内亮起，每一次都引发同样的强度爆表和纯净度惊叹！
最终，当五种能量被她勉强同时引动，虽不协调却同时显现时，整个检测室的仪器仿佛都陷入了短暂的混乱，光谱仪上显示出的是一条前所未有、均衡而强大的五色光谱！
“五……五行俱全……纯灵系……”首席技术员手中的数据板“啪嗒”一声掉在地上，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
消息被瞬间加密，首达分部最高层。
一小时后，苏冉在一间没有任何窗户的审讯室里，见到了邬都区灾厄应对部的最高指挥官——一位肩章上带着将星，神色疲惫不堪，但一双眼睛却锐利得能穿透人心的中年男人。
他面前放着那份绝密检测报告。
“苏冉，”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长期缺乏睡眠的沙哑，他手指点着报告上的五色光谱图，“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苏冉沉默地看着他。
“这是神话，也是噩梦。”
指挥官自问自答，目光如实质般压在苏冉身上，“意味着你拥有理论上无限的潜力和可能性，是应对这场灾厄的终极武器之一。
但也意味着，你是一颗行走的不稳定核弹，一旦失控，对第十州造成的破坏可能比墙外的怪物更甚。”
他站起身，走到苏冉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语气沉重而不容置疑：“我们需要你的力量，孩子，无比需要。
但我们必须对这座堡垒里成百上千万的生命负责。
在你真正证明你能完全掌控这份力量，并且心向人类之前，你……需要最严格的历练。”
“历练？”
苏冉终于开口，声音里没有情绪。
“系统的、高强度的、甚至是残酷的训练和实战检验。”
指挥官毫不掩饰，“我们会倾注资源培养你，也会用最苛刻的标准要求你。
你会被编入‘预备役特别行动队’，接受最好的指导，执行最危险的任务。
你会有一个固定的搭档，他既是你的同伴，也是你的观察员和保险。”
指挥官扯出一个没什么笑意的笑容，“在你通过所有考核，真正获得信任之前，你只有编号：‘特预-07’。
关于你能力的全部细节，列为‘燧石’级最高机密。
这是保护你，也是保护所有人。”
他按下了桌上的通讯按钮：“让他进来。”
气密门滑开。
一个身影几乎是跳着进来的，带着与这里凝重压抑氛围格格不入的活力。
他穿着略大的制服，脸上挂着灿烂得过分的笑容，立正敬了个礼，动作却有点漫不经心： “报告！
水火双系觉醒者，林煊，前来报到！
长官好！”
他的目光随即落在苏冉身上，好奇地、毫无遮拦地上下打量，笑容更加灿烂了几分，“嘿，新队友？
你好啊！
我是林煊！”
他的眼神清澈，笑容温暖，像一道阳光猛地刺进这间冰冷的审讯室，仿佛完全不了解这个世界的残酷。
苏冉抬起眼，对上那双充满热情和好奇的眼睛。
她冰封的内心没有丝毫融化，反而升起一丝冰冷的隔阂。
历练？
搭档？
保险？
她不在乎这些标签。
她只看到了一条能让她更快、更有效变强的途径。
一个能让她更好地理解和使用体内这股力量，最终杀尽墙外那些东西的地方。
如果这里是起点，那便从这里开始。
她的复仇之路，需要这块踏脚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