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临安陷落冬雪落得比往年早。临安城的朱墙宫瓦被积雪压着,像一头垂暮的巨兽,
连呼吸都带着寒意。陆秀夫裹紧了藏青色的朝服,
手指攥着腰间的玉带 —— 宫门外传来的铜锣声,每一声都敲在他的心上,
那是元军入城的信号。“丞相,谢太后已在降表上盖了印。” 小太监的声音带着哭腔,
膝盖在雪地里磕出两个深坑,“六岁的官家…… 已经被带去元营了。”陆秀夫猛地抬头,
宫墙之上,那面绣着 “宋” 字的黄龙旗正被寒风扯得猎猎作响,
旗角处不知何时破了个洞,雪粒子从破洞里灌进去,又簌簌地落下来。三天前,
谢太后坐在紫宸殿的龙椅上,声音发颤:“元兵已至城下,再抗,便是玉石俱焚。
”当时他冲上前,袍角扫过阶下的香炉,火星溅在他的手背上,他却浑然不觉:“太后!
再调文天祥的勤王兵,再守十日,必有转机!”可转机终究没来。勤王兵被元军截在半路,
城墙上的守军倒戈了一半。昨夜他还在御书房整理先帝的遗诏,烛火噼啪作响,
眼泪忽然就砸在了书页上,晕开了墨痕。“丞相,益王和广王还在偏殿,
要不要……”侍卫长压低了声音,手按在腰间的佩刀上,“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陆秀夫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的泪意已被压了下去。他转身往偏殿走,
靴底踩在积雪上,发出 “咯吱” 的轻响。偏殿里,
十二岁的益王赵昰正抱着四岁的弟弟赵昺,两个孩子缩在墙角,赵昺的小脸冻得通红。
“陆伯伯。” 赵昰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强撑着没掉眼泪,“我们要去哪里?母后说,
我们要去见元军的大人。”陆秀夫蹲下身,把两个孩子揽进怀里。他的朝服还带着雪的寒气,
却让孩子们觉得安心。“我们不去见元军,” 他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我们去福州,去寻能保大宋的人。等你们长大了,就把临安夺回来。
”侍卫长已经备好了马车,藏在宫墙后的密道里。陆秀夫抱着赵昺,赵昰牵着他的衣角,
几个人借着夜色,悄悄走出了临安城。城门处,元军的火把亮得刺眼。马车驶离临安城时,
陆秀夫掀开车帘,回头望了一眼。都城此刻正被火光笼罩,隐约能听到元军的呐喊声,
还有百姓的哭声。陆秀夫带着两个孩子逃到福州,身上的朝服已被雨水打湿,沾满了泥土。
可当他看到城门处挂着的“宋”字旗,看到百姓们举着灯笼来迎接他们时,眼眶还是热了。
没过多久,文天祥也带着一支勤王兵赶来了。他穿着铠甲,脸上还带着战场上的硝烟,
见到陆秀夫时,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君实陆秀夫字,我就知道你会带着二王逃出来!
”陆秀夫看着文天祥,这位和他同科及第的好友,此刻眼中满是血丝,却亮得惊人。
“履善文天祥字,” 他拍了拍文天祥的手,“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我们得赶紧立益王为帝,让天下人知道,大宋还在。”五月的福州,阴雨终于停了。
在福州的大都督府里,陆秀夫亲手为赵昰披上了龙袍。龙袍是临时赶制的,料子不算好,
却绣得格外仔细。赵昰站在案前,小小的身子裹在宽大的龙袍里,显得有些单薄。
他看着陆秀夫和文天祥,还有底下跪着的文武百官,忽然就慌了,伸手想去拉陆秀夫的衣角。
陆秀夫却往后退了一步,对着他行了三叩九拜的大礼:“臣陆秀夫,叩见陛下!
愿陛下万寿无疆,大宋中兴!”百官跟着跪拜,声音震得屋顶的灰尘都落了下来。
赵昰看着眼前的景象,挺直了小小的身子,学着先帝的样子,声音虽轻,
却很清晰:“朕年幼,还望陆丞相、文大人多费心,早日收复临安。”接下来的几个月,
福州城渐渐有了生气。文天祥负责整顿军队,陆秀夫则忙着安抚百姓、处理政务。
他每天天不亮就起床,在书房里批阅奏折,直到深夜。可好景不长。
随着宋军的势力渐渐恢复,一些旧臣开始蠢蠢欲动。有个叫陈宜中的大臣,
以前在临安时就主张议和,如今见福州局势稳定,就开始散布谣言,说文天祥拥兵自重,
想谋反。“君实,你看看这奏折!”文天祥把一份奏折拍在案上,气得手都在抖,
“陈宜中说我要谋反?我文天祥若想谋反,早在临安破城时就降了元军,
还用得着在这里拼死拼活?”陆秀夫拿起奏折,眉头越皱越紧。他知道陈宜中的心思,
无非是嫉妒文天祥的威望,想夺取兵权。“履善,你别生气,” 他按住文天祥的手,
“我去跟陛下说,澄清这件事。”可赵昰毕竟年幼,听了陈宜中的花言巧语,
又怕文天祥真的谋反,竟下了一道旨意,让文天祥去汀州督战,远离福州。
文天祥接到旨意时,正带着士兵在城外练兵,他看着那道旨意,半天没说话,
最后只是苦笑了一声:“君实,看来这大宋的内讧,比元军的铁骑还要伤人啊。
”陆秀夫看着文天祥远去的背影,心里像压了一块石头。他知道,文天祥这一去,
怕是凶多吉少。可他没有办法,他要留在福州,守护着小皇帝,守护着这仅存的大宋基业。
那天晚上,陆秀夫在书房里坐了一夜。烛火燃尽了一支又一支,
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无论多难,都要撑下去。景炎二年的夏天,元军开始进攻福州。
陆秀夫带着赵昰和赵昺,还有文武百官,开始了漫长的逃亡。他们从福州逃到泉州,
又从泉州逃到潮州,一路上,元军紧追不舍,宋军伤亡惨重。赵昰的身体越来越差。
他本就年幼,经不起这样的奔波,再加上水土不服,很快就病倒了。
陆秀夫把自己的马车让给了赵昰,自己则跟着士兵们步行。晚上宿在破庙里,
他就守在赵昰的床边,给孩子盖被子、擦汗,一夜不合眼。“陆伯伯,
” 赵昰烧得迷迷糊糊,伸手抓住陆秀夫的手,“我们还要逃多久?我想回福州,
我想回临安。”陆秀夫握着孩子滚烫的手,心里疼得厉害。他强忍着眼泪,
声音放得很柔:“快了,陛下,我们很快就能找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到时候,
我们就不用逃了。”可他知道,这只是安慰。元军的势力越来越大,他们能去的地方,
越来越少。更坏的消息传来了——文天祥在五坡岭被俘了。当陆秀夫接到密信时,
他正在给赵昺讲故事,听到这个消息,手里的书 “啪”地掉在了地上。赵昺吓了一跳,
抬头看着他:“陆伯伯,你怎么了?”陆秀夫捡起书,手指却在发抖。
他想起了文天祥在福州时,曾对他说:“君实,若我被俘,定不会降元。人生自古谁无死,
留取丹心照汗青。” 那时他还劝文天祥,要保重身体,可如今,
这句话却成了文天祥的绝唱。“没什么,” 陆秀夫勉强笑了笑,“只是想起了一件事。
我们继续讲故事吧。”可他的心,却像被掏空了一样。文天祥是宋军的精神支柱,他被俘了,
宋军的士气一落千丈。很多士兵开始逃跑,一些大臣也私下里和元军接触,想投降。“丞相,
我们还是降了吧。” 有个大臣找到陆秀夫,脸上满是绝望,“元军势大,
我们根本不是对手。再逃下去,只是白白送死。”陆秀夫看着他,眼神冰冷:“降?
你忘了靖康之耻吗?忘了临安城破时,百姓们的哭声吗?忘了陛下还在身边吗?
我们是大宋的臣子,就算死,也要死得有骨气!”那个大臣被陆秀夫说得满脸通红,
低着头走了。陆秀夫看着他的背影,心里却很清楚,这样的人,还有很多。他知道,
自己肩上的担子,越来越重了。景炎三年的四月,赵昰在碙洲病逝了。那天晚上,风雨交加,
破庙里的烛火被风吹得摇曳不定。赵昰躺在陆秀夫的怀里,气息越来越弱。
他拉着陆秀夫的手,声音轻得像蚊子叫:“陆伯伯,我…… 我还没看到临安光复,
我还没……”话没说完,孩子的手就垂了下去。陆秀夫抱着赵昰的尸体,身体一动不动。
外面的风雨声很大,夹杂着士兵们的哭声,可他却觉得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他想起了赵昰第一次穿上龙袍时的样子,想起了孩子给自己送点心时的笑容,
想起了孩子说“要做个好皇帝”的坚定。“陛下,” 他声音沙哑,
眼泪终于忍不住落了下来,滴在赵昰的脸上,“是臣没用,没能保护好陛下,
没能收复临安……”就在这时,赵昺拉了拉他的衣角,小小的脸上满是恐惧:“陆伯伯,
哥哥是不是睡着了?他什么时候醒啊?我还想跟他一起玩木头船。”陆秀夫低头看着赵昺,
孩子的眼睛里满是懵懂,他还不知道 “死亡” 是什么。陆秀夫把赵昺抱进怀里,
紧紧地抱着他:“哥哥去天上了,他变成了星星,会在天上看着我们,保佑我们。
”“那我们还能见到哥哥吗?” 赵昺问。“能,”陆秀夫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很坚定,
“等我们收复了临安,等大宋中兴了,我们就能见到哥哥了。”那天晚上,
很多大臣都劝陆秀夫散伙,说 “二王已死其一,剩下的广王年幼,
根本撑不起大宋的江山”。陆秀夫却不同意,他站在破庙的台阶上,看着底下的文武百官,
声音虽然疲惫,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先帝把二王托付给我,我就不能让大宋断了血脉!
广王虽年幼,但他是大宋的皇子,只要他还在,大宋就还在!愿意跟我走的,
留下;不愿意的,可以走,但请记住,你们曾是大宋的臣子,不要做对不起大宋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