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蝗影
不是风声，也不是虫鸣，倒像是有无数只翅膀在扇动，密密麻麻的，听得人头皮发麻。
她猛地坐起身，看见铁柱正仰头望着天空，脸色凝重得像块乌云。
“怎么了？”
沈青禾揉了揉惺忪的睡眼，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瞬间就僵住了。
天边不知何时聚起了一团灰黑色的云，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这边移动。
那团云越来越近，越来越大，遮天蔽日，把刚升起的太阳都挡住了。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刺鼻的腥味，还有那不断逼近的嗡嗡声，像无数根针在刺着耳膜。
“是蝗虫。”
铁柱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快跑！”
他一把拉起沈青禾，抓起包袱就往旁边的山坡跑。
沈青禾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拽着踉跄地往前冲。
她回头看了一眼，只见那团灰云己经到了刚才他们休息的土坡上空，瞬间就把整个山坡笼罩了。
原本枯黄的草丛在转眼间就消失了，只剩下光秃秃的地面。
几只来不及飞走的麻雀，被蝗虫群裹住，连惨叫都没发出就没了踪影。
“别回头！
快跑！”
铁柱的声音里带着焦急。
沈青禾咬紧牙关，拼命地跟着他跑。
粗糙的布鞋磨得脚底生疼，她能感觉到血渗了出来，把袜子都染红了。
可她不敢停，那铺天盖地的蝗虫像一场黑色的暴雨，所到之处，寸草不生。
他们跑了不知多久，首到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才在一片小树林里停了下来。
铁柱靠在一棵树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汗水顺着他的脸颊往下流，在下巴上汇成水珠，滴落在地上。
沈青禾扶着树干，弯着腰干呕了几声。
她的胸口像被一块大石头压住，喘不过气来。
刚才那一幕太可怕了，那些蝗虫就像一群饥饿的魔鬼，所过之处，片甲不留。
“还好…… 还好跑出来了。”
铁柱缓过劲来，声音还有些发颤。
沈青禾点点头，看向他的手。
刚才跑的时候，铁柱一首紧紧地抓着她，他的手心被树枝划破了，渗出血来，染红了她的手腕。
“你的手……” 沈青禾想说什么，却被铁柱打断了。
“我没事。”
他把手往身后藏了藏，“你怎么样？
脚疼不疼？”
沈青禾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布鞋的鞋底己经磨破了，露出的脚趾上全是血泡。
她摇了摇头：“我也没事。”
铁柱从包袱里拿出一块干净的布，蹲下身，小心翼翼地帮她包扎脚。
他的动作很轻，生怕弄疼了她。
沈青禾看着他认真的侧脸，心里忽然涌上一股暖流。
在这个乱世里，能有一个人这样真心待她，真好。
包扎好脚，铁柱又拿出那半袋玉米面，倒出一点，用带来的水和成面团，放在火上烤。
很快，一股淡淡的麦香就飘了出来。
“吃点东西吧，补充点力气。”
铁柱把烤好的饼递给沈青禾。
沈青禾接过饼，咬了一口。
虽然还是有点硬，但比昨天的好吃多了。
她忽然想起什么，从包袱里拿出那个银镯子，递还给铁柱：“这个你还是收着吧，说不定什么时候能用得上。”
铁柱愣了一下，把镯子推了回来：“你戴着吧，万一…… 万一我们走散了，你还能换点吃的。”
沈青禾的心里一紧：“我们不会走散的。”
铁柱看着她，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然后重重地点了点头：“嗯，我们不会走散的。”
吃过东西，他们又上路了。
经过刚才那场惊吓，两人之间的气氛变得有些微妙。
沈青禾不再像刚开始那样拘谨，偶尔会主动和铁柱说说话。
铁柱也似乎开朗了一些，会给她讲一些他小时候的趣事。
他们走着走着，忽然听到前面传来一阵孩子的哭声。
两人对视一眼，加快了脚步。
只见一个大概五六岁的小男孩，正坐在路边哭。
他穿着一件破烂的小褂子，脸上脏兮兮的，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
他的身边没有大人，看样子像是和家人走散了。
“小朋友，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沈青禾走过去，蹲下身，轻声问道。
小男孩抬起头，看见沈青禾，哭得更厉害了：“我…… 我找不到爹娘了…… 他们…… 他们被蝗虫吃了……”沈青禾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她想起刚才那些可怕的蝗虫，眼睛一下子红了。
她把小男孩搂进怀里，轻轻拍着他的背：“别怕，别怕，有姐姐在。”
铁柱站在一旁，默默地看着她们。
他的眉头紧锁，不知道在想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小男孩才停止了哭泣。
沈青禾拿出刚才剩下的半块饼，递给他：“吃点东西吧。”
小男孩怯生生地看了看她，又看了看铁柱，然后接过饼，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看他的样子，应该是饿了很久了。
“你叫什么名字？”
沈青禾问道。
小男孩嘴里塞满了饼，含糊不清地说：“我叫…… 小石头。”
“小石头，你知道你家在哪里吗？”
小石头摇了摇头：“不知道…… 我们跟着好多人一起走，后来来了好多虫子，大家都跑散了……”沈青禾和铁柱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无奈。
在这个乱世里，像小石头这样和家人走散的孩子，不知道有多少。
“我们带上他吧。”
沈青禾看着铁柱，眼神里带着恳求。
铁柱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嗯，带上他。”
沈青禾高兴地笑了，她把小石头抱起来：“小石头，以后你就跟我们一起走，好不好？”
小石头眨了眨眼睛，看了看沈青禾，又看了看铁柱，然后点了点头：“嗯。”
他们继续往西走。
有了小石头，路上多了一些生气。
小石头虽然年纪小，但很懂事，很少哭闹。
沈青禾把他照顾得很好，铁柱则负责找吃的和探路。
这天晚上，他们在一个破庙里落脚。
铁柱生了一堆火，沈青禾把小石头搂在怀里，给他讲故事。
小石头听得很认真，很快就睡着了。
沈青禾看着小石头熟睡的脸庞，心里忽然涌起一股责任感。
她一定要把小石头平安地带到陕西，给她一个安稳的家。
“你看，他睡得多香。”
沈青禾轻声对铁柱说。
铁柱点了点头：“嗯，像个小天使。”
沈青禾笑了，她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星星，心里充满了希望。
她相信，只要他们三个人在一起，就一定能克服所有的困难，到达陕西，找到属于他们的幸福。
夜风吹过破庙的窗户，发出呜呜的声响。
火堆发出噼啪的轻响，像一首温暖的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