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礼刚结束,我姑姑就劝我别念大学了。
“你妈一个人不容易,你个女孩子出去打工,也能帮衬家里。”
我没同意,一个人在城中村租了间地下室,白天去工地搬砖,晚上回来刷题。
这天,我刚领了工钱,就被一辆黑色的轿车拦住了去路。
车窗降下,是我妈徐莉,她旁边坐着一个陌生的男人。
她看着我满身的灰尘,眉头拧成一团。
“林望,上车,我跟你谈个事。”
到了咖啡馆,她从一个精致的皮包里拿出一份文件。
“这份声明你签了,就当是了结了你爸的事。”
“我给你找了个电子厂的工作,包吃包住,总比你现在这样强。”
我看着文件上“自愿放弃抚恤金继承权”几个字,浑身的血液像是冻住了。
视线越过她,落在那个男人手腕的名表上。
她有了新的生活,而我成了那个需要被清理掉的障碍。
1我没接她的话,脑子里一片空白。
“林望,你爸的死是个意外,厂里赔的钱,大部分都拿去还他生前欠的债了。”
她指了指身边的男人,语气里带着一丝炫耀。
“这是你张叔,我们打算结婚了。”
看着她妆容精致的脸,和我自己满是泥灰的手,形成了刺眼的对比。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只是沉默地看着那份文件。
她像是失去了耐心,把文件推到我面前。
“快点签字,我们还要去试婚纱。”
这一幕何其熟悉。
一年前,我爸还在世的时候,他们也是这样。
那天,我爸刚从工地领了钱回来,准备给我交高考补习班的费用。
“林望要高考了,这钱得花在刀刃上。”
我妈立刻就变了脸色。
“我娘家弟弟要买房,你这个当姐夫的不表示一下?”“林望一个女孩子,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我爸涨红了脸。
“孩子的将来最重要,你弟买房让他自己想办法!”争吵很快升级为推搡。
我妈抓起桌上的水杯就砸了过去,我爸的额头立刻见了红。
家里的东西被砸得一片狼藉。
最后,我爸捂着头蹲在地上,我妈抢过钱摔门而去。
“这日子没法过了,离婚!”那次之后,她回了娘家,直到我爸出事,她才回来。
她冷静下来后,看我的眼神充满了一种陌生的审视。
“你爸没了,以后这个家就靠你了。”
当天晚上,她就把我爸的遗物都清理了出来,连一张照片都没留下。
“人死了,留着这些东西占地方。”
“你明天就跟你姑姑去劳务市场看看,找个活干。”
我抓住她的衣角,声音都在发抖。
“妈,我的大学录取通知书快下来了。”
她一把甩开我的手。
“读什么大学,拖累我吗?”我当时以为,她只是因为悲伤过度,才会说出这样的话。
现在我才明白,她早就计划好了一切。
于是,我停止了回忆,抬头看向她。
“妈,我考上了,是重点大学...”她直接打断了我。
“我对你上哪个学校不感兴趣。”
“高中毕业就算完成任务了,你想继续读书,就自己挣钱。”
“签了这份东西,以后你就不要再来找我。”
说完,她靠在张叔的肩膀上,露出幸福的微笑,眼睛却冷冷地盯着我。
“我还要去筹备婚礼,你别耽误我时间!”一年来的所有幻想,在这一刻彻底粉碎。
2眼中的酸涩被我强行忍住。
我深呼吸,让自己平静下来。
“我可以签字,但那笔抚恤金,我要属于我的那部分。”
重点大学的学费和生活费不是一笔小数目。
我爸的抚恤金一共二十五万,按照法律,我至少能拿到一半。
但我只想要五万,够我撑过大学最开始的阶段就行。
以后的路,我可以自己走。
没想到,徐莉听到这个数字,立刻开始抹眼泪。
“林望,你怎么变得这么现实,张口闭口就是钱!”“你爸的债还没还清,我哪里有钱给你?”“我以为你长大了会懂事,没想到你只想从我身上刮肉。”
我心中冷笑,这番说辞真是滴水不漏。
她是怕我将来成为她新家庭的累赘,更怕我这笔钱会影响到她和新丈夫的生活品质。
所以借着这次机会,想一劳永逸地解决我。
见我无动于衷,她像是想到了什么,眼神一转,拿起了手机。
“林望,你不信我,总该信你姑姑吧。”
“她可是你爸的亲姐姐!”电话很快接通,开了免提。
“姐,怎么样了?那丫头签字了吗?”姑姑急切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
“小望在这里,她不肯签,还问我要五万块钱。”
徐莉的语气充满委屈。
姑姑在电话那头瞬间拔高音量。
“五万?她怎么不去抢!白眼狼!”“你爸尸骨未寒,你就想着分钱!你对得起他吗?”“你妈为了还债,头发都白了多少根,你还有没有良心!”一句句话像刀子一样扎在我心上。
我看着徐莉,试图在她脸上找到一丝属于母亲的温情。
但我失败了。
“不给钱,我就去申请法律援助,查清那笔钱的去向。”
我的回答,让电话两头的人都安静了一瞬。
紧接着,徐莉猛地站起来,指着我的鼻子。
“你敢!”“好啊,为了钱,你连亲妈都要告!”“我今天就把话放这儿,这钱你一分也别想拿到!”咖啡馆里的人纷纷侧目,对着我指指点点。
“现在的孩子真是没法说,当妈的也不容易。”
“为了钱告自己父母,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这种不孝女,就该让她去社会上碰碰壁。”
许多人拿出手机,似乎在拍摄。
我感觉周围的空气都变得稀薄,徐莉得意地看着我。
“林望,现在还要吗?”真讽刺,五万块对即将嫁入豪门的她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可她就是不愿给我,还要用这种方式来践踏我的尊严。
我攥紧了拳头,一字一句地开口。
“徐莉,我们法庭上说。”
3徐莉立刻换上了一副悲痛欲绝的表情,对着周围的人哭诉。
“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养出这么个女儿!”“她爸刚走,她就逼着我分家产,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啊!”那个姓张的男人立刻把她搂在怀里,轻声安慰,同时用警告的眼神看着我。
周围的议论声更大了,我仿佛成了一个十恶不赦的罪人。
最终,我们被请到了社区调解中心。
得知我是为了五万块抚恤金要和母亲对簿公堂,调解员王阿姨的眉头皱得很紧。
“小姑娘,你妈妈把你拉扯大不容易,你怎么能这么不懂事。”
我按着胸口的悸痛,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
“那是我爸的抚恤金,我只是要回我应得的部分,用来交学费。”
徐莉立刻开始掉眼泪。
“她哪里是用来交学费!她从小就花钱大手大脚,还跟不三不四的人来往,我怕钱到了她手上,不出三天就败光了!”我不相信地看着她。
为了钱,她竟然可以这样凭空捏造事实。
她似乎觉得力度不够,又给姑姑打了电话。
姑姑很快就赶了过来,一进门就指着我骂。
“林望你这个丧尽天良的东西!你妈把钱都拿去还你爸欠下的赌债了,你还在这里逼她!”“我们老林家怎么出了你这么个玩意儿!”我彻底死心了,我爸为人老实,什么时候有过赌债?竟然连他自己的亲姐姐也为了侵占这笔钱,不惜往逝者身上泼脏水。
调解员王阿姨看我的眼神也变得严厉起来。
“林望,今天这事,你必须给你妈妈和你姑姑道歉。”
“钱的事别再提了,赶紧跟你妈回家去。”
见我站着不动,徐莉和姑姑一左一右地拉住我的胳膊,想把我拽出去。
我用力挣脱她们,扶着桌子才勉强站稳。
“我要***。”
这句话一出口,整个调解室都安静了。
徐莉听了这话,随即坐在椅子上,捂着脸假装抽泣。
“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辛辛苦苦养大的女儿,竟然要为了钱把我送上被告席。”
姑姑在一旁不停地拍着她的背,嘴里念叨着我的不是。
她们的表演引来了中心其他工作人员的围观。
“就是那个为了钱要告亲妈的女孩吧?真是人心不古。”
“看着文文静静的,没想到心思这么歹毒。”
王阿姨也重重地叹了口气,对我摆了摆手。
“孩子,你太偏激了,这样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徐莉擦了擦没有眼泪的眼角,站到我面前。
“王姐,您别劝了,她想告就让她告去,我受够了!”“正好让法官来评评理,看到底是谁的错!”有了她这句话,王阿姨也不再多说,只是让我们自行离开。
临走前,我看向王阿姨,轻声问。
“阿姨,***需要准备什么材料?”她厌烦地看了我一眼,从抽屉里拿出一张宣传单。
“上面有法律援助中心的电话,你自己去问吧。”
我珍重地接过那张薄薄的纸,转身走出了调解中心的大门。
4拿到***状副本的那天,我租住的地下室被砸得一片狼藉。
房东大妈指着我的鼻子,让我立刻滚蛋。
“你这种连亲妈都告的白眼狼,我可不敢把房子租给你!”接下来的几天,我发现自己被整个世界孤立了。
家族的微信群里,姑姑每天都在发布我的罪状,配上徐莉憔悴的***。
“可怜我姐姐,被不孝女逼得天天以泪洗面。”
“那丫头从小就虚荣,找她爸要钱买名牌,现在她爸没了,就来折腾她妈。”
甚至连我爸好赌的谣言,也被她们说得有鼻子有眼。
无奈之下,我只能退掉所有的群聊,像鸵鸟一样把头埋起来。
可麻烦还是找上了我。
我搬砖的工地上,工头找到了我,说有人打了招呼,不能再用我了。
我明白,是她们的手段。
走投无路之下,我白天四处打零工,晚上就躲在城市图书馆的地下阅行室里,那里人少,又安静。
终于,开庭的日子到了。
我刚走出图书馆,就被一群人围住了。
为首的,是我曾经关系最好的堂哥,也就是姑姑的儿子。
“林望,你真给我们老林家丢人!”他身后的人也纷纷对我指指点点。
“就是她,为了钱六亲不认。”
“听说在学校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到处勾搭男生。”
这些污秽的言语,让我几乎无法呼吸。
我死死地盯着堂哥。
“你也信她们的话?”他眼神躲闪,但还是梗着脖子说。
“我妈说了,只要你撤诉,她就给我买最新款的手机。”
“林望,你别不识好歹,为了你一个人,害得我们全家都不得安宁!”我面无表情地穿过人群,走向法院。
原告席上,只有我孤零零的一个人。
而被告席那边,徐莉、姑姑、张叔,还有一众亲戚,坐得满满当当。
法官敲响了法槌,语气严肃。
“原告林望,请出示证据,证明被告徐莉存在侵占抚恤金的行为,否则本庭将驳回你的诉讼请求。”
徐莉聘请的律师立刻站了起来。
“我当事人已用全部抚恤金偿还了逝者的生前债务,原告作为其女儿,不但不体谅母亲的艰难,反而提出无理的财产分割要求,纯属无理取闹。”
我身边的法律援助律师推了推眼镜,小声对我说。
“情况对你很不利,你没有直接证据。”
法庭内外的窃窃私语,像潮水一样向我涌来。
“看吧,就是瞎胡闹,根本没证据。”
我抬起头,迎着所有质疑的目光,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旧得掉漆的MP3。
“法官大人,证据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