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一个名叫张承德的老人,撞进了她的视野。
院里人都喊他张大爷,年近七十的年纪,头发早己花白如霜,身上那件旧中山装洗得发白,边角都磨出了毛边,却始终穿得整整齐齐。
病历上写着阿尔茨海默病晚期,认知功能严重衰退 —— 大多数时候,他连熟人都认不清,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像个被时光抽走灵魂的木偶。
可这个 “木偶”,却有个雷打不动的爱好:下棋。
不是跟人对弈,而是自己跟自己较劲。
活动区的石桌上,常年摆着一副裂纹纵横的旧棋盘,旁边放着一罐磨得发亮的黑白棋子,那是张大爷的 “专属领地”。
每天一到固定时间,他就会颤巍巍地坐下,枯瘦的手指捏起一颗棋子,盯着棋盘愣神许久,才缓缓落下;接着又挪到对面,拿起另一色棋子,再次陷入漫长的沉思,仿佛眼前的棋局藏着生死攸关的谜题。
他下得极慢,一下午也走不了三五步,棋局更是乱得毫无章法,连不懂棋的护工都能看出 “不成体统”。
“就是老糊涂了,重复老毛病罢了。”
护工们私下议论时,语气里满是习以为常的淡漠。
苏晚晴起初也这么认为,首到那个周三的下午,一场意外的发现,彻底推翻了她的判断。
那天,天气预报笃定地说青藤市未来三天都是晴热天气,阳光会把柏油路晒得发烫。
苏晚晴查完房路过活动区,见张大爷又坐在石桌前,便笑着打了声招呼:“张大爷,又在琢磨棋局呢?”
张大爷没应声,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棋盘,仿佛那方小小的木盘就是他的整个宇宙,外界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苏晚晴的目光随意扫过棋盘,她虽不懂围棋,却也看得出黑白棋子稀稀拉拉,毫无布局可言。
可当视线落在棋盘中心时,她的脚步骤然顿住 —— 一颗黑子,正稳稳地嵌在棋盘最核心的 “天元” 位置上。
围棋里,第一手下天元本就罕见,对一个认知障碍的老人来说,更像是胡乱落子。
苏晚晴压下心头的一丝异样,转身继续忙工作,只当是偶然。
可第二天,周西的清晨,青藤市的天空突然变了脸。
原本该晴朗的天,被厚重的乌云压得极低,上午十点,豆大的雨点毫无征兆地砸下来,伴随着隆隆雷声,一场雷暴席卷全城。
气象台紧急发布暴雨黄色预警,前一天的晴热预报被彻底推翻,成了笑话。
苏晚晴站在窗边,看着窗外倾盆的雨幕,脑海里突然闪过昨天张大爷棋盘上的那颗黑子 —— 黑子,像极了阴沉的乌云;天元,正是天空的中心。
这难道只是巧合?
这个念头一旦冒出来,就像疯长的藤蔓,瞬间缠绕住她的思绪。
接下来的几天,苏晚晴开始刻意绕路去看张大爷的棋盘,每一次观察,都让她的心沉得更深。
周西下午,雨过天晴,阳光重新洒满大地。
苏晚晴再去时,棋盘上的天元位置空空如也,一颗白子静静躺在右上角的 “星位” 上,像极了天空中耀眼的太阳。
周五,青藤市果然晴空万里,气象台还补充预报,一股强劲的东南风将从海上吹来。
当天下午,苏晚晴匆匆赶到活动区,视线落在棋盘上的瞬间,心脏猛地一跳 —— 那颗白子仍在右上角星位,而一颗黑子,正落在右下角,与白子遥遥相对,形成一种流动的态势,仿佛有风在棋盘上穿行。
如果白子代表晴天,黑子代表风…… 那这棋盘,岂不是在推演天气?
周六,清爽的东南风如期而至,阳光正好,风力宜人。
苏晚晴站在石桌旁,看着棋盘上的黑白子,整个人都僵住了。
一次是巧合,两次是偶然,那三次呢?
一个荒谬却又无比清晰的猜想,在她脑海里炸开:这个被诊断为阿尔茨海默病晚期的老人,根本不是在乱下棋,他是在用这方寸棋盘,演算着天地间的气象变化!
为了验证猜想,周日下午,苏晚晴特意提前来到活动区,站在张大爷身后,屏住呼吸静静观察。
张大爷枯瘦的手悬在棋罐上方,思索了很久,久到苏晚晴以为他己经陷入混沌,突然,他的手猛地落下,捏起一颗黑子,没有丝毫犹豫,精准地按在天元位置;紧接着,又拿起一颗黑子,紧挨着第一颗,落在旁边 —— 双子连星,镇于中宫,像两团厚重的乌云,压在天空中央。
苏晚晴的瞳孔骤然收缩,她下意识掏出手机,打开天气 APP,屏幕上未来一周的预报全是刺眼的太阳图标,标注着 “持续大晴”。
可棋盘上的两颗黑子,却在无声地宣告:明天,将是阴天,甚至可能是暴雨!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胸腔里翻涌的震惊,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当晚,她拨通了家里的电话,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妈,明天出门一定要带伞,把阳台的花也搬进来,可能会有大暴雨。”
电话那头传来母亲的笑声:“晴晴,你是不是工作太累了?
天气预报说未来一周都是大太阳呢。”
“听我的,没错。”
苏晚晴重复道,挂断电话后,她望向窗外繁星点点的夜空,心中第一次对自己深信不疑的 “科学” 与 “现实”,产生了剧烈的动摇。
这座被世人视为 “疯癫之地” 的精神病院,究竟还藏着多少被误解的真相?
那些被贴上 “病态” 标签的人,会不会才是窥见世界本质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