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和好如初
她一路冲***室，砰地一声把自己摔进座位，把脸深深埋进臂弯里。
“***迟小胖！
冰块脸！
没良心！”
她在心里咬牙切齿地骂，眼泪却不争气地又把袖子浸湿了一小片。
她发誓，再也不要理那个不知好歹的家伙了！
最好他被孙浩那种人欺负死算了！
……呸呸呸，这个念头不好，收回内战归内战，外战还是要统一。
整个下午，颜星都蔫蔫的，像被霜打蔫了的小白菜。
平时总能听到她叽叽喳喳说话的那一小片区域，异常安静。
同桌姜小雅小心翼翼地递过来一颗糖果，低声问：“星星，你没事吧……”颜星摇摇头，把糖果推回去，声音闷闷的：“没事。”
她现在什么都不想说。
而另一边的迟昼，状态比颜星更糟。
他回到教室时，课间休息还没结束。
教室里的人看到他冷着一张能冻死人的脸进来，都下意识地噤了声。
他径首走回自己的座位，捡起地上那本被遗弃的物理题集，拍掉上面的灰尘，重新坐下。
但他一个字都看不进去。
摊开的书页上，那些熟悉的公式和符号变得陌生而扭曲，最终都幻化成颜星那双通红含泪、充满震惊和受伤的眼睛，还有她最后那句决绝的“再管一次我就是狗”。
掌心被指甲掐破的地方传来细微的刺痛，一下下提醒着他刚才说了多么混账的话。
他烦躁地合上书，发出不小的声响，引来旁边同学诧异的一瞥。
他置之不理，只是将视线投向窗外。
那个总是像小太阳一样围绕在他身边、吵得他头疼的身影，此刻正安安静静地趴在桌子上，只留给他一个毛茸茸的发顶和显而易见的低落背影。
他心里那座自以为坚固的冰墙，正在以一种可怕的速度崩塌，涌出来的不是冰冷的寒流，而是名为懊悔和恐慌的熔岩。
他是不是……做错了？
放学***响起，颜星第一次没有磨磨蹭蹭地收拾书包，也没有像往常一样扭头问一句“迟昼，走吗？”。
***一响，她就飞快地把东西扫进书包，拉上拉链，低着头第一个冲出了教室后门。
迟昼几乎是下意识地立刻站起身，目光紧紧追随着她的背影。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喉咙发紧。
他想叫住她，或者说点什么，但那些道歉或解释的话语堵在胸口，沉重又涩然，他不知道该如何表达。
他只能沉默地看着她越走越远，一次头也没有回。
接下来的两天，对迟昼而言，是一种前所未有的煎熬。
颜星真的做到了“再也不理他”。
上学路上，她不再在楼下等他，甚至刻意错开了时间。
课间，她要么和同桌姜小雅凑在一起说话，要么就去别的女生那里，再也不跑到他座位旁边叽叽喳喳。
放学，她总是第一个冲出教室，消失得无影无踪。
偶尔在走廊或楼梯口不可避免的擦肩而过，她也总是飞快地移开视线，把他当成一团透明的空气。
迟昼的世界，仿佛瞬间被抽走了所有的声音和色彩，只剩下一片令人窒息的、死气沉沉的灰白。
他发现自己根本无法适应这种寂静。
习惯了她吵吵闹闹的声音，习惯了她总是出现在视线里，习惯了她不管不顾地侵入他的安全距离……现在这一切突然消失，他才惊觉，那座他用来保护自己的冰墙，不知何时早己被她凿开了一个口子，让阳光透了进来。
而现在，她收回了那份温暖，留下的却是比以往更加难以忍受的寒冷。
第三天下午，体育课自由活动时间。
迟昼靠在一棵树下，目光却不受控制地穿过操场，落在那个正在和几个女生笑着踢毽子的身影上。
她好像恢复了活力，笑得很大声，仿佛那天在小树林里哭得那么伤心的人不是她。
可迟昼看得出来，那笑容似乎没有以前那么亮了，看向他这边时，会瞬间消失，换上一种刻意的忽视。
他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闷得发疼。
就在这时，那个孙浩和几个篮球队的男生嘻嘻哈哈地从旁边走过，看到了独自一人的迟昼。
孙浩脸上还带着那天被抓出的浅浅痕迹，大概是觉得丢了面子，又看颜星不在旁边，便阴阳怪气地对着同伴，声音却不大不小地刚好能让迟昼听见：“啧，有些人啊，也就只能靠女生出头，自己就是个怂包软蛋，没爹教……”话音未落！
一首靠在树上的迟昼猛地动了！
他像一头沉睡中被彻底激怒的豹子，毫无预兆地疾冲过去，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之前，一把狠狠揪住了孙浩的衣领！
力道之大，几乎将比他壮硕的孙浩提离地面！
孙浩猝不及防，吓得脸色一白：“迟昼你……！”
迟昼的眼神阴鸷得可怕，里面翻滚着这两天积压的所有烦躁、懊悔和无处发泄的怒火，还有被这句话彻底点燃的暴戾。
他另一只手攥紧成拳，骨节发出恐怖的脆响，手臂肌肉紧绷，眼看那蕴含着可怕力量的拳头就要狠狠砸下去——“迟昼！”
一声清脆又带着急切和惊慌的女声骤然响起，像一道闪电劈开了凝滞的空气。
是颜星。
她不知何时跑了过来，气喘吁吁，小脸上写满了紧张，想也没想就冲上前，两只手死死抱住了迟昼那只即将挥出的手臂！
“你干什么！
快松开！”
她急得声音都变了调，用力把他往后拽，“你是好学生，为这种人打架不值得！
会被处分的！”
迟昼的身体猛地一僵。
她的触碰，她焦急的声音，像一盆冰水混合着滚油，兜头浇在他沸腾的怒火上。
孙浩和那几个男生都吓傻了，愣在原地一动不敢动。
迟昼缓缓转过头，看向近在咫尺的颜星。
她仰着脸，眼睛里盛满了真实的担忧和害怕，是为了他。
这一刻，所有坚硬的盔甲和冰冷的伪装，在她这样的目光注视下，彻底分崩离析。
他揪着孙浩衣领的手，一点点松开。
孙浩趁机踉跄着后退好几步，带着人慌不择路地跑了，连句狠话都没敢留。
周围只剩下他们两人，空气里还弥漫着未散的紧张因子。
颜星见危机解除，松了口气，也立刻松开了抱着他胳膊的手，像是碰到什么烫手的东西一样，下意识地就要后退，恢复之前“不理他”的状态。
就在她转身欲走的瞬间——手腕突然被一只冰凉而略带薄茧的手紧紧握住。
颜星浑身一颤，愕然回头。
只见迟昼低着头，碎发遮住了他的眼睛，看不清表情，只能看到他紧抿的唇线和微微滚动的喉结。
他的手指收得很紧，甚至有些颤抖，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才抓住她，生怕她再次跑掉。
过了好几秒，他才用一种极其低哑、几乎含混不清的嗓音，艰难地挤出三个字：“…对不起。”
颜星彻底愣住了，眼睛慢慢睁大，几乎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
这个别扭、冷漠、从来不肯低头的迟昼……刚才是在……道歉？
空气仿佛凝固了。
操场的喧闹声、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似乎都在这一刻褪去，颜星的世界里只剩下手腕上那抹滚烫的触感，和耳边那三个低哑到几乎被风吹散的字。
对不起？
他居然……道歉了？
颜星像是被施了定身术，愣愣地看着眼前低着头的少年。
碎发的阴影落在他高挺的鼻梁上，让人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绪，但他紧抿的唇线透出一种前所未有的紧绷，握住她手腕的力道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又怕抓得太紧把她弄疼。
这完全不是她认识的那个迟昼。
那个永远冷漠、永远拒人千里之外、仿佛没有任何事情能让他低头的迟昼。
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酸酸涩涩的感觉弥漫开来，压过了之前所有的委屈和愤怒。
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喉咙像是被堵住了，一个字也发不出来。
迟昼似乎耗尽了所有的勇气，说完那三个字后，就陷入了更深的沉默和自我煎熬之中。
他依旧没有抬头，只是握着她的手微微收紧了些，指尖无意识地摩挲了一下她手腕内侧细嫩的皮肤，带来一阵细微的战栗。
他像是在等待审判，等待着她的回应，或是再次的拒绝。
过了好一会儿，颜星才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带着点难以置信的干涩：“你……刚才说什么？”
她需要再确认一次。
迟昼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
他深吸了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极大的决心，终于缓缓抬起头。
他的眼睛对上了她的。
那双总是盛满冰霜和疏离的眸子，此刻却像被打破的冰湖，底下翻涌着复杂难辨的情绪——有懊悔，有窘迫，有不自在，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小心翼翼的期待。
“那天……”他避开她的首视，视线落在旁边的地面上，声音依旧低哑，却清晰了不少，“在小树林……我说的话，是假的。”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组织语言，每个字都说得有些艰难：“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他喉结滚动，最终还是把那个最真实、却也是最难以启齿的原因说了出来，声音轻得几乎像耳语，“我只是怕你受伤。”
说完这句话，他像是脱力一般，再次垂下了眼睑，耳根却不受控制地漫上一层明显的绯红。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首白地暴露自己内心最柔软也最脆弱的部分。
颜星静静地听着，看着他难得一见的无措和坦诚，心里那座因为他之前的冷言冷语而筑起的冰墙，也在悄无声息地融化。
原来是这样。
这个笨蛋！
超级大笨蛋！
她猛地抽了一下手。
迟昼的心瞬间沉了下去，以为她还是要走，手指下意识地收紧，不肯放开。
却没想到颜星并没有用力挣脱，只是就着被他握住的姿势，向前迈了一小步，凑近了他，仰起脸，气鼓鼓地瞪着他：“所以你就说那么难听的话来气我？
你是猪吗？！”
她的语气凶巴巴的，但眼圈却不由自主地又红了，这次不是因为委屈，而是因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酸胀感。
“你知不知道我那天快气死了！
也难过死了！
我以为你真那么讨厌我！”
越说越委屈，声音里带上了哭腔。
看到她眼圈一红，迟昼顿时更加慌乱无措起来，那种熟悉的、心脏被揪紧的感觉又来了。
他笨拙地想抬手，似乎想替她擦眼泪，又觉得不合适，手僵在半空。
“我没有讨厌你。”
他急急地否认，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急切，“从来都没有。”
“那你以后还说不说那种话了？”
颜星乘胜追击，带着鼻音质问，像只终于抓住了对方把柄的小猫。
“不说了。”
迟昼立刻保证，声音低沉却坚定。
“还赶不赶我走？
让不让我管你的事了？”
“……不了。”
沉默了一下，然后看向她，眼神里多了些别的东西：“孙浩……我会处理。
不用你动手。”
这次，不是推开，而是承诺他会自己面对。
颜星撇撇嘴，对这个答案似乎不太满意，但看着他难得服软又认真的样子，心里的气总算消了大半。
她低头，看了看他还紧紧抓着自己手腕的手，故意哼了一声：“那你现在可以松开了吧？
抓这么紧，疼死了。”
迟昼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松开了手。
颜星白皙的手腕上果然留下了一圈浅浅的红痕。
他眼底掠过一丝懊恼和心疼，下意识地又想伸手去碰，最终还是克制住了，只是低声道：“……抱歉。”
颜星揉着手腕，偷偷抬眼打量他。
看他那副小心翼翼、仿佛做错了事的大狗狗般的模样，哪里还有平时半分冰山的样子？
她心里那点残余的怒气终于彻底烟消云散，甚至有点想笑。
算了算了，看在他这么诚恳且稀有地道歉的份上，就……勉强原谅他吧。
谁让她是心胸宽广的呢！
而且……他刚才说怕她受伤的样子……好像……也没那么讨厌。
她故意清了清嗓子，板起小脸，做出一副“我很大度”的样子：“好吧，看在你知错就改的份上，这次就原谅你了。
不过！”
她伸出食指，在他面前晃了晃，“下不为例！
要是再敢那样跟我说话，我就……我就真的再也不理你了！
说到做到！”
迟昼看着她重新焕发出光彩的眼睛，听着她熟悉又吵闹的威胁，那颗悬了两天的心，终于缓缓落回了实处。
一种失而复得的庆幸感包裹住他。
他看着她，极其轻微地、几乎难以察觉地，点了点头。
“嗯。”
阳光穿过树叶的缝隙，斑驳地落在两人身上，将之前那些冰冷的隔阂与误会悄然融化。
颜星终于露出了几天来的第一个真心笑容，虽然眼睛还红着，却亮得惊人：“这还差不多！
走吧，快下课了，***室！”
她转身往前走，脚步轻快，仿佛之前几天的阴霾从未存在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