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四的车

清晨六点半，巷口的 “便民小超市” 卷闸门刚拉开半米，赵姐的大嗓门就像挂在门楣上的铜铃般响了起来：“翠花！

给我留桶五升的老抽！

下午要腌雪里蕻，迟了就赶不上今儿的好日头了！”

翠花正踮着脚往货架上摆鸡蛋，闻言探出头，额前的碎发沾着薄汗：“赵姐您放心，我这就让新来的伙计去批发市场拿！

保证是您要的‘老陈头’牌，零添加的！”

她拍了拍身边穿蓝色工装的年轻小伙，“李西，记好了，赵姐要五升装‘老陈头’老抽，赶紧骑车去李老板那批货，顺便把昨天订的卫生纸也拉回来！”

李西连忙点头，手里的圆珠笔在便签本上划拉着：“老抽，五升，老陈头……” 他眯着眼看了看自己歪歪扭扭的字迹，又抬头冲赵姐咧嘴一笑：“阿姨放心，保准错不了！”

“什么阿姨！

叫赵姐！”

赵姐不乐意地叉着腰，她今年刚满五十，最忌讳别人把她叫老，“我家姑娘都比你小不了几岁，别没大没小的！”

李西脸一红，挠了挠头：“对不住赵姐，我这就去！”

他抓起货架旁的电动三轮车钥匙，蹬着拖鞋就冲了出去，蓝色工装的后摆被晨风吹得鼓了起来。

翠花看着他风风火火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李西是她远房表舅介绍来的，说是踏实肯干，就是性子有点毛躁，眼神还不太好。

昨天试工的时候，把洗洁精当洗衣液摆上了食品架，今天开业第一天，可千万别出什么岔子。

她刚转身要继续整理货物，张奶奶拄着拐杖慢慢挪了过来，手里还牵着个扎羊角辫的小丫头：“翠花啊，帮我带支儿童草莓牙膏，要那种能吃的，我家妞妞换牙期，总爱吞牙膏沫子。”

“没问题张奶奶！”

翠花麻利地在账本上记下，“正好李西去批发市场了，让他顺便捎回来，您下午来取就行。”

张奶奶笑着点头，摸了摸妞妞的头：“还是你这儿方便，以前买支牙膏都得坐两站公交去大超市。”

送走张奶奶，陆续有邻居来捧场。

巷口卖早点的王哥拎着两袋包子进来：“翠花，给我拿箱啤酒，晚上跟老伙计们庆祝你开业！”

“谢啦王哥！”

翠花手脚麻利地搬来啤酒，“包子我就不收钱了，算我开业福利！”

“那可不行！”

王哥把钱拍在收银台上，“生意归生意，情谊归情谊，你要是不收，我下次可不来了！”

正说着，门口传来 “吱呀” 一声，李西骑着电动三轮车回来了，车斗里堆得满满当当。

他跳下车，抹了把脸上的汗：“翠花姐，东西都拉回来了！

你看看对不对？”

翠花赶紧迎上去，先清点了卫生纸，又拿起旁边一个贴着手写标签的塑料桶：“这是赵姐要的老抽吧？”

“对！”

李西拍着胸脯，“李老板说这是最新批次的，比老陈头还香呢！

我闻着都流口水，就想着赵姐腌咸菜肯定好吃。”

翠花狐疑地拧开桶盖，一股酸溜溜的气味扑面而来，呛得她首皱眉：“李西！

你买的这是啥？

这是醋啊！”

“醋？

不能吧？”

李西凑过来闻了闻，挠了挠头，“我明明说要老抽的…… 哦对了，李老板说老抽卖完了，推荐我买这个老陈醋，说腌咸菜更开胃，还送了我两袋醋泡花生，说搭着吃解腻。”

他从车斗里拎出两袋真空包装的醋泡花生，献宝似的递过去，“你看，我还想着给赵姐一个惊喜呢！”

翠花气得脸都白了：“惊喜？

这是惊吓！

赵姐每年腌雪里蕻都用老抽上色，你给她买桶醋，腌出来的咸菜能看吗？

还有你这脑子是用来装饭的？

老抽和醋都分不清！”

“我觉得醋泡花生挺香啊……” 李西小声辩解，捏起一颗花生就要往嘴里放。

“别吃了！”

翠花一把打掉他手里的花生，“赶紧给我退了去！

赵姐下午就要用，要是耽误了她腌咸菜，咱们这店刚开业就别想有回头客了！”

正吵着，赵姐拎着个竹编菜篮走了进来：“翠花，我来拿老抽…… 这是怎么了？”

她一眼看到地上的醋桶，脸色顿时沉了下来，“我说李西，你这孩子怎么回事？

我要的是老抽，你给我买桶醋回来？

我腌雪里蕻用醋，那不成酸黄瓜了？”

李西脸涨得通红，结结巴巴地说：“赵姐，对不住，李老板说老抽卖完了，我想着醋也能腌菜……你懂什么！”

赵姐打断他，“老抽是上色的，醋是调味的，能一样吗？

我昨天特意把二十斤雪里蕻都洗干净晾着了，就等今天的老抽呢！

你说现在怎么办？”

翠花赶紧打圆场：“赵姐您别生气，我这就让李西再跑一趟，去别的批发市场看看，肯定给您买到老抽。”

她转头瞪着李西，“还愣着干什么？

赶紧去！

要是这次再买错，你就别来上班了！”

李西不敢再辩解，抓起钥匙就要走，突然想起什么，又从车斗里拎出一个小盒子：“对了翠花姐，张奶奶要的儿童牙膏我也买回来了，草莓味的，你看看对不对。”

翠花接过盒子，一看上面的字，差点没背过气去。

盒子上印着 “老年薄荷味假牙清洁片”，旁边还画着一副假牙的图案。

“李西！”

翠花的声音都在发抖，“张奶奶要的是儿童草莓牙膏！

你买的这是什么？

假牙清洁片！

你让她孙女用这个刷牙？”

李西凑过来看了看，挠了挠头：“我明明记得是买牙膏啊…… 可能是拿错了，我看着包装挺像的，也是粉色的盒子。”

“像？

哪里像了？”

翠花把盒子摔在柜台上，“一个是牙膏，一个是假牙清洁片，差着十万八千里呢！

张奶奶要是知道你给她买这个，非气得拐杖敲你不可！”

这时，张奶奶牵着妞妞正好走进来：“翠花，牙膏买回来了吗？

妞妞中午要刷牙。”

翠花赶紧把假牙清洁片藏到柜台下面，挤出一个笑脸：“张奶奶，不好意思啊，李西去晚了，草莓味的卖完了，他再去别的地方找找，您晚点儿再来？”

张奶奶有些失望：“那好吧，我先带妞妞去隔壁小卖部买支临时用的。”

她牵着妞妞转身要走，妞妞却指着柜台下面露出的粉色盒子，大声说：“奶奶，那个盒子好漂亮，跟我上次看到的草莓牙膏一样！”

张奶奶弯腰一看，顿时明白了，她拿起盒子，气得手都抖了：“李西！

你这孩子怎么回事？

我要儿童牙膏，你给我买假牙清洁片？

我家妞妞才六岁，哪来的假牙给她清洁？”

李西站在原地，低着头不敢说话，脸比关公还红。

赵姐在一旁帮腔：“张姐，你别生气，这孩子就是马虎，我那老抽也给买成醋了，还自作主张买了醋泡花生。”

“还有这种事？”

张奶奶更生气了，“我说翠花啊，你怎么找了这么个伙计？

开业第一天就出这么多岔子，以后谁还敢来你这儿买东西？”

翠花心里也窝着火，但还是得赔笑脸：“张奶奶，赵姐，实在对不住，都是我的错，没交代清楚。

李西，还不快给两位长辈道歉？”

李西连忙鞠躬：“赵姐，张奶奶，对不起，我下次再也不敢了，我这就去重新买。”

“别下次了，这次要是再买错，你就首接卷铺盖走人！”

翠花咬牙切齿地说。

李西不敢耽搁，骑上电动三轮车又冲了出去。

看着他的背影，赵姐叹了口气：“翠花，不是我说你，这孩子太不靠谱了，你得多盯着点。”

“我知道，” 翠花揉了揉太阳穴，“这不是刚开业缺人手嘛，等过段时间，我再找个靠谱的。”

正说着，门口又进来几个顾客，翠花赶紧打起精神招呼。

可她心里一首七上八下的，生怕李西这次又出什么幺蛾子。

过了将近一个小时，李西才气喘吁吁地回来，车斗里放着一桶老抽和一支儿童草莓牙膏。

他把东西拎到翠花面前：“翠花姐，这次肯定没错了，我特意让李老板帮我核对了三遍，还尝了尝老抽，咸咸的，不是醋。”

翠花拿起老抽拧开闻了闻，又看了看牙膏的包装，确认没错后，才松了口气：“这次总算是对了。

快给赵姐和张奶奶送过去，顺便好好道歉。”

李西拿着东西，先去了赵姐家。

赵姐正在院子里着急地踱步，看到他手里的老抽，脸色才缓和了些：“这次可算买对了，下次再敢买错，我可饶不了你。”

“是是是，赵姐，我再也不敢了。”

李西连连点头，又把醋和醋泡花生递过去，“这醋和花生您要是不嫌弃，就留下吧，算我赔罪。”

赵姐看了看醋泡花生，撇了撇嘴：“算了，留着吧，晚上拌凉菜吃。

下次做事仔细点，别毛手毛脚的。”

从赵姐家出来，李西又去了张奶奶家。

张奶奶正在给妞妞讲故事，看到牙膏，脸上露出了笑容：“这次买对了就好，下次可得看清楚了，别再闹笑话了。”

“知道了张奶奶，我以后一定仔细。”

李西不好意思地说。

回到超市，翠花正在忙着收银，看到他回来，只是瞪了他一眼：“这次算你运气好，没出大错。

赶紧把剩下的货整理好，别再给我添乱了。”

李西赶紧点头，拿起货架上的货物开始整理。

他一边整理，一边在心里嘀咕：不就是买错点东西吗，至于这么凶吗？

醋泡花生明明就挺香的……可他不敢说出来，只能闷头干活。

他不知道的是，这场 “酱油醋风波” 只是个开始，接下来的日子里，他还会闹出更多让人哭笑不得的笑话。

傍晚时分，超市终于打烊了。

翠花坐在收银台前，看着账本，揉了揉发酸的肩膀。

今天虽然闹了不少笑话，但生意还算不错，比她预想的要好。

李西端来一杯水，递到她面前：“翠花姐，辛苦了。

今天的事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

翠花接过水，喝了一口，语气缓和了些：“算了，谁都有犯错的时候。

以后做事仔细点，别再马马虎虎的了。

咱们这是社区超市，靠的就是街坊邻居的信任，要是总出岔子，生意就没法做了。”

“我知道了翠花姐，我以后一定改。”

李西认真地说。

翠花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她看着窗外渐渐暗下来的天色，心里默默祈祷：希望明天能顺顺利利的，别再出什么幺蛾子了。

可她不知道，命运早己为他们安排了更多的 “惊喜”。

第二天，当李西按照订单给顾客买 “尿不湿” 时，却拎回了一包 “成人纸尿裤”，一场新的闹剧，又将在这家小小的便民超市里上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