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梦魇缠身夜深人静,坤宁宫的重重帷幔也滤不尽凄冷月色,丝丝缕缕地泼洒进来,
将榻上之人苍白的脸照得愈发透明。李姝乔又一次从那个窒息的梦中惊醒。
喉咙间似乎还残留着被死死扼住的痛楚与冰冷,母后那双盛满了绝望与癫狂的美眸近在咫尺,
泣血的声音缠绕着她,
挥之不去:“姝儿自小便生了一副倾城倾国之貌…如今更是有西施之貌,
妲己之容…怎奈皇室衰微,本宫死后,谁能护住你啊!”“是母后错了,
以为护得住你一世…姝儿,和母后一起走吧,省得将来成为男人争抢的玩物!
”“母后……”她无意识地***,胸腔因缺氧而刺痛,仿佛下一瞬就要彻底沉入黑暗。
可母后又骤然松开了手,将她紧紧搂入怀中,温热的泪水滴落在她的颈窝,
烫得惊人:“可怜我的姝儿…母后又怎舍得…可母后死后,谁人能护得住你啊!
”那悲鸣穿透岁月,直直刺入此刻的心脏。姝乔猛地坐起身,急促地喘息着,
额际颈间俱是冷汗。寝殿内死寂无声,唯有她狂乱的心跳一下下撞击着耳膜。
她下意识地抚上自己的脖颈,那里光滑依旧,并无指痕,
可那濒死的恐惧却真实得让她浑身发颤。珍珠似的泪水无声滚落,砸在锦被上,
洇开深色的痕。守夜的宫女呼吸均匀,并未被惊醒。
姝乔掀开榻边悬挂的、随着她动作轻轻摇曳的红色纱幔,赤着双足踩在冰凉的金砖地上。
寒气从脚底瞬间窜遍全身,她却浑然未觉,只一步步走向梳妆台。
菱花铜镜模糊地映出一张脸。即便泪痕交错,云鬓散乱,也依旧美得惊心动魄,
眼尾天然带着一抹秾丽的红,是母后口中招致祸患的根源。母后如何能够想到,
她倾尽性命想要护佑的女儿,最终却真的依仗这副容颜,
委身于那权倾朝野、一手打败了李姓江山的男人——摄政王沈西亭。镜中美人泪眼婆娑,
我见犹怜。“公主为何深夜哭泣?
”2 深夜惊魂一道低沉的、带着几分慵懒玩味的男声毫无预兆地自身后响起。
姝乔脊背一僵,透过铜镜,对上了一双深邃含笑的眼。沈西亭不知何时进来的,悄无声息,
如同鬼魅。他仅着一身玄色寝衣,墨发未束,随意披散在肩后,正倚着屏风,
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姝乔慌忙低下头,指尖掐入手心,
不敢与镜中那双似乎能洞穿一切的眼睛对视。心跳得又快又急,几乎要撞出胸腔。
沈西亭低笑一声,缓步走近。微凉的手指带着他身上特有的清冽气息,
缠绕上她一缕散落的青丝,慢条斯理地把玩。“公主这是害羞了?”他俯身,
温热的气息拂过她敏感的耳廓,带来一阵战栗,
“昨日公主骂微臣是‘乱臣贼子’、‘罔顾人伦’的时候,可是凶得很啊。
”他指尖微微用力,扯得头皮一丝细微的疼。姝乔咬住下唇,忍住几乎脱口而出的痛呼。
“青丝之于美人,乃是最上乘的点缀。”他的声音压得更低,像情人间的絮语,
却字字带着不容错辨的压迫,“只是公主似乎总学不会,该如何对微臣柔顺些。
”姝乔气得脸颊泛红,猛地扭开头,想夺回自己的头发,
声音却因惊惧和愤怒而带着微颤:“放肆!”“放肆?”沈西亭像是听到了什么极有趣的话,
喉间溢出愉悦的轻笑。他修长的手指转而强势地掐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抬起脸,
直面镜中两人暧昧又对峙的身影。“公主怎么红了脸?是微臣说错什么了吗?
”他拇指摩挲着她细腻的肌肤,眼神晦暗不明,“公主殿下,微臣今日不高兴。”他顿了顿,
满意地看到她眼中一闪而过的慌乱,才慢悠悠地继续道:“宫里那位小皇帝,
又惹臣不高兴了。”姝乔一下子紧张起来,也顾不得下巴被钳制的痛楚,
急声问:“皇弟年幼,若有言行不当之处,摄政王海涵!他…他如何惹王爷不高兴了?
”“不过是太傅抽查功课,一篇《治国策》背得磕磕绊绊,毫无帝王气度。
”沈西亭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小皇帝,真笨。
”姝乔悬着的心稍稍落下,却又因他话语中的轻蔑而刺痛,
忍不住辩驳:“皇弟他已很是勤勉!并非人人都能如摄政王一般天纵奇才,
过目不忘……”“哦?”沈西亭挑眉,眼底玩味更甚,“是吗?谢谢公主夸奖。
”他凑得更近,几乎贴上她的面颊,声音里却没了笑意,“只是,微臣听了这夸奖,
心里还是不甚痛快呢。”姝乔的心又沉了下去。她垂下眼眸,长睫如蝶翼般剧烈颤抖,
连白皙的耳根都彻底红透,却不是因羞怯,而是源于一种深深的无力与恐惧。
她太清楚他所谓的“不痛快”意味着什么,每一次,都需要她付出代价来平息。
殿内烛火噼啪一声轻响。寂静在蔓延,像无形的丝线,层层缠绕,勒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良久,她像是终于下定了某种决心。再抬起眼眸时,那双天生含情的狐狸眼里,水光潋滟,
竟硬生生逼出一种惊心动魄的勾人媚意来。她轻轻握住他掐着自己下巴的手腕,
声音软了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哀求:“摄政王,夜深了。”沈西亭不动,只看着她,
目光沉静,等待她的下一步。姝乔指尖微颤,深吸一口气,转过身,主动环上他的脖颈,
踮起白皙的赤足,仰头将微凉的唇瓣印上那两片总是吐出冰冷话语的薄唇。
她的吻生涩而笨拙,带着视死如归的决绝。沈西亭并未立刻回应,享受着她的主动取悦。
片刻,他才反客为主,加深了这个吻,手臂铁箍般环住她纤细的腰肢,将人狠狠按入怀中。
唇齿交缠间,他含糊地命令,带着灼热的气息:“公主,接吻要专心。”姝乔闭上眼,
任由自己沉沦在这带着惩罚意味的掠夺中。殿外候着的宫女早已悄无声息地退得远远的,
垂首敛目,不敢发出丝毫声响。没有召唤,绝不敢近前打扰。谁都知道,公主脸皮薄。
更知道,摄政王在时,公主殿内,不容任何窥探。……姝乔再次醒来时,窗外天光尚未大亮,
寝殿内依旧昏暗。身侧的男人还在沉睡,一条手臂占有性地搂着她的腰,沉甸甸的,
让她动弹不得。她微微偏头,就能看到他凌厉的侧脸轮廓在晨曦微光中显得柔和了些许,
长睫投下淡淡的阴影。没有人知道,在这桩始于胁迫与交易的关系里,她早已泥足深陷。
姝乔悄悄地、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隔着一寸空气,虚虚地勾勒着他挺拔的鼻梁,
紧抿的薄唇,清晰的下颌线。心底漫上无边酸楚与一丝不该有的贪恋。她一直,
暗暗恋慕着这个将她拽入深渊的男人。从多久开始?或许是从那年宫宴,他于万千人中独坐,
清冷矜贵,与周遭的喧闹格格不入,一眼便攫住了她的心神。又或许是更早?只可惜,
沈西亭此人,心肠是冷的,血也是冷的。他曾当众毫不留情地拒绝一位胆大示爱的贵女,
言语之冰冷刻薄,几乎令对方当场羞愤欲绝。他对任何人、任何事,
都仿佛带着一种漫不经心的漠然。除了这万里江山,除了……折磨她。
3 情迷摄政王姝乔不由想起一年前,那场猩红惨烈的宫变。父皇母后相继薨逝,
留下的只是一个摇摇欲坠的皇朝和年仅十岁的幼帝。逆贼趁势而起,刀兵直指宫闱。
她被人从锦被中拖出,扔进肮脏阴冷的诏狱。那些看守的兵士,看她的眼神下流又贪婪,
仿佛下一刻就会将她生吞活剥。她缩在角落,抱着膝盖,以为自己必定会受尽屈辱而死。
就在她最绝望之际,诏狱沉重的铁门被人从外轰然打开。沈西亭逆光而来,一身玄甲染血,
手握长剑,一步步踏过狱中污秽的地面,如同天神降临,又似地狱归来的修罗。
她几乎是连滚爬爬地扑过去,抓住他冰冷的甲胄,眼泪汹涌而出,声音破碎不堪:“摄政王!
救救我!求求你……”那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沈西亭垂眸看她,眼神平静无波,甚至抬手,
用染着血污和尘土的手,替她捋开黏在颊边狼狈的发丝。“公主莫慌,
”他的声音听不出情绪,“臣就是来救公主的。反贼首领已伏诛,余孽正在清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