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她的死 姜小维 2025-09-07 15:55: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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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墓很小,墓碑上的墓志铭倒写的有点长。

"XX是一个极其稀有的美丽的女孩子…… 十七岁毕业于崇礼女中,十九岁死于肺病。

…… 爱音乐,爱静,爱父母…… 无限的爱,无限的依依,

无限的惋惜…… 回忆上的一朵花,永生的玫瑰…… 安息吧,在爱你的人的心底下。

知道你的人没有一个不爱你的。"全然不是这回事。的确,她是美丽的,她喜欢静,

她是生肺病死的,她的死是大家同声惋惜的,可是作为她的同学,

我想说 —— 全然不是这回事。一民国二十五年的秋天,上海的梧桐叶刚染了点黄,

崇礼女中的校门就飘着桂花甜香。我第一次见到她时,她正站在礼堂旁的海棠树下,

蜜合色软缎旗袍的下摆沾着几片粉白花瓣,风一吹,那花瓣就跟着她的裙角晃,

像舍不得离开似的。那时候女中里的女生,多半是蓝布旗袍滚白边,

头发用橡皮筋扎成两把刷子,下课就围着卖糖粥的摊子吵吵嚷嚷。只有她,

总把头发松松绾在颈后,用支银质小簪子固定,簪子上刻着极小的 “郑” 字,

据说是她祖母传下来的。她不爱跟人扎堆,常坐在教室最后一排,对着窗外的教堂尖顶发呆。

阳光斜斜照在她脸上,能看见细得像蛛丝的绒毛,皮肤是那种冷白,

像刚从冰窖里取出来的羊脂玉,碰一下都怕化了。我们那时都十五岁,

正是把 “悲哀” 当时髦的年纪。纪念册上抄满了当时徐志摩的新诗,

笔记本里夹着干枯的紫罗兰,连走路都要故意拖着脚步,装出几分愁绪。

她的纪念册却不一样,她不抄那些滥俗的句子,只在扉页写了行小楷:“笑,

全世界便与你同声笑;哭,你便独自哭。” 字是极清秀的,却带着点说不出的冷意。

有次我借她的纪念册去看,发现后面空白页上画着小小的教堂彩玻璃,蓝色的圣母像,

金色的光环,笔触细得像蚊子腿。她当时坐在我旁边,手指轻轻划着那些画,

说:“徐家汇教堂的彩玻璃,太阳照过来的时候,连灰尘都像撒了金粉。

” 那时候我只觉得她文艺。她家住在霞飞路西段,一幢殖民时期的老洋房。

外墙的青砖上爬满枯死的爬山虎,藤蔓像褐色的蛇,缠在生锈的铁艺阳台上。

阳台的栏杆是欧式花纹,如今掉了漆,露出里面的黑铁,像没落贵族穿破了的蕾丝衣领。

民国二十六年正月,那是我第一次去她家,几个同学约着给郑夫人拜年。门是李妈开的,

她穿着灰布棉袄,袖口磨得发亮,看见我们就咧开嘴笑,露出两颗缺了的牙:“小姐们来啦,

快进来,夫人在客厅等着呢。”客厅里摆着个红木大沙发,上面铺着织金坐垫,

却看得出有些地方起了球。墙上挂着幅油画,画的是西洋风景,颜料都裂了缝。

郑先生躺在靠窗的烟榻上,盖着件藏青缎子被,手里捏着杆象牙烟枪,

烟锅里的***正冒着袅袅青烟。他看见我们,勉强抬了抬眼皮,

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来啦?坐吧。” 他长的天生***,倒像个泡在酒精里的孩尸,

脸是浮肿的,嘴唇发紫,连呼吸都带着股***味。郑夫人从里屋出来,穿件桃粉色旗袍,

领口滚着白狐毛,头发梳得油亮,用支珍珠发簪固定。她一进来就笑着拍手:“哎呀,

是宝丽的同学吧?快坐,快坐,李妈,倒茶!” 她总爱叫女儿们的英文名,大女儿叫兰西,

二女儿露西,三女儿莎丽,她是最小的,叫宝丽。可后来李妈跟我们说,

在家里她们根本不叫英文名,郑夫人喊大女儿 “大毛头”,二女儿 “二毛头”,

到了小女儿,就是 “四毛头”。

有次我们听见郑夫人在厨房跟李妈抱怨:“宝丽这名字多洋气,偏生她爸说像洋行的打字员,

非要叫四毛头,土得掉渣!”那天郑夫人留我们吃饭,菜倒还算丰盛,有红烧肉、糖醋鱼,

还有一碟炒虾仁。她坐在我旁边,小口小口地吃着,筷子只夹离她最近的青菜。

郑夫人时不时给她夹块肉,说:“宝丽,多吃点,看你瘦的,风一吹就倒。” 她点点头,

把肉放在碗里,却没再动。后来我才知道,那时候她已经开始咳嗽了,只是瞒着人,

每次咳的时候就躲进卫生间,用毛巾捂住嘴,怕被人听见。二民国二十六年春天,

她突然退学了。教务处的老师说她得了肺病,需要在家静养。可女中里的流言比春风还快,

有人说她父亲赌输了家产,把她许给了南洋富商做姨太太,

所以故意说她生病;有人说她其实是怀了孕,家里怕丢人,

才让她退学;还有人说她得了不治之症,活不了多久了。我那时候在洋行做打字员,

每天对着打字机敲敲打打,心里总惦记着她。直到梅雨绵绵的六月,我攒了点钱,

买了两斤苹果、一包桃酥,提着水果篮去郑公馆探望。那天的雨下得不大,却密得像牛毛,

打在洋房的玻璃上,发出沙沙的声响。李妈开了门,看见我就叹了口气:“小姐,你来了,

我们四小姐…… 唉,你上去看看吧,就在二楼最里面的房间。” 楼梯是木头的,

踩上去咯吱咯吱响,像老房子在叹气。她的房间门虚掩着,我轻轻推开门,

一股古怪的气味扑面而来 —— 石灰水的味道、消毒药水的味道,还有隐约的玫瑰露香气,

混在一起,像死亡提前撒了网。她蜷在窗边的藤椅里,穿件葱白素绸长袍,袍子空荡荡的,

挂在她身上,像挂在衣架上一样。她的手臂露在外面,白得透明,连血管都看得清清楚楚,

和长袍几乎融在一起,整个人像尊快要融化的蜡像。郑夫人坐在旁边,手里捏着块绣帕,

时不时擦一下眼角,看见我进来,连忙站起来:“是你啊,快坐。” 说话的时候,

眼睛瞟着墙上的西洋挂钟,分针刚指向三点,仿佛在计算我要在这待多久。“是痨病。

” 郑夫人压低声音说,绣帕还挡在口鼻前,好像怕被传染似的,“章医生说是肺痨,

从香港请来的西医,据说很有名。” 她坐在藤椅上,没说话,

只是数着玻璃窗上滑落的水珠,手指在藤椅的扶手上划出虚无的轨迹。

雨水把玻璃蒙成了一片模糊的蓝,她忽然转过头来,眼睛亮得骇人,

像两盏快没电的灯:“你记得徐家汇教堂的彩玻璃吗?”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股执拗,

“上次圣诞弥撒,我们一起去的,阳光透过圣母的蓝袍子,连地上的影子都是蓝的。

现在这雨滴,也是蓝的。” 我看着她的眼睛,那里面没有悲伤,只有一种奇怪的狂热,

仿佛所有生命力都浓缩在这最后的回光里。章云藩医生每周六下午来出诊。

他总是梳着油亮的分头,头发上抹着发油,苍蝇落上去都能打滑。

金丝眼镜的链子垂在雪白的大褂上,走路时皮鞋跟敲打柚木地板,发出笃笃的声响,

像在敲打着谁的命门。他每次来,都提着个棕色的皮药箱,箱子上的铜扣擦得锃亮。

她最初见他,总要脸红。他给她量体温时,手指偶尔碰到她的颈窝,

她的耳朵就会变得通红;冰凉的听诊器在她脊背上滑动时,她会抓紧藤椅的流苏,

指节都泛白。“肺痨现在不算绝症。” 有次章医生给看完病,坐在客厅跟郑先生说话,

声音不大,却刚好能让里屋的她听见。那时候她正小口啜着燕窝粥,

粥是郑夫人特意让李妈炖的,据说放了冰糖和枸杞。她听见章医生的话,眼睛突然活过来,

像干涸的河床涌出泉眼,喝粥的速度都快了些。从那以后,她乖乖喝药,按时量体温,

甚至允许李妈用酒精擦洗她最爱的雕花梳妆台 —— 以前她总不让人碰,

说酒精会伤了木头。可这乖巧没维持多久。民国二十六年七月,一个蝉声嘶哑的午后,

我去看她,刚走到楼梯口,就听见屋里传来 “哐当” 一声响。推门进去,

看见她坐在地上,白瓷药碗摔在旁边,褐色的药汁溅到了章医生的黑皮鞋上。章医生皱着眉,

掏出丝帕擦着鞋,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嫌弃。她趴在地上,手指掐进掌心,

指甲缝里渗出血丝:“都是骗人的!你们都在等我死!” 郑夫人站在旁边,

急得直跺脚:“宝丽!你疯了?章医生是为你好!”后来李妈跟我说,

那天早上小姐去书房找东西,听见郑先生和章医生在说话。郑先生抱怨:“这医药费太贵了,

一个月的钱抵得上三个月嚼用,再这么下去,家底都要空了。” 章医生的声音很轻,

却很清楚:“郑先生,实话说,郑小姐这病,最多再撑半年,不如…… ,用点下等药,

省点钱吧。” 她躲在门后,把那些话听得一字不落。回到房间,把自己关了半天,

再出来时,就成了那个摔药碗的模样。三真正击垮她的,是云小姐的出现。

民国二十七年元旦,章医生带着个姑娘来拜年。那姑娘穿件玫瑰紫呢子大衣,

领口围着白狐毛,脚上是玻璃***,黑色高跟鞋的鞋跟细得像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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