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躺在医院里,听着陆宴的新欢在电话那头娇笑。“阿宴,你那个毁容前女友又打电话来了,
真晦气。”五年前,我为他挡下那场夺命车祸,换来一张鬼都嫌弃的脸。
可他只留下一句:“你和你爸设的局,真恶心。”五年后,他成了高不可攀的陆总,
我却在贫病交加中等死。他每个月给我打一笔钱,附言是:“医药费,祝你长命百岁,
慢慢熬。”现在,我终于要熬到头了。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陆宴,想补偿吗?
”“今晚十二点,来给我收尸。”1摄影棚里闷得像个蒸笼,
廉价香薰和发胶的味道混在一起,熏得人头疼。我缩在角落,给一个三线小明星补妆,
厚厚的口罩遮住了我大半张脸,也遮住了我眼底的厌烦。忽然,门口一阵骚动,
整个棚里瞬间安静下来。一双锃亮的意大利手工皮鞋,踩在了满是灰尘的地面上,
发出“嗒”的一声轻响。那声音,像一枚钉子,钉进了我的心脏。我没抬头,
手里的粉扑却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陆总,您怎么亲自来了!
”老板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迎了上去,腰弯成了九十度。陆宴。五年了,他还是那副样子。
量身定制的西装包裹着挺拔的身躯,金丝眼镜后的那双眼睛,永远藏着一层看不透的冰霜,
像高山之巅终年不化的积雪。他身边,依偎着一个女孩。白裙子,黑长直,
眼睛像受惊的小鹿,怯生生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真漂亮。像极了五年前,还没毁容的我。
“林微想拍组***。”陆宴开了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的耳朵里,“你们这,
谁的技术最好?”老板的目光在棚里扫了一圈,最后,落在我身上。他搓着手,
一脸为难又谄媚的笑,把我从角落里推了出来。“陆总,许念是我们这最好的化妆师了,
经验足,手艺好!”我的名字从他嘴里说出来,像一块被丢在地上的脏抹布。
林微下意识地往陆宴身后缩了缩,声音细得像蚊子叫:“宴,
我……我有点怕……她的脸……”我自始至终没说话,只是低着头,
盯着自己那双因为常年接触化学品而有些粗糙的手。陆宴的视线落在我身上,像探照灯一样,
无所遁形。他迈开长腿,一步步朝我走来。棚里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他站定在我面前,
高大的身影将我完全笼罩。然后,他伸出手。不是我想象中的耳光或推搡,他的指尖冰凉,
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熟悉触感,轻轻地勾住了我口罩的边缘。我浑身一僵。他手腕微微用力,
口罩应声滑落。“嘶——”周围响起一片倒抽冷气的声音,压抑,却又清晰得刺耳。
我能感觉到无数道目光,像针一样扎在我脸上。那些凹凸不平、颜色暗沉的疤痕,
从左边眉骨一直蔓延到下颌,像一条条丑陋的蜈蚣,狰狞地趴在我的皮肤上,
暴露在刺眼的灯光下。“五年不见,”陆宴的指腹若有似无地划过我最深的一道疤痕,
语气里听不出情绪,却比任何羞辱都来得伤人,“你这张脸,越来越有艺术感了。
”我没有躲,甚至没有眨眼。这五年,我早已习惯了这样的目光,这样的审视。我抬起头,
迎上他镜片后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然后,我笑了。疤痕因为这个笑容而扭曲,
想必更加可怖。我转过身,从凌乱的化妆台上拿起一瓶开封的卸妆油,
径直走向已经化好精致妆容的林微。她被我的动作吓得后退一步,撞进陆宴怀里,
惊恐地看着我。我没理会她的恐惧,当着所有人的面,拧开瓶盖,将那瓶油腻的液体,
从她光洁的额头,缓缓地浇了下去。油混着昂贵的粉底、眼影、腮红,
在她那张完美无瑕的脸上,冲刷出几道狼狈的沟壑。“啊——!”林微尖叫起来。
“客人不满意,自然要卸了重化。”我把空瓶子精准地扔进不远处的垃圾桶,转身,
重新看向陆宴,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我的手艺,如今,只配得上我这张脸。”“许念!
”陆宴的怒吼几乎要掀翻棚顶。他一个箭步冲过来,铁钳般的手死死攥住我的手腕,那力道,
像是要将我的骨头生生捏碎。“你找死!”他的眼底终于有了怒火,像两簇燃烧的鬼火。
他的朋友,那个永远跟在他身边的周子昂,在一旁看热闹不嫌事大地吹了声口哨:“哎呦,
陆哥,对前女友还这么上心呢?真是念念不忘啊。”林微在一旁哭哭啼啼,梨花带雨:“宴,
我的脸好痛……好辣……眼睛都睁不开了……”手腕上传来钻心的疼,
我疼得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却一声不吭。我只是死死地盯着陆宴。这张脸,
我曾用整个青春去爱,又用往后余生去恨。现在,只剩下深入骨髓的麻木。我猛地用力,
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竟然从他的桎梏中挣脱了出来。手腕上,留下一圈触目惊心的红痕,
很快又泛起青紫。我没看一眼,抄起角落里那个洗得发白的帆布包,转身就走。
高跟鞋踩在地上的声音,决绝又仓促。就在我快要走到门口的时候,
一阵压抑不住的猛烈咳嗽,毫无预兆地涌上喉咙。我眼前一黑,踉跄了一下,
不得不伸手扶住冰冷的门框。我咳得撕心裂肺,整个身体都控制不住地弓成了虾米。
我能感觉到身后那道目光,像淬了毒的钉子,死死地钉在我的背上。我用尽全力站直身体,
从口袋里摸索出一颗白色的药片,看也没看就扔进嘴里,甚至来不及喝水,
就这么和着喉咙里的血腥味,生生干咽了下去。药片划过喉咙的粗糙感,让我又是一阵反胃。
我没有回头,一步一步,走出了那个让我窒息的地方。2我开着一辆快要散架的二手车。
这车是我用我爸出事前给我买的最后一个爱马仕铂金包换的,当年落地价能买十辆这个。
深夜的高速公路,像一条被遗弃的黑色丝带,车辆稀少。我降下车窗,冰冷的夜风灌进来,
刀子一样刮着我的脸,那些陈年旧疤被吹得又疼又痒。忽然,后视镜里出现两道刺眼的光柱。
一辆黑色的保时捷,像一头捕猎的黑豹,发出嚣张的轰鸣声,从后面疾速追了上来,
然后用一种极其蛮横的方式,将我的破车死死地别向了路边的紧急停车带。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心脏骤停,猛地一脚踩下刹车。
轮胎在地面上划出尖锐刺耳的悲鸣,车头险些撞上冰冷的金属护栏。车还没停稳,
保时捷上就下来几个人。为首的,正是周子昂。
他们脸上都戴着那种劣质恐怖片里常见的惨白面具,在惨淡的月光下,显得诡异又滑稽。
“咚,咚咚。”周子昂用戴着硕大戒指的手指,不紧不慢地敲打着我的车窗。
面具下那双眼睛,闪烁着兴奋又恶劣的光芒。“许大小姐,一个人开车多寂寞啊,
下来陪哥哥们玩玩?”“陆哥说了,你现在这副鬼样子,晚上出门容易吓到人,
让我们来‘护送’你一程。”他们怪笑着,开始用力摇晃我的车。
破旧的车身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声,仿佛下一秒就要散架。我坐在驾驶座上,
面无表情地看着窗外那几张扭曲的面具。我没有尖叫,也没有求饶。
我只是默默地按下了中控锁,然后,拿出了手机。打开录像功能,
将镜头对准了窗外那群狂欢的“恶鬼”。周子昂他们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我还能这么镇定。
“哟,还想录像留证据?”周子昂笑得更猖狂了,他一把扯下面具,露出那张令人作呕的脸,
“你告谁去啊?去警察局说我们吓唬你?许念,
你真以为你还是五年前那个说句话整个江城都要抖三抖的许家大小姐?你现在,
就是条臭水沟里的死老鼠,谁都能踩一脚!”我没说话。我的手指,
在屏幕上按下了停止录制,然后将视频存好。在他们以为我被吓傻了,
正准备进行下一步的羞辱时,我挂上倒挡,然后,猛地一脚油门踩到底。
发动机发出一声不甘的嘶吼。车子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野兽,咆哮着朝后倒去。不是逃跑。
是朝着那辆崭新的,价值不菲的保时捷的车头,狠狠地撞了上去。“砰——!
”巨大的撞击声在空旷的高速路上回荡,震得我耳膜生疼。保时捷的车头灯瞬间碎裂,
引擎盖被撞得高高翘起,尖锐的警报声划破了夜空。周子昂几个人都懵了。
他们大概做梦也想不到,一个看起来这么落魄、这么脆弱的女人,
一个他们眼中的“死老鼠”,会做出这么疯狂、这么不要命的事。我没有给他们反应的时间。
我迅速换挡,猛打方向盘,车头擦着冰冷的护栏,
从保时捷和护栏之间那道狭窄得几乎不可能通过的缝隙里,硬生生地挤了过去。
车身侧面被刮出一道长长的口子,金属摩擦的声音尖锐刺耳,火花四溅,像一场绝望的烟火。
我头也不回地踩着油门,将那群人的惊呼和咒骂,远远地甩在了身后。回到那个租来的,
只有十几平米,永远弥漫着一股潮湿霉味的小屋。我脱力地靠在门板上,
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心脏还在疯狂地跳动。我走到卫生间,看着镜子里,
自己那张因为惊吓和过度激动而泛起不正常潮红的脸。那些纵横交错的疤痕,
像是活过来了一样,在皮肤下微微蠕动,丑陋又可怖。一阵晕眩袭来。我扶住洗手台,
猛地捂住嘴,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烈咳嗽。有什么东西,从喉咙深处涌了上来。我摊开手心。
一抹刺眼的,鲜艳的红色,静静地躺在掌心。咳出血了。我平静地打开水龙头,
将掌心的血迹冲得一干二净,然后从冰箱里拿出一瓶冰水,仰头一口气灌了下去。
冰冷的液体顺着食道滑下,暂时压住了那股翻涌的血气。我靠在冰冷的墙上,闭上眼睛。
身体里那头被关了五年的怪兽,好像,越来越不受控制了。3陆宴的电话打来时,
我正在疗养院的缴费处排队。“许念,给你半小时,滚到安和疗养院三楼,302病房。
不然,你那个植物人爹,今天就得睡大马路。”电话那头,他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
像腊月里的冰。我一言不发地挂了电话,捏着缴费单,慢慢走到302病房门口。
透过门上的玻璃窗,我能看到我爸。他安静地躺在床上,身上插着各种管子,
像一株被精心照料的植物,没有思想,没有知觉。五年前那场惨烈的车祸,他成了植物人,
公司破产,家,也就彻底散了。而陆宴,就坐在病床边的真皮沙发上。他双腿交叠,
姿态优雅地翻着一本财经杂志,仿佛他才是这里的主人,而不是一个闯入者。他见我进来,
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从喉咙里发出一声轻蔑的冷哼。“跪下,求我。”他说,
像在命令一条狗。我没有理他,径直走到床边,拿起柜子上的湿毛巾,拧干,
开始给我爸擦拭手臂。他的皮肤因为长期卧床已经有些萎缩,我擦得很轻,很仔细,
像在擦拭一件易碎的瓷器。“许念,我跟你说话,你聋了?”陆宴的声音冷了下来,
杂志被他“啪”地一声合上,扔在茶几上。我终于擦完了我爸的双手,将毛巾放回原处。
我转过身,第一次正眼看他。“你大费周章把我叫来,不就是想看我跪地求饶的样子吗?
”我的声音很平静,没有一丝波澜,“我偏不。这口气,我咽了五年,不在乎多咽几天。
”他猛地站起身,高大的阴影瞬间将我完全笼罩。“你以为你还有什么资格跟我谈条件?
”他一把捏住我的下巴,骨节用力到泛白,强迫我抬起头,与他对视,“许念,
你和你那个好父亲,当年设下那个局想杀我的时候,就该想到有今天!”他的眼睛里,
翻涌着滔天的恨意。我看着他,看着他眼里的恨,忽然觉得无比可笑。我笑了出来,
起初是低低的,后来声音越来越大,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陆宴,
”我迎着他几欲喷火的目光,一字一顿地问,“你真以为,当年想杀你的人,是我爸?
”我的话,像一把生锈的钥匙,猛地***了他尘封了五年的记忆锁孔。他的脸色,瞬间变了。
那双盛满恨意的眼睛里,第一次闪过了一丝迷惑和震惊。就在他想追问什么的时候,
病床上的心电监护仪突然发出了尖锐刺耳的警报声。“嘀嘀嘀——嘀嘀嘀——”那声音,
像催命的符咒。门被猛地推开,护士和医生一拥而入。“病人生命体征不稳!快!准备急救!
”“除颤仪!肾上腺素!”我被一个护士用力地推到一边,踉跄了几步才站稳。
我看着我爸被一群白大褂围在中间,心脏监护仪上那条代表生命的曲线,剧烈地跳动了几下,
然后,慢慢、慢慢地趋于一条直线。我没有哭,也没有喊。我只是站在原地,看着那片混乱,
身体却在控制不住地剧烈发抖。陆宴站在我身后,看着这一切,脸上的表情复杂到了极点。
他想说什么,张了张嘴,但最终,一个字都没能说出口。我爸被紧急推进了急救室。
门顶上红色的“抢救中”灯牌亮起,像一只嗜血的眼睛,冷漠地注视着走廊里的一切。
我靠着冰冷的墙壁,身体缓缓地滑坐到地上。原来,人真的可以痛到麻木。连眼泪,
都流不出来一滴。我爸最终还是被抢救了回来。但医生说,情况很不乐观,
脑干功能已经严重衰竭,随时可能再次恶化。我刷光了卡里最后一点钱,交了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