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兰!
青鸢如遭重锤!
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被强行扭结在一起!
墨翁的警告,玉佩的钥匙,影阁的沉寂,《霜天鉴》的陷阱……原来,父亲这十年的隐忍,这十年背负着“烛龙”这个血腥名号、如同行尸走肉般的潜伏,竟是为了……复仇!
向那远在万里黄沙之下、操控着一切的真正仇敌复仇!
巨大的冲击让青鸢眼前阵阵发黑,支撑身体的力量瞬间被抽空。
他靠着柱子缓缓滑坐在地,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内腑和肩头的剧痛,混合着灵魂被撕裂的剧痛。
恨了十年的仇人,竟是同样在血火炼狱中挣扎了十年的父亲?
这真相,比死亡更残酷。
苏明远走到他面前,高大的身影投下浓重的阴影。
他没有弯腰,只是垂眸看着地上狼狈不堪、眼神空洞的儿子,那深沉的疲惫中,终于流露出一丝属于父亲的、无法掩饰的痛惜。
他缓缓抬起手,不是攻击,而是伸向青鸢的额头,动作带着一种久违的、生涩的迟疑。
就在那布满茧痕、曾握过无数柄杀人利剑的手指即将触碰到青鸢额头的瞬间——“别碰我!”
青鸢猛地偏开头,声音嘶哑破碎,眼神如同受伤的孤狼,充满了混乱、痛苦和无法消解的隔阂。
他紧紧攥着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渗出血珠也浑然不觉。
苏明远的手僵在半空,最终缓缓收回,握成了拳。
月光下,他脸上的疲惫如同刻痕,更深了几分。
“我知道,这很难。”
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种无法辩解的沉重,“这十年,我手上沾的血,不比任何一个影阁杀手少。
烛龙的身份,是洗不脱的罪孽。
我……不配求你原谅。”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那口气息里仿佛带着大漠风沙的粗粝和血腥味。
再开口时,语气己重新变得冷硬、决绝,如同出鞘的刀锋:“但楼兰的沙,不会因为我们的痛苦而停止流动。
大祭司的网,早己张开。
临安城的《霜天鉴》是饵,目标是你,也是逼我现身。
他等不及了。”
苏明远的目光投向楼外浩渺的西湖,又仿佛穿透了千山万水,投向那黄沙深处蛰伏的魔影。
“墨翁是对的,要斩断毒蛇的头颅,必须先找到它盘踞的巢穴。
但烛龙的头颅,早己腐朽。”
他猛地转回头,那深沉疲惫的眼底,骤然爆发出一种沉寂了十年、只为这一刻而点燃的、足以焚毁一切的复仇烈焰!
那火焰,远比青鸢的恨意更加纯粹、更加冰冷、更加不顾一切!
“真正的战场,在楼兰!”
苏明远一字一句,如同金铁交鸣,每一个字都砸在青鸢震颤的心上,“那大祭司,才是这一切血债的源头!
是他操控影阁,是他假扮我杀害你娘,是他觊觎苏氏血脉和《霜天鉴》之力!
要终结这一切,要为你娘、为苏家枉死的冤魂复仇,只有一条路——”他猛地伸出手,不是触碰青鸢,而是指向脚下这片被月光照得一片惨白、却又暗流汹涌的临安城,指向那遥不可及的西方大漠。
“随我去楼兰!
用你我的血,去掀翻那黄沙之下的魔窟!
你可敢?!”
夜风卷过望湖楼顶,吹动苏明远玄色的袍角,也吹动青鸢染血的额发。
腰间那枚双螭纹玉佩,在风中微微晃动,玉身上沾染的、属于儿子的血迹,在惨白的月光下,红得触目惊心。
青鸢靠在冰冷的柱子上,仰头望着父亲那双燃烧着复仇烈焰、却又深埋着无尽疲惫与沧桑的眼睛。
恨意依旧在骨髓里灼烧,怀疑如同毒藤缠绕,那声“爹”哽在喉头,重逾千斤。
然而,在那片翻腾的血色迷雾之后,一个更庞大、更幽暗的阴影轮廓,正从父亲口中描述的楼兰废墟下,缓缓升起。
他沾满血污的手指,无意识地抚过袖口内里。
那里空空如也,袖剑己沉入冰冷的河底。
但此刻,另一种更沉重、更冰冷的东西,正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上,也压在他的血脉之中。
去楼兰。
风穿过空洞的楼阁,呜咽着,卷起几片枯叶,打着旋儿,落入下方深不见底的黑暗。
月光依旧冰冷,照亮了父子之间那道由血火和十年光阴划下的、深不见底的鸿沟,也照亮了那枚悬在苏明远腰间、沾着两代人血迹的——双螭纹玉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