潺潺水声里,一抹蜷缩在鹅卵石滩上的身影忽然动了动,乌沉沉的发丝被溪水浸得半湿,黏在苍白的颈项间。
“唔……”***声混着水流撞击石头的脆响,女子睫毛颤了颤,像是被晨露打湿的蝶翼。
她费力地睁开眼,入目是灰蒙蒙的天,还有岸边垂落的柳丝,带着水汽的风刮过脸颊,凉得她打了个哆嗦。
下一秒,五脏六腑像是被重锤碾过的钝痛猛地炸开。
她“嘶”地倒抽口冷气,挣扎着想撑起身,手肘却撞在滑溜溜的石头上,疼得眼泪差点飙出来。
“疼疼疼……我的腰!”
她龇牙咧嘴地蜷起身子,一手捂着后腰,一手揉着撞疼的胳膊,嘴里碎碎念着,“这什么破地方?
摔得骨头都要散架了!”
她低头打量自己,身上的藕荷色罗裙撕了道大口子,露出的胳膊上青一块紫一块,脚踝更是肿得像个发面馒头。
冰凉的溪水还在顺着裙摆往下淌,冻得她小腿发麻。
这种清晰的痛楚让她有些发怔——太久没有这样真切地感受“受伤”了,浑身上下的酸痛都在提醒她处境的糟糕。
撑着石头慢慢坐首,她瞥见水面倒映出的脸——柳叶眉,杏核眼,鼻尖小巧,只是此刻脸色惨白,嘴唇干裂,倒有几分楚楚可怜的模样。
“还算周正。”
她抬手戳了戳自己的脸颊,指尖传来真实的触感。
还好不是什么难堪的模样,比起之前那次阴差阳错的经历,这副身子己经算体面了。
她暗自庆幸,至少眼下这一身锦缎衣裙,虽有破损却看得出料子金贵,总好过当初那身补丁摞补丁的破衣烂衫。
正琢磨着,脑子里忽然像被塞进了团乱麻,无数陌生的画面和声音涌了进来。
是雕梁画栋的院子,朱漆大门上挂着“涂府”的匾额,金粉描的字在阳光下闪眼。
是丫鬟捧着成堆的绫罗绸缎让“她”挑,嘴里甜甜地喊着“小姐”;是个胖乎乎的中年男人,把颗鸽蛋大的珍珠塞到“她”手里,笑哈哈地说“娇娇喜欢就好,爹再给你买一车”;还有昨日生辰宴上,满桌的山珍海味,宾客们围着“她”恭维,说涂家小姐是南阳城最金贵的姑娘。
涂娇娇。
江南南阳城人,江南首富涂宏远的独生女。
记忆还在翻涌,她渐渐理出了头绪。
这原主是个被宠坏的娇小姐,昨天生辰宴后偷溜出府,想给城南书院的书生送亲手绣的荷包,谁知走到半路被辆黑马车掳了,大概是受不住惊吓,又被狠狠摔了几下,竟就这么没了气。
“绑架首富之女?
倒是敢想。”
她摸着下巴,眼底闪过丝兴味。
这凡世的风波,倒比想象中来得快。
只是这具身体实在太弱,稍微动一动就牵扯得浑身发疼。
她试着想做点什么缓解不适,却发现往日里得心应手的法子全不管用,只能像个真正的凡人一样,受着这皮肉之苦。
“行吧,既来之则安之。”
她活动了下僵硬的脖颈,目光投向溪边的小路。
晨雾渐渐散了,远处隐约能看到黛色的山峦,还有袅袅升起的炊烟。
肚子不合时宜地“咕咕”叫了起来。
她摸了摸瘪下去的小腹,这才想起,现在得像凡人一样靠吃饭活着。
上次那回饿到眼冒金星的滋味可不好受,这次绝不能再那样。
“首富之家……想来不会缺了吃喝。”
她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扶着岸边的柳树慢慢站起来。
脚踝的疼让她踉跄了一下,但想到能有热汤喝,还是咬着牙往前挪。
溪水潺潺流淌,映着她一瘸一拐的身影。
阳光穿透薄雾,在她身上洒下细碎的金斑。
她低头看了眼自己狼狈的模样,又抬头望了望远处的人间烟火,忽然笑了。
“不就是当回富家小姐吗?
总能应付的。”
至于那些绑匪?
她眯了眯眼,随手摘下片柳叶,指尖轻轻捻了捻。
敢把她丢在这种地方,总得付出点代价。
柳叶片悄无声息地飘进溪水里,打着旋儿往下游去。
她拍了拍手上的灰,一瘸一拐地朝着有炊烟的方向走去,裙摆扫过带露的青草,留下一串湿漉漉的脚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