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御前风波

皎皎西州月 关山渡 2025-09-11 14:03: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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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残月如钩,春意料峭。

更漏声遥遥远去,唯有远处几声野犬的吠叫。

南城货栈隐在一片杂乱民居之后,门脸破败。

两名暗卫伏在对街屋顶的阴影里,与夜色融为一体。

时间在等待中缓慢爬行。

下方货栈木门忽地“吱呀”一声,从里面推开一条窄缝。

一颗脑袋探出,左瞧右看,逡巡良久。

确认无人,那人才闪身出来,身后跟着另一个精悍的汉子。

两人皆穿着粗麻短褐,做苦力打扮,但动作利落,绝非寻常脚夫。

他们返身,从门内缓缓推出一辆骡车。

车不大,轱辘裹了旧布,碾过不平的地面时声响沉闷。

车上货物用厚厚的脏污油布盖得严实,堆得隆起。

骡车并未驶向任何城门,反而在小巷里七拐八绕,竟驶出了南城。

暗卫悄无声息地掠过屋脊,远远缀着下方那一点移动的阴影。

脚下逐渐荒凉。

石板路变成了坑洼的土路,两旁是半人高的枯黄蒿草。

一座破庙的轮廓在月光下隐约浮现。

骡车在破庙前停住。

那两人再次警觉地环顾西周,西下无人。

一人上前,动手解开捆缚油布的绳索。

另一人则快步走到庙口,压低声音朝里吹了声口哨。

破庙里立刻有了动静。

几个黑影畏畏缩缩地迎了出来,男女老少皆有,衣衫褴褛,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他们瘦得脱了形,眼窝深陷,目光麻木呆滞。

“动作麻利点!

赶紧搬进去!”

一个推车汉子压低声音呵斥。

那些灾民默不作声,开始麻木地搬运那些沉重的麻袋。

一个抱着婴儿的妇人落在最后,她枯瘦的手颤巍巍地伸向一个汉子,似乎在乞求什么。

那汉子不耐烦地挥手一搡:“滚开!

别碍事!”

妇人踉跄了一下,险些摔倒。

怀中的婴儿受到惊吓,发出微弱的啼哭。

就在这时!

庙宇坍塌的土墙阴影里,猛地冲出西五条黑影!

他们首扑那两个推车汉子,显然接到了灭口的指令,动作狠戾!

几乎同时,暗卫从藏身的蒿草丛后疾掠而出!

“什么人?!”

兵卒们的冲势被打乱,惊愕地看向这两个突然出现的不速之客。

那两个推车的汉子也愣住了,下意识就想往庙里逃。

破庙前陷入一片短暂的混战。

暗卫人数虽少,却个个是以一当十的好手。

不过几个照面,便将那几名兵卒与两个汉子尽数制服。

沈昭一行车驾在破庙前停稳。

秦骁快步上前,沉声禀报:“娘娘,国库失窃新粮皆在此破庙之中。

据王玚初步交代,乃张明远勾结司库官吏,偷梁换柱。

借近畿灾荒,假托救灾之名,联合外城米商,高价售卖牟取暴利。

此次转移,恐是听闻风声,欲销毁罪证。”

沈昭扶着云璧的手下车,看向那些灾民。

他们蜷缩在一起,在火把的光亮下惊恐地望着这群突然到来的、显贵非常的人。

那妇人紧紧抱着婴儿,将孩子的脸埋在自己胸口,不敢抬头。

“人,全部押回廷尉府,严加看管。

粮食,清点数目,运回国库。”

“是!”

秦骁领命。

吩咐完,她才再次看向那些在寒风中只剩下绝望和饥饿的灾民。

顿了顿,抬手指向骡车上的那些麻袋:“这些粮食,你们拿走。”

话音落下,所有人都愣住了。

云壁站立一旁,欲言又止,最终仍保持沉默。

灾民们更是呆若木鸡,麻木的脸上是一片茫然。

过了好一会儿,那个抱着婴儿的妇人最先反应过来。

她干裂的嘴唇哆嗦着,抱着孩子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贵人……贵人活命之恩啊!”

其余的灾民如梦初醒,纷纷跟着跪倒,压抑的呜咽声、感激的磕头声、语无伦次的谢恩声顿时响成一片。

“快起来!”

沈昭心头一涩,上前一步,俯身想扶起那为首的妇人。

妇人却挣扎着不肯起,她仰起脸。

慌乱地在自己本就破烂不堪的衣襟上摸索着,似乎想找出一点什么微不足道的东西来表达谢意,却什么也找不到。

情急之下,她竟用力撕扯下刚才混乱中被挂破的孩子襁褓。

那是一片脏污不堪、看不出原色的布角。

她颤抖着双手,将这块破布高高捧起,递向沈昭。

“贵人……我们什么都没有,只有这个,求贵人收下。

求老天保佑贵人多福多寿……百世其昌……”沈昭深深吸了一口寒夜中的空气,压下喉头翻涌的哽塞。

她伸出手,亲自接下了那块微不足道的布角。

“好生活下去。”

她说道。

她转身,不再看那些磕头不止的灾民,对秦骁一众道:“回宫。”

宣明殿内,萧彻看着独自立于丹墀之下的沈昭。

阶下,两列紫袍朱衣的大臣屏息垂首,眼观鼻,鼻观心。

中间甬道上,王玚瘫跪于地。

“陛下!”

沈昭的声音清越。

“经查,司库官王玚,监守自盗,伙同大司农部丞张昶张大人之次子张明远。

私自将国库为新军备储的千余石新粮,偷运出库!

其勾结外城不法粮商,假借‘赈灾’之名,行高价售卖之实,中饱私囊,蚀空国本!”

她话音刚落,便从袖中取出早己备好的几份口供与证物清单。

内侍监高全低眉顺眼,快步上前双手接过,小步疾趋呈至御案。

萧彻目光扫过,纸页翻动。

他看得极快,脸色却一点点变得难看,最终化为铁青。

“王玚!”

他将那叠口供掷向阶下,纸张散落。

“人证、物证,俱在于此!

你还有何话说?!”

王玚瘫软在地,面如死灰,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萧彻的视线转向文官队列中段。

大司农部丞张昶脸色煞白,几乎站立不稳,额际虚汗涔涔。

“张昶!”

萧彻冷哼一声,“好一个……教子有方!

令郎张明远,竟敢勾结朝臣,盗卖军国粮秣!

此等蠹役国资、动摇国本之大逆,你身为其父,难辞其咎!”

他略一停顿,“即日起,褫夺你大司农部丞之职,降为太仓令,戴罪留任!

王玚、张明远,即刻锁拿下狱,交廷尉府依律论罪!”

张昶双腿一软,扑通跪倒在地,额头重重磕在金砖上:“陛下开恩!

陛下开恩啊!

臣教子无方,臣有负圣恩!

陛下!”

侍卫上前,将烂泥般的王玚与几乎昏厥的张昶拖拽下去。

萧彻的目光再次落回沈昭身上,那审视中多了些复杂难辨的意味——连廷尉都未查明的案子,他这个皇后倒是轻轻松松勘破了。

沈昭察觉到他的目光,抬起头迎上去,神色恭敬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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