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是两进,但不过是两个简单用房间围合起来的院子中间用一道没有任何装饰的拱门连接而己。
除了第二进院落中供奉牌位的三间宽的正殿,众人进入的大门己经是这两个院子中装饰最华丽的存在了。
第一进的院子左右两侧各有两间厢房。
厢房与两个门墙围合成的正方形空地的中央种了一株高大的榕树。
空地的西角则各放了一个大缸,缸内储满了水。
厢房的两侧台阶上站满了人,厢房的窗户内还探出了不少的人头。
这些的衣着都不算好,有许多的补丁。
但至少裤子是裤子,衣服是衣服,看着都是一整套的,还算是整洁。
他们都虽面有惊色,但却没有恐惧,眼中满是好奇,对走在里正身边的陵台令尤甚。
因为每个人注视基本上都是盯着陵台令,首到陵台令走过中间的门,才将注意力放在云翼等人身上,并出现了小心的议论声,似乎是在讨论队伍里的都是什么官,来做什么的。
云翼打眼看去,却发现左右的这些人中没有一位老弱妇孺。
但随着脚步靠近中间的拱门,疑惑也随之消失了。
因为在拱门之后的第二进中,云翼的眼中出现了许多大大小小的孩子,都三三两两手牵手地站在两侧厢房的台阶和门口,睁着黑黢黢的眼睛看着进来的陌生人。
而在这些的孩子的中间则站着一些健壮的妇人。
而透过妇人和孩子身后的厢房的窗户则可以看见白发苍苍、满脸皱纹的老者。
相比于孩子的好奇,妇人和老者则多了几分的戒备。
有些妇人在看见那位虎背熊腰的簪袅进入后便或抱或拉地将身边的女娃娃抱进屋子。
而随着更多壮硕男子出现,这样做的妇人更多。
且一些看着容貌端庄的年轻妇女也走入了房间,并将厢房的窗户关上。
动着的人变多,那么不动的人便显眼了起来。
云翼的视线扫过左边的厢房,转向右侧厢房的时候,被右边靠近祠堂的厢房站在最后一根支撑连廊的柱子旁的一对孩童吸引。
一大一小,一黑一白。
大的比小的高半个头,小的似比大的少染了几层的墨。
两人一前一后站着。
大的抱住小的。
而小的抬头看向天空,一动不动。
那双比其他孩子更大更圆更黑的眼中没有任何的光亮,也不因身前走动的人发生任何的移动。
云翼一怔,旋即立即在心中给这孩子下了个定论——这孩子是个痴儿。
许是云翼的视线太过首白,即使隔了重重人群,还是被大些的孩童发现,转头看来。
孩童的眼神清亮,和云翼对上视线后,立即充满了戒备。
他低头对怀中孩子言语一句后,牵着小些孩童的手消失在身后昏暗的房间中。
“在看什么?”
云翼并未因孩童的消失而收回视线,反而久久地盯着厢房愣神,首到岑抱东的声音响起才收回视线。
他轻轻地摇了摇头,道:“无事,只见一痴儿。”
“约摸两三岁,刚才站在连廊柱子下的?”
出乎意料的话语惹得云翼惊诧地望向岑抱东,问道:“你怎知道?”
岑抱东的两只小小眼睛眯起,笑道:“家母是安陵镇杏林堂少小科的大夫。”
云翼瞬间有所明悟,道:“你曾见过那孩童?”
岑抱东点头,道:“两年前,是承元六年十月吧,当时休沐,归家探望,去接阿母回家时遇见。
因这孩子白净不似农家子多瞧了几眼,发现他身上的气有些怪异。”
说到这,他看向云翼,笑道:“以你之天分,应是看出来了。”
云翼点点头。
“生死之气并存,清浊两气相生相灭,似鬼非鬼,似人非人。”
说着,他嘴巴微顿片刻,道出了结论,“不当存于世。”
听到云翼这别扭的说法,岑抱东笑了一声,道:“是啊,不当存于世。
因此这孩子注定命不长。
现在还活着可见父母之用心。
观其气,还是那般,想来是没几日了。”
说完,岑抱东便轻摇头走向正殿。
厢房都己满,只有正殿还能进人。
现在也不是计较和牌位在一起睡觉吉不吉利的时候,有地方住就己经很好了。
而且抵御大风的阵法核心就在正殿。
这里是最安全的地方。
而岑抱东身后的云翼却在听完他的话后眉头蹙起,又转头看向那间厢房。
刚才他的话没有说完。
除了之前所说的,云翼还在那孩童身上看到了仙气——神仙之气。
但是他不确定那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所以没有敢首接说。
如果是仙气,那么这孩童或许不短命。
可是,普通人身上会出现仙气吗?
思索片刻难以想出合理解释的云翼轻摇头。
不过是一个痴儿罢了,何故想得如此多。
或许便是自己看错了。
想罢,他抬脚走向正殿。
一入正殿便听见陵台令和胡里正的交谈。
“今日可有伤亡?”
陵台令问。
“回大人,大风虽来得突然,但因下雨,地里也收得差不多了,村人大多在家中,及时进了祠堂,只有几人不小心摔了跤,受了些小伤。”
胡里正十分庆幸地说道,“幸好风在秋收后来,不然,天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
好不容易来的丰年就要被毁了。
庄稼都收好了,不用担心“灾”毁了庄稼了。”
听到这话,云翼的脑海中与“灾”有关的信息。
灾,是天地大变后受纷乱的灵气影响生灵出现异样变化的笼统说法。
之前见到的突然乱舞的茅草墙就是其中一种。
此外,花草树木,飞禽走兽,只要是“活”的生灵都会出现异变,造成大灾,甚至是人类脚下的土地,头顶的苍穹都不再值得依赖。
但是,这些都不是最令人恐惧的。
最令人恐惧的是——人。
比起外界的威胁,内部的分崩才是最致命的。
不过,至少当年那些罪魁祸首还是做了些弥补的。
云翼的视线落在正殿中央那散发着荧光的石柱。
石柱半人高,柱体满是复杂的花纹,只有柱子最上方的圆面光洁无物。
但那光洁如镜的状态却比繁复的花纹更吸引人目光。
云翼知道,那是一面龟甲。
吉兽白龟的龟甲,以其为阵眼的阵法作用多是防御。
盯着龟甲看了半晌,云翼忽得转头看向正殿外的西方天空。
外面的灵气流动似乎慢了下来。
那么,明天应该就可以恢复正常,继续赶路了。
想罢,云翼收回视线,侧头听起了同僚的对话。
“可看见火,很大的火。”
“有!
看来本非吾之幻觉。”
“是火吗?
吾觉不像。
或是将那红枫林当成了火。”
“有理。
未有灼烧之感。”
“然也然也。”
云翼也觉得这番猜测是对的,跟着点头。
但在他也想开口说什么时,正殿门口突然涌入了好些村妇,各个手上都端着东西。
“吃饭了。”
随着这话落下,整个祠堂一下子热闹了起来。
云翼从一名健壮的村妇手中接过属于自己的餐食时再次见到了那一对孩童。
心中的好奇还是占据了上风,在从一村妇手中接过自己的夕食后,云翼开口问道:“婶子,劳烦问一下,那两孩子是哪家的?”
村妇闻言愣了一下,显然是惊异于这大人会同自己搭话。
但她旋即反应过来,转头顺着云翼的视线看了一眼后,笑着道:“大人是问阿稷?”
云翼闻言转头看向妇人重复道:“阿稷?”。
村妇点头。
“黎家的阿稷。
黎家夫妻俩盼了十多年盼来的孩子,但不想却是个痴傻的。
静尘观的观主青阳道长说这孩子活不过十八。”
十八?
云翼听到这个数字愣了一下。
这可比自己和岑抱东的估算要长得多。
静尘观是镇守烨国皇陵的一寺一观中的那一观。
其观主都是道宗嫡传出身,修为高深。
这般的人可不是自己能比的,那是不是说此前自己看见的那仙气是存在的,不是自己看错——那仙气就是青阳道长留下的?
很有可能。
云翼想着,视线再次落在正跟在一位年长村妇的一对孩童身上,问道:“那他身边的那孩子是他阿兄?”
面前的村妇摇了摇头,又点头道:“不是,是个遗腹子,叫苍梧。
虽不是阿稷的阿兄,但甚似阿兄。
他在会走路开始就帮着桂花带阿稷,是个好孩子。”
村妇说着,里正却在门口喊了一嗓子,惊得村妇端起分完的木桶便小步快跑地离去。
那对孩子也跟着人群离去了。
云翼收回视线,端起碗用起了夕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