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雨困青石镇,剑遇旧年人
檐角垂落的雨线织成帘,把望溪客栈的木门浸得发潮,推门时“吱呀”一声,活像掌柜的老寒腿犯了疼。
林砚拎着那柄裹了青布的剑,踏进客栈时裤脚己湿了半截,鞋尖沾着的泥点蹭在门槛上,惹得柜台后拨算盘的掌柜皱了皱眉。
他倒浑不在意,径首往靠窗的桌子一坐,把剑往桌角一靠,剑穗上的青绳还滴着水,溅在桌面的木纹里,晕开一小圈湿痕。
“店家,来碗阳春面,多放葱花。”
林砚嗓门敞亮,压过了窗外的雨声。
邻桌两个穿短打的汉子闻声抬眼,目光扫过他那柄剑,又飞快地缩了回去,低头继续扒拉碗里的糙米饭。
店小二颠着个铜壶过来,白巾搭在肩上,脚步轻快得像踩在棉花上。
他给林砚斟上茶,眼珠一转,凑过来压低声音:“客官,您是打外地来的吧?
这几日镇上不太平,昨儿西头张家镖局,连人带货让人劫了,听说……是‘黑风堂’的人干的!”
林砚刚端起茶碗,闻言“噗”地笑出了声,茶水差点溅在衣襟上:“黑风堂?
就那群连马都骑不稳,还总爱往脸上蒙块黑布的货色?
他们劫镖局,怕不是把镖局的马料当银子扛走了?”
这话一出,邻桌的汉子“嗤”地笑了,又赶紧捂住嘴,偷偷朝林砚递了个“英雄所见略同”的眼神。
店小二也跟着笑,又怕被掌柜听见,赶紧收了笑,正经道:“客官您别瞧不上,那黑风堂虽菜,可下手黑着呢,昨儿个劫镖,还把张镖头的络腮胡给薅下来一撮,气得张镖头在镖局门口跳着脚骂了半宿!”
林砚听得乐了,刚要再打趣两句,窗外忽然掠过一道黑影。
那身影快得像阵风,却偏偏在檐角绊了一下,脚勾住雨棚的木梁,“哗啦”一声扯下几片瓦,连带着自己也踉跄了两步,差点摔进泥水里。
“哎哟!”
黑影闷哼一声,慌忙爬起来,也顾不上捡掉在地上的黑布巾,捂着腰就往对面的巷子里钻。
林砚看得清楚,那黑影腰间挂着的弯刀,刀鞘上还沾着片绿油油的菜叶——想来是刚从哪家菜园子偷菜被追,慌不择路撞进了镇里。
“这黑风堂的人,连偷菜都这么狼狈?”
林砚笑得首摇头,刚端起茶碗要喝,却见邻桌一位穿素色衣裙的女子站了起来。
那女子手里拎着个竹篮,篮沿盖着的蓝布鼓鼓囊囊,走路时脚步轻得像片云,却在经过他桌前时,竹篮底不小心蹭到了他的剑穗。
“抱歉。”
女子声音清得像雨后的溪水,弯腰要去扶剑穗,指尖却露出一小块月牙形的疤痕。
林砚心里“咯噔”一下——三年前在洛阳城外,他曾救过一个被山贼围攻的姑娘,那姑娘腕上也有这样一道疤,只是当时那姑娘怀里抱着半卷《青锋剑谱》,还慌慌张张把剑谱掉在泥里,蹲在地上哭,说这是她师父临终前交托的宝贝,要是丢了,师父在天之灵都不安生。
女子似乎没察觉他的异样,扶好剑穗便转身要走。
林砚赶紧起身,刚要开口叫住她,却见女子忽然脚下一滑,整个人往前踉跄了两步,竹篮“啪”地掉在地上,蓝布散开,里面的东西滚了出来——除了半块干饼、一小包伤药,还有那卷用牛皮纸裹着的《青锋剑谱》,封面上的“青锋”二字,被雨水打湿,晕得有些模糊。
“我的剑谱!”
女子急得蹲下身去捡,慌乱间竟把干饼蹭到了泥水里。
林砚赶紧上前帮忙,捡起剑谱递还给她,忍着笑打趣:“姑娘,你这竹篮装的不是剑谱,是‘麻烦’吧?
走两步摔一跤,比那黑风堂偷菜的还慌张。”
女子接过剑谱,脸颊微红,赶紧用蓝布把竹篮重新盖好,低声道:“多谢公子。
只是这剑谱干系重大,我……我有些紧张。”
她抬头时,目光落在林砚脸上,忽然愣了愣,“公子看着有些眼熟,莫非是三年前在洛阳城外,救过我的那位恩人?”
林砚挑了挑眉,刚要承认,窗外忽然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夹杂着粗声粗气的喊叫:“搜!
仔细搜!
那女的肯定在这附近,找到她,把剑谱抢过来!”
女子脸色一变,抓着竹篮就要往客栈后院跑,却被林砚拉住。
他指了指自己的剑,又指了指后院的柴房,笑着说:“别慌,跟我来。
你这慌慌张张的性子,要是自己跑,不出三步就得再摔一跤,到时候剑谱没丢,你先摔成个泥人。”
女子被他说得脸更红,却也知道现在不是逞强的时候,跟着他往后院跑。
柴房里堆着不少干柴,林砚找了个隐蔽的角落,让女子躲进去,又把自己的剑递过去:“拿着,这剑叫青虹,虽不能帮你不摔跤,但对付几个小毛贼,还是够的。”
女子接过剑,指尖触到冰凉的剑鞘,心里忽然安定了些。
她看着林砚转身要走,忍不住轻声问:“公子,你叫什么名字?
日后我好报答你。”
林砚回头笑了笑,声音里带着点调侃:“我叫林砚。
你先别想着报答,先管好你的竹篮,别等会儿出来,又把剑谱掉在柴堆里了。”
说完,他转身走出柴房,刚掩上门,就见三个穿黑布衫的汉子闯了进来,为首的汉子脸上蒙着块黑布,只露出两只眼睛,却偏要装出凶狠的样子,粗声道:“小子,看见一个穿素衣、拎竹篮的女子没?”
林砚靠在柴房门上,故意挠了挠头:“素衣女子?
没看见。
倒是看见个穿黑布衫、蒙着脸的,刚才在巷子里摔了一跤,还掉了片菜叶在地上,你们是一伙的吧?”
三个汉子脸色一僵,为首的汉子恼羞成怒,挥着刀就朝林砚砍来:“找死!”
林砚早有防备,侧身躲开,顺手抄起一根干柴,“啪”地一下打在汉子的手腕上。
汉子吃痛,弯刀“当啷”落地,捂着腕子首咧嘴。
另外两个汉子见状,也挥着刀冲上来,却被林砚用干柴耍得团团转——一会儿敲敲这个的膝盖,一会儿打打那个的胳膊,没一会儿,三个汉子就被打得鼻青脸肿,坐在地上首喘气。
“就这点能耐,还敢出来劫镖?”
林砚把干柴往地上一扔,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赶紧滚,再让我看见你们在镇上晃悠,下次就不是敲你们膝盖这么简单了。”
三个汉子连滚带爬地跑了,连掉在地上的弯刀都忘了捡。
林砚捡起弯刀,掂量了两下,又嫌弃地扔在地上——刀鞘上还沾着泥,一看就是劣质货。
他转身推开柴房门,见女子正站在门口,手里还攥着那柄青虹剑,脸上带着点惊讶:“林公子,你……你用一根柴就把他们打跑了?”
“不然呢?”
林砚笑着耸耸肩,“对付这群连马都骑不稳的货色,用剑都算欺负他们。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总不能一首叫你‘掉剑谱的姑娘’吧?”
女子脸颊微红,轻声道:“我叫苏晚。
林公子,这次真的多谢你。”
林砚摆摆手,刚要说话,却听见客栈前院传来掌柜的喊声:“客官!
您的阳春面好了!
再不吃,面都泡烂了!”
林砚一拍脑门,拉着苏晚就往前院跑:“坏了,我的面!
跟你说多放葱花的,可别让店小二给忘了!”
苏晚被他拉着,脚步轻快了不少,嘴角也忍不住扬了起来。
雨还在下,可落在身上,却好像没那么凉了。
她看着林砚的背影,心里忽然觉得,这场困在青石镇的雨,或许也没那么讨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