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伤痕累累“那不只是掐痕,妈,那是他给我画的墓志铭。”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沉默,
只有电流细微的滋滋声,像一条毒蛇,缠绕着我几乎要炸裂的耳膜和依旧阵阵作痛的头颅。
我握着手机的手指下意识地收紧,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触碰到了小臂上那一大块令人触目惊心的淤青,一阵尖锐的痛楚猛地窜起,
让我倒抽一口冷气。三天了。那场风暴过后整整三天。客厅早已被清理干净,
破碎的杯盏、歪斜的家具、甚至地板上被我挣扎时踢踹出的划痕,
都被一种近乎变态的整洁所覆盖。唯独我身上的这些印记,颜色一天天变得愈发深邃、狰狞,
如同无法磨灭的诅咒,刻在我的皮肤上,更刻在我的灵魂里。
“薇薇……”母亲的声音终于传来,带着一种刻意压制的、试图保持理智的疲惫,
“你说墓志铭?太难听了,也太严重了。哪对夫妻不吵架?吵急了眼,推推搡搡难免的。
志强他……他事后不是也后悔了吗?不是跟你道歉了吗?”“道歉?”我感觉喉咙发紧,
那里也曾被他的手指死死钳住,此刻呼吸仍有些不畅,“妈,他那不叫道歉!
他那叫暂时平息事态!他掐着我脖子的时候,眼睛是红的,他是真的想让我死!还有我的头,
被他死死摁在地板上撞,我现在看东西偶尔都发晕!这不是推推搡搡,这是往死里打!
我的声音不受控制地拔高,尖锐得刺破这死寂房间虚假的和平。
阳光透过擦得锃亮的玻璃窗照进来,落在光洁的地板上,却暖不透我心底的寒冰。
“可是……可是你也砸了客厅啊!”母亲仿佛抓住了什么有力的论据,语气急切起来,
“志强都跟我们说了,你发起疯来吓死人,把家都砸了!这损失也不小吧?薇薇,
一个巴掌拍不响,吵架是两个人的事,你不能全怪他……看,来了。我就知道。
诊室外哆嗦着等待检查结果最终因为他的阻拦和“家丑不可外扬”的可笑念头而没看成,
当他轻描淡写地对我父母说“我们发生了点争执,薇薇情绪比较激动,
不小心碰坏了些东西”时,我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我砸东西,是因为他先动手!
是因为我快要窒息了!是因为我在自救!难道我要一动不动地任由他打死我吗?!
”我几乎是在嘶吼,头上的钝痛因为激动而加剧,一阵恶心感涌上喉头。“小声点!
你想让邻居都听见吗?”母亲压低声音呵斥,随即又放缓语气,试图怀柔,“薇薇,
听妈的话,别钻牛角尖。过日子哪有舌头不碰牙的?这次是闹得大了点,
但也没到网上说的那种地步吧?那些女人被打得下不了床,
断手断脚的……你这……你这看着是吓人了点,但养养就好了呀。日子总还是要过的。
”“没过法过了!”我斩钉截铁,眼泪终于不受控制地涌出,不是因为悲伤,
而是因为巨大的绝望和愤怒,“这不是第一次了!从结婚到现在,
每次吵架都比上一次更凶他骂我的话一次比一次难听!他为我花过什么钱?
他心里只有他自己!我们连夫妻生活都没有!唯一的那几次还是因为他爸妈催生!
他甚至嫌弃我工资低!妈,我在这个婚姻里到底得到了什么?除了这一身的伤和心里的窟窿!
”我泣不成声,身体的疼痛和心灵的荒芜交织在一起,几乎将我彻底摧毁。
母亲在那头叹了口气,语气变得沉重而现实:“薇薇,你别冲动。离婚?你说得轻巧!
孩子怎么办?你不要了?你一个人怎么带?你怎么生活?房子、车子,这些都是你们共同的,
你说不要就不要了?你三十三了,不是二十三,带着个孩子离婚,你想过以后吗?
人生地不熟的,你……“我可以不要!”我打断她,声音因绝望而变得异常平静,
一种可怕的平静,“房子、车子、钱,我都可以不要。孩子的抚养权……我也可以放弃。
说出最后几个字时,心脏像是被生生剜去一块,血淋淋地痛。我的孩子……我那才五岁,
眼睛亮晶晶像藏着星星的孩子。“你疯了?!”母亲的声音陡然拔高,
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恐,“你说什么胡话!孩子是你的命根子啊!你怎么能不要?薇薇,
我告诉你,你绝对不能有这种念头!为了孩子你也得忍下去!哪个女人不是这么忍过来的?
”“我忍不下去了!”我低吼,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再忍下去,
下次你们可能就要来给我收尸了妈,我的人生已经快被他毁完了!
我不能把我最后一点活下去的希望都磨灭掉!我只要离婚,我只要自由!
”“自由你以为离婚了就自由了?你想得太简单了!
”母亲的声音变得尖锐而冷“户口本在我这里,我不同意,你看哪个民政局敢给你办手续!
薇薇,我这是为你好!你冷静几天,好好想想孩子,想想这个家!别犯傻!
”“妈……”“好了!别说了!我这边还有事,挂了。你好好待着,别胡思乱想,
等志强下班回来,好好跟他谈谈!记住,千万别再激化矛盾!”“嘟…嘟…嘟…”忙音响起,
像一把钝锤,重重砸在我早已不堪重负的心上。我无力地垂下手,手机从掌心滑落,
掉在柔软的地毯上,没有发出太大的声响。就像我的抗争,
在这个巨大的、名为“婚姻”和“家庭”的牢笼里,显得如此微弱和可笑。
我缓缓走到穿衣镜前,颤抖着手解开家居服的纽扣。镜子里,是一具布满青紫淤痕的躯体,
脖颈上的指印清晰可辨,像一道紫黑色的项圈。胳膊、大腿、甚至侧腰,都没有幸免。
头皮被拉扯的地方依旧隐隐作痛。这还不是家暴吗?
难道一定要头破血流、骨折筋断、奄奄一息才算吗?我的父母,我血脉相连的至亲,
他们用“为你好”的名义,亲手为我戴上了另一副枷锁。放弃一切?包括孩子?
这个念头再次浮现,带来一阵窒息般的剧痛可是,
个净身出户、连固定住所都可能没有、甚至可能因为争夺抚养权而面临他更疯狂报复的女人,
如何能给孩子一个安稳的未来?跟着我颠沛流离,提心吊胆吗?眼泪再次模糊了视线。
镜子里那个伤痕累累的女人,眼神空洞,仿佛真的已经死去。不。我不能死。至少,
不能这样死去。我猛地抬手,用尽全身力气擦去眼泪,刺痛感让我的视线重新变得清晰。
他们不给我户口本?他们认为这不是家暴?他们要我忍?我看着镜中的自己,
看着那些他留下的“罪证”,一个冰冷而坚定的念头,如同绝境中萌发的毒芽,
悄然破土而出。法律?证据?认可?好的。我会拿到他们无法否认的东西。我会让他们,
让所有人都看清楚,这到底是什么。我拿起滑落的手机,
手指因为一种混合着恐惧和决绝的情绪而微微颤抖。我没有拨打父母的电话,
也没有拨打那个熟悉的、令我作呕的号码。我打开通讯录,缓慢地、坚定地向下滑动。然后,
想过会主动联系的名字上—一个很久以前因为处理社区事务而存下的、一位律师朋友的电话。
指尖悬停在拨号键上,呼吸变得急促。这通电话一旦拨出,可能就真的没有回头路了。
会面对什么?他的暴怒?父母的指责?社会的审视?
还有我那可怜的孩子……剧烈的挣扎撕扯着我的内心。但脖颈上的淤青还在隐隐作痛,
提醒着我那双曾经想要夺走我呼吸的手有多么冰冷和有力。活下去。像个人一样活下去。
这个念头最终压倒了一切。我闭上眼,深吸一口气,然后猛地按下了拨号键。
电话接通前的等待音,每一声都敲打在我的心跳上。“喂?您好?
一个干练而温和的女声从听筒里传来。我张了张嘴,发现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
我清了清嗓子,努力让声线听起来不那么颤抖和狼狈:“李律师……您好。我是林薇。
抱歉打扰您……我想咨询一下……关于家庭暴力……和离婚的事情。”我的故事,或者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