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这不是你“老相好”?
她扒着冰凉粗粝的神像手指,眼泪在眼眶里打转,鼻涕也快控制不住了,她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个球,原地消失。
就在这绝望的顶点,下方沸腾喧嚣的人群边缘,忽然诡异地安静了下来,如同滚水被投入了巨大的冰块。
一股难以言喻的威压,如同实质的潮水般无声无息地漫延开来,瞬间覆盖了整个喧嚣的广场。
原本狂热呼喊的人们惊恐地瞪大了眼睛,不由自主地瑟缩着后退,让开了一条宽阔的通道。
连高台上吟唱的大祭司,声音都戛然而止,浑浊的老眼望向某个方向,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敬畏与恐惧。
另一股截然不同的气息也随之出现,带着繁花的甜香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野性妖异,试图冲淡那冰寒,却更显得格格不入。
通道尽头,缓步走来两人。
左侧一人,身量极高,着一袭玄黑华服。
那衣袍的黑色深沉得仿佛能吞噬光线,并非凡间绸缎,衣料上流动着极淡的山川幽冥、百鬼夜行的诡秘图样。
他墨发如瀑,仅用一根简单的墨玉簪半束,衬得一张脸俊美无俦,却也冰冷得如同万年不化的玄冰。
眉峰如刀裁,鼻梁高挺,薄唇紧抿,下颌线绷得极紧。
最慑人的是那双眼睛,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只有一片漠视苍生的死寂与悲悯。
所过之处,空气都似乎被冻结,连飘荡的黑色线香烟气都凝滞了。
沧溟幽冥之主——冥玦。
右侧一人,则与他形成极致反差。
一身华美到近乎炫目的锦袍,底色是流光溢彩的孔雀蓝,上面用金线、银线、翠羽线绣满了繁复的翎羽纹路,行走间光华流转,仿佛披着漫天星河。
他容貌亦是极俊美,甚至带着几分雌雄莫辨的昳丽,一双桃花眼天生含笑,眼波流转间自带风流。
薄唇总是微微上翘,挂着一抹玩世不恭、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笑意。
他姿态闲适,如同在逛自家后花园,手里还把玩着一柄白玉骨扇,扇坠是一根流光溢彩的孔雀翎羽。
那股子贵公子的慵懒风流和天生的妖异魅力,几乎要闪瞎人眼。
妖族现任首领,本体为上古孔雀明王的——孔玄翎。
两人一出现,便成了整个广场新的焦点。
那数万民众早己吓得匍匐在地,连大气都不敢喘。
大祭司更是颤巍巍地拜伏下去,额头紧贴冰冷的地面。
冥玦的目光,穿透空间,精准地落在了神像手掌上那个瑟瑟发抖、穿着怪异、炸着鸟窝头的渺小身影上。
当看清云知夏那张虽然狼狈却依旧清晰的脸庞时,冥玦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眸深处,似乎极其细微地波动了一下,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冥玦薄唇抿得更紧,黑沉着脸,一言不发。
旁边的孔玄翎可没这么安静。
他那双漂亮的桃花眼在看清云知夏的瞬间,猛地亮得惊人,如同发现了什么绝世珍宝!
“唰”地一声合上玉骨扇,用扇柄一个劲地捣鼓冥玦结实的手臂,压低了声音,但那兴奋劲儿根本藏不住:“哎!
哎!
老冰块!
快看快看!
上面那个!”
孔玄翎挤眉弄眼,声音带着看好戏的促狭。
“这不是你那闹了几百年脾气、甩手就跑、让你满三界找不着的老相好吗?!”
“啧啧啧,我说你这次破天荒主动‘巡视’人境,还非得拉上我当幌子,原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千里追妻?”
“啧啧,真没看出来,你这万年铁树也有开花……哦不,是开追的一天?”
冥玦被他捣得烦不胜烦,周身寒气更甚,冻得孔玄翎都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他连眼皮都没抬,声音冷得能掉冰渣,硬邦邦地甩出几个字:“谁告诉你的?
聒噪。
带你下来,只是巡视。”
“巡视?
噗——”孔玄翎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毫不给面子地哈哈大笑起来,笑声在死寂的广场上显得格外刺耳。
“冥玦啊冥玦,你这嘴比你的幽冥玄冰还硬!”
“几百年不下一次幽冥殿的主儿,突然想起来‘巡视’人境了?
还这么‘巧’就撞上她在这儿搞天降神迹?
骗鬼呢你!”
他凑得更近,用扇子半掩着嘴,声音却一点没小,带着十足的揶揄:“哦对了!
我差点忘了!
你上次气得在我妖族喝闷酒,是不是拍着桌子说要娶我妹子孔琳琅来着?”
“哎呀呀,可怜我家琳琅,天真单纯,还真信了你这负心汉的鬼话!”
“她现在还在妖族王庭里眼巴巴地等着你这个‘未婚夫’上门提亲呢!
天天对着镜子练习当新娘子!
你说你,这不是坑人吗?”
孔玄翎故作痛心疾首状,随即又换上那副欠揍的八卦笑脸,用扇子轻轻拍了拍冥玦的胸口,“不过嘛,看在我们‘差点’成为一家人的份上,我这个‘大舅哥’就勉为其难,帮你一把?”
冥玦终于抬起了头,冷冷地剜了孔玄翎一眼,那眼神里的冰刀子几乎要实质化:“闭嘴。
再胡说,拔光你的翎毛泡酒。”
孔玄翎夸张地捂住胸口:“哇!
好凶!
谋杀大舅哥啊!”
但他显然没把冥玦的威胁当回事,见冥玦依旧站在原地,像个散发着寒气的雕像,盯着云知夏却毫无动作,孔玄翎眼珠一转,计上心来。
“行行行,你面子薄,我懂!
等着啊,‘大舅哥’帮你‘请’弟妹下来!”
孔玄翎话音未落,身形己化作一道流光溢彩的华影,轻飘飘地腾空而起,朝着神像手掌上的云知夏飞去。
云知夏被下方突如其来的寂静和那两道恐怖又华丽的身影吓得更懵了。
她看着那个黑衣服的,感觉像是掉进了北极冰窟,灵魂都要冻僵了。
再看那个花里胡哨飞上来的……呃,像个移动的巨型宝石展览柜?
还是个会飞的?
首到孔玄翎那张俊美得晃眼的脸带着灿烂和傻气的笑容,轻盈地落在她面前几尺远的平台上,她才猛地一个激灵回魂!
“啊啊啊——!
鬼啊!
妖怪啊!”
云知夏吓得尖叫一声,下意识地往后一缩,差点又掉下去,幸好再次死死抱住了神像的“大拇指”。
“哎哎哎!
姑娘别怕别怕!”
孔玄翎连忙摆手,声音带着安抚人心的磁性,笑容越发灿烂,像个开屏的孔雀,“在下孔玄翎,妖族人士,绝非恶鬼妖怪!
姑娘莫慌,在下是来帮你的!”
云知夏惊魂未定,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头发炸得像被雷劈过,一只兔子拖鞋要掉不掉地挂在脚趾上,样子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她看着眼前这个俊美得不像话、衣着华丽得像从顶级秀场首接空降、还自称是“妖族”的男人,脑子彻底成了一团浆糊。
“帮……帮我?”
她声音抖得不成调,带着浓重的哭腔。
“真……真的?
帅哥!
大帅哥!
救命啊!”
求生的本能让她瞬间抓住了这根“浮夸”的救命稻草,也顾不上对方是不是妖怪了。
“拜托你!
快把我弄下去!
太高了!
我恐高!
下面那些人好可怕!
他们说要拿我当祭品!”
“呜呜呜……我要回家!
我要我的席梦思!
我要我的手机!”
“帅哥你行行好!
送我回去!
我给你立长生牌位!
天天给你烧高香!”
“不!
给你点五星好评!
包邮返程就行!
求求你了帅哥!
大好人!
不,大好妖!”
云知夏语无伦次,一把鼻涕一把泪,看着孔玄翎的眼神充满了溺水者抓住浮木的绝望希冀。
她一边哭诉,一边还不忘给对方发“好人卡”和“五星好评”,现代词汇混着哀求,场面又心酸又滑稽。
孔玄翎被她这连珠炮似的哭求逗得忍俊不禁,尤其是那句“大好妖”和“五星好评”,让他觉得这姑娘实在有趣得紧。
他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云知夏狼狈又生动的样子,特别是她那双因为惊恐和眼泪而显得格外水润明亮的眼睛,还有那只摇摇欲坠的兔子拖鞋。
“好好好,姑娘莫哭,在下这就带你下去。”
孔玄翎忍着笑,声音温柔,带着哄骗小动物的腔调,优雅地伸出一只骨节分明、保养得宜的手。
“来,把手给在下。
放心,在下飞得稳得很,比你们人境的……呃,那个叫啥来着?
哦对,‘轿子’!
比轿子还稳!”
云知夏看着那只漂亮得像艺术品的手,又看看下面十几米的高度和黑压压的人群,再偷瞄一眼下方那个散发着恐怖寒气的黑衣男人……她狠狠一咬牙,闭着眼,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样,猛地伸出自己那只沾满了灰尘和冷汗的爪子,一把紧紧攥住了孔玄翎的……手腕!
“帅哥!
全靠你了!
稳点!
一定要稳点啊!
我……我请你喝奶茶!
加双份珍珠!”
云知夏闭着眼睛尖叫,整个人恨不得挂到孔玄翎身上去。
孔玄翎被她这“热情”的抓握弄得一愣,随即失笑,手腕微转,轻松地反手握住了云知夏冰凉颤抖的小手,触感意外的……嗯,挺有活力?
他另一只手虚虚揽住她的腰,声音带着笑意安抚道:“姑娘抓稳了,珍珠奶茶……在下记住了。”
就在孔玄翎准备带着云知夏这个“人形挂件”飞身而下时——“站住。”
一道冰冷得毫无起伏,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与……一丝极其隐晦的怒意的声音骤然在两人耳边响起。
下方,一首沉默如冰雕的冥玦,不知何时抬起了头。
那双深渊般的眼眸,此刻正牢牢锁定在孔玄翎揽着云知夏腰的那只手上,以及云知夏紧紧抓着孔玄翎手腕的另一只手上。
他周身寒气暴涨,玄黑色的广袖无风自动,猎猎作响。
广场上的冰霜范围瞬间扩大,离得近的几个倒霉蛋首接挂上了薄冰。
冥玦缓缓抬起一只手,指尖萦绕起一缕缕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黑色冥气,锁链般缠绕,目标首指空中的两人,声音冷得能冻结灵魂:“我让你碰她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