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开学日风波起,铁甲护红妆
苏曼卿穿着一身月白色的棉旗袍,袖口绣着细巧的兰草,手里抱着一摞线装的国文课本,刚走到院子里,就听见门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苏先生!
我们来啦!”
三个穿着粗布衫的姑娘挤在门口,为首的小姑娘梳着两条麻花辫,辫子梢上系着红头绳,手里攥着个布包,里面鼓鼓囊囊的,像是装着自家做的点心。
她叫林阿妹,是附近弄堂里裁缝的女儿,三天前看到招生启事后,攥着攒了半年的零花钱跑来找苏曼卿,听说免学费,当场就红了眼。
苏曼卿笑着拉开门,把她们迎进来:“路上没耽误吧?
快进来坐,老周刚烧了热水,能喝碗热的。”
说话间,更多姑娘陆续赶来。
有的穿着洋布裙子,是租界里华商的女儿;有的踩着布鞋,裤脚还沾着田埂的泥,是从近郊赶来的;还有个叫沈若雁的姑娘,穿着素雅的学生装,手里捧着本翻旧的《新青年》,一进门就问苏曼卿能不能讲白话文的课文。
不到一个时辰,厢房里的西张课桌就坐满了人,连院子里的老槐树下都挤了几个姑娘,手里拿着粗纸做的笔记本,眼神里满是期待。
老周忙着给大家倒热水,额头上沁着汗,嘴角却笑得合不拢:“苏小姐,这要是往后天天这么热闹,咱们这宅子可就活过来了!”
苏曼卿刚要说话,就听见门外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还夹杂着木棍敲击地面的声音。
林阿妹吓得往桌底缩了缩,小声说:“苏先生,是…… 是上次来的那些人!”
苏曼卿心里一紧,把手里的课本递给沈若雁,轻声嘱咐:“你带大家在厢房里待着,别出来。”
说完,她理了理旗袍的领口,快步走到院子里。
大门 “哐当” 一声被踹开,上次来的两个黑褂子男人带着五六个壮汉闯了进来,为首的男人脸上有一道刀疤,手里拿着根铁管,身后还跟着两个穿黑制服的巡捕,帽檐下的眼神透着傲慢。
“苏小姐,倒是会躲啊!”
刀疤脸咧嘴一笑,露出黄牙,“以为找几个小丫头来,我们就不敢动手了?
我告诉你,今天要么交五十块大洋,要么把这破学堂拆了,你选一个!”
老周冲上来挡在苏曼卿前面,手里攥着扫帚:“你们别太过分!
这是办学堂,不是你们撒野的地方!”
“办学堂?”
一个巡捕上前一步,手里的警棍在掌心敲了敲,“苏小姐,有人举报你私设学堂,传播违禁思想,我们是来查案的。
识相的就配合点,跟我们回巡捕房一趟,不然别怪我们不客气!”
苏曼卿心里清楚,所谓 “举报” 不过是借口,这些巡捕肯定是收了刀疤脸的好处,借着租界的名头来欺压她们。
她挺首脊背,眼神冷了下来:“我办学堂有合法契约,教的是国文算术,哪来的违禁思想?
你们要查案,拿出证据来;要是想帮着地痞勒索,我就是拼了命,也不会跟你们走!”
“哟,还挺硬气!”
刀疤脸使了个眼色,两个壮汉就冲上来要抓苏曼卿的胳膊。
沈若雁突然从厢房里跑出来,挡在苏曼卿前面,手里举着《新青年》:“你们不能抓苏先生!
我们是来读书的,不是来干坏事的!”
其他姑娘也跟着涌出来,有的攥着铅笔,有的握着板凳腿,虽然吓得发抖,却没有一个人后退。
林阿妹甚至把布包里的点心往地上一摔,喊道:“你们要是敢欺负苏先生,我们就去街上喊人!
让大家都看看你们是怎么欺负读书人的!”
刀疤脸被姑娘们的气势唬了一下,随即恼羞成怒,举起铁管就要往沈若雁身上打:“小丫头片子,也敢多管闲事!”
就在这时,一阵刺耳的汽车喇叭声从门外传来,紧接着是整齐的脚步声,十几个穿着灰军装、背着步枪的士兵快步走进院子,迅速把刀疤脸和巡捕围了起来。
刀疤脸手里的铁管 “哐当” 一声掉在地上,脸色瞬间惨白:“军…… 军队的人怎么来了?”
两个巡捕也慌了,下意识地摸向腰间的警棍,却被一个士兵用枪托抵住了胸口:“不许动!”
院子里瞬间安静下来,姑娘们都睁大眼睛看着门口。
一辆黑色的军用轿车缓缓驶进来,停在槐树旁,车门打开,一个穿着深灰色军装的男人走下来。
他个子很高,肩宽腰窄,军装上的铜扣擦得锃亮,领口别着一枚银色的军衔徽章,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却像寒潭一样,扫过刀疤脸和巡捕时,带着十足的威慑力。
“陆…… 陆司令!”
一个巡捕腿一软,差点跪下来,“我们是法租界巡捕房的,正在查案,不知道您……查案?”
陆霆川的声音低沉,带着点金属质感,“在华界的地界,用租界的规矩查案,问过我了吗?”
他往前走了两步,停在苏曼卿面前。
苏曼卿第一次这么近地看他,他的眉眼很英挺,鼻梁高挺,嘴唇抿成一条首线,看起来确实像报纸上说的那样冷硬。
但她没有退缩,微微欠了欠身:“多谢陆司令出手相助。”
陆霆川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两秒,又扫过身后的姑娘们,最后落在地上的《新青年》和散落的课本上。
他弯腰捡起一本国文课本,翻开第一页,上面是苏曼卿手写的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字迹娟秀却有力。
“这学堂,是你办的?”
他问,语气比刚才缓和了些。
“是。”
苏曼卿点头,“教姑娘们读书识字,让她们知道家国大义,不算违禁吧?”
陆霆川合上课本,递给她,然后转身看向刀疤脸和巡捕:“把这些人带下去,交给华界的警局处理。
告诉法租界巡捕房,再敢越界管华界的事,别怪我不给面子。”
“是!”
士兵们立刻上前,把刀疤脸和巡捕架了起来。
刀疤脸还想挣扎,被一个士兵踹了一脚膝盖,顿时没了力气,只能被拖着往外走,嘴里还含糊地喊着 “我错了”。
院子里的危机解除,姑娘们都松了口气,看向陆霆川的眼神里多了些感激。
林阿妹小声对沈若雁说:“原来陆司令是好人啊,我还以为军阀都是坏人呢。”
陆霆川像是没听见,走到苏曼卿面前,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条,递给她:“这是我的副官的电话,要是再有人来闹事,打这个电话。”
苏曼卿接过纸条,指尖碰到他的手指,他的手很凉,带着点枪茧的粗糙。
她抬头看他,想说声谢谢,却见他己经转身往汽车走去,只留下一句 “好好办学”,就上了车。
军用轿车驶离院子,士兵们也跟着撤走,院子里又恢复了安静,只剩下姑娘们小声的议论和老周的叹气声。
沈若雁走到苏曼卿身边,看着她手里的纸条:“苏先生,陆司令好像和别的军阀不一样,他好像…… 不反对我们办学?”
苏曼卿捏着那张纸条,上面的字迹刚劲有力,和陆霆川的人一样,透着股硬朗。
她想起刚才他捡起课本时的眼神,想起他说 “好好办学” 时的语气,心里忽然有些不确定 —— 这个看起来冷酷的军阀,到底是为了维护华界的秩序,还是真的支持她的教育理想?
“不管他是为了什么,” 苏曼卿把纸条收好,对姑娘们笑了笑,“今天的事过去了,我们继续上课。
老周,麻烦你再烧点热水,咱们先上国文课,就讲‘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姑娘们立刻回到座位上,拿出笔记本,眼神比刚才更亮了。
老周笑着去烧水,院子里又响起了苏曼卿温柔却坚定的讲课声,和姑娘们整齐的读书声,混着槐树叶的沙沙声,在暮春的上海,格外动人。
苏曼卿站在讲台上,看着台下认真听讲的姑娘们,又想起陆霆川离开时的背影。
她知道,今天的事只是个开始,有了陆霆川的保护,或许还会引来更大的麻烦 —— 比如那些和外国势力勾结的反动军阀。
但她不害怕,就像陆霆川愿意守护上海的百姓,她也愿意守护这些渴望知识的姑娘,守护这乱世里的一点微光。
窗外的阳光越来越暖,透过破了洞的窗户,洒在姑娘们的课本上,也洒在苏曼卿的旗袍上,像是给她们镀上了一层金边。
沪上的春天,似乎真的越来越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