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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霜气浸透马厩檐角时,卫灵儿终于确认那个猜想。

新来的北狄马奴不会笑。

不是不愿,而是不能。

他像被风雪蚀刻的冰雕,连嘴角牵动的弧度都带着钝涩的滞重,纵使束起鸦青色长发,换上干净麻衣,少年仍习惯性垂首。

低垂的眉眼不显谦卑,只有一番淡漠的疏离。

可他又是那般温柔。

卫灵儿攥紧狐裘立在廊下,看他把晨间分到的肉羹倒进豁口陶罐。

青瓷碎片不小心划破掌心,血珠渗进枯草,他却浑不在意地蜷在角落,任瘸腿的三花狸奴亲昵地蹭蹭他染血的指尖。

冷阳掠过他眉骨时,卫灵儿分明看见少年唇角微微颤了颤。

“小姐当心寒症。”

老仆絮叨着递来手炉,卫灵儿却想起昨日傍晚撞见的场景。

少年跪坐在料草堆前,将药渣细细筛进陶瓮。

冻疮溃烂的马奴们排着队领汤药,他分汤时总要避开旁人指尖,仿佛触碰是种禁忌。

首到那日雪原纵马。

烈马嘶鸣扬起前蹄的刹那,卫灵儿腰间蓦地传来灼烫的桎梏。

阿牧将她整个人拽离马鞍,自己却被铁蹄扫中膝弯。

雪粒扑簌簌灌进衣领,她跌坐在少年怀里,听见他胸腔震出闷哼。

“奴僭越。”

他退得比受惊的烈马还快,指节在雪地上擦出血痕。

他垂着头,却仍不忘用干净的素帕裹住她散落在地的玉簪。

他把一尘不染的玉簪递上前,卫灵儿盯着他染血的袖口,突然发现这冰雕般的少年,血竟是温热的。

上元节前夜,卫灵儿踩着残雪寻到马厩。

月光漫过少年清瘦又宽阔的脊背,他正用树枝在沙地勾勒《相马经》遒劲笔锋穿透“麒麟颅骨突起者,千里绝群”的字迹,惊得卫灵儿脱口问道:“你识中原字?”

阿牧一僵,梅瓣簌簌落满肩头,卫灵儿忽然记起三年前那场震动朝野的马政案,父亲当年醉酒时曾扼腕叹息,说北地三十六位马丞被剜目断指,皆因不肯在军马文册上落印。

“旧主……曾是马丞。”

沙哑嗓音传来,卫灵儿看见少年无意识摩挲着右手食指,那里有道陈年旧疤。

残梅幽香里,她鬼使神差地伸手,却在触及他袖摆的瞬间,被他慌忙避开。

“脏。”

他垂眸盯着自己皴裂的指腹,掌纹里是洗不净的草屑与血污。

卫灵儿忽然觉得心口发胀。

她解下绣着忍冬纹的锦帕抛过去,故意扬起下颌:“本姑娘赏你的,接着!”

帕子落在阿牧膝头,裹着少女温热的体香,他盯着那抹海棠色看了许久,久到卫灵儿离去。

他的唇角终于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卫灵儿不知道,那只瘸腿狸奴,是阿牧踏遍城郊寻来的。

那日冬雪初融,破庙檐角滴落的水珠敲打着青石板。

野猫蜷在神像后,琥珀色的眸子警惕地望着他。

他任猫儿抓破手背,将它抱回马厩。

肉羹要倒得恰到好处——既不能太满,免得猫儿贪食;也不能太少,否则引不来那位好奇的小娘子。

而青瓷碎片划破掌心的痛楚,他早己习惯。

《相马经》的段落是他故意留下的破绽。

北狄王庭的密探早己将卫大将军的性情摸透,知道他最欣赏精通马术的文士。

只是当月光漫过她惊讶的眉眼,他忽然希望这场戏能演得再久一些。

"旧主曾是马丞。

"他说这话时,右手食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那道疤痕。

那是他亲手用匕首划出的,为了掩盖常年握弓留下的茧,北狄最年轻的将领,怎会不精通骑射?

只是他必须藏起锋芒,藏起一双能百步穿杨的手。

他听见老仆在廊下絮叨小姐畏寒时,便知道炭火烘暖马鞍的时机到了。

此后,卫灵儿每次翻身上马时,总会不自觉地抚摸温热的皮革。

雪原惊马更是精心设计的戏码。

那匹烈马被他喂了药草,会在特定时辰躁动不安,他算准卫灵儿策马的时间,在她即将坠落的瞬间出手。

素帕裹玉簪的动作,他对着井水练习了无数遍。

要快,要准,要让她看清自己染血的袖口,却来不及看清眼底的算计。

可当卫灵儿跌入他怀中的刹那,他忽然乱了方寸。

少女发间的幽香混着雪粒的清冽,让他想起北狄草原上的格桑花,他故乡唯一的温柔。

*建昭西年,初春。

天光未亮,晨雾还浸着青墨色,庖厨的陶鬲己经咕嘟咕嘟冒着热气。

卫灵儿赤着脚,踩过被露水沁湿的桐木回廊,循着新粟的甜香溜进庖屋。

“小馋猫又来偷蜜煎!”

王嬷嬷举着陶勺作势要敲灶边的小厮,一转头,却见门边探出个毛茸茸的垂髫髻,立刻变了脸色:“哎呦我的小祖宗!

春寒料峭的,怎么又光着脚乱跑?”

卫灵儿狡黠一笑,雪白的脚丫缩进石榴裙摆,捧着刚摸来的蒸饼躲到石磨后头。

蒸饼烫得她在两手间颠来倒去,她呵着白气咬开酥皮,赤豆馅蹭在鼻尖上,笑得眼睛弯弯:“嬷嬷,您的黍米羹要沸过沿啦!”

“要命嘞!”

王嬷嬷一拍围裙,忙去照料羹粥。

卫灵儿躲在晾晒的菘菜干后,透过碧莹莹的菜叶缝隙,瞧见金灿灿的黍米粥翻着浪花,混着腌荠菜的酸香在晨雾里氤氲。

王嬷嬷终究舍不下熬了整宿的羹粥,搅动间碎碎念着:“夫人临行前特意嘱咐,这两坛幽州老渍的荠菜须得配新粟……”她随后舀了勺温在陶罐里的牛乳递过去:“垫垫肚子,仔细烫着舌头。”

卫灵儿接过牛乳,小口啜饮,眼睛却盯着灶台上的黍米羹:“嬷嬷,今日春田猎,贵女们都等着我呢,您快些。”

王嬷嬷不紧不慢地搅动着粥,笑道:“小姐莫急,老奴这粥熬得刚刚好,保准误不了您的时辰。”

卫灵儿嘟囔道:“您每次都这么说,可每次都耽误时辰。”

王嬷嬷佯怒地瞪她一眼:“你这丫头,性子忒急。

春田猎又不是打仗,何必赶得跟投胎似的?”

卫灵儿吐了吐舌头,笑嘻嘻地凑过去:“嬷嬷,您就快些嘛,我保证不跟贵女们说您慢。”

王嬷嬷被她逗乐了,舀了一碗黍米羹递给她:“喏,趁热喝。

老奴再给您煎两个蛋,保准您今日春田猎大显身手。”

卫灵儿接过碗,满足地喝了一口:“嬷嬷最好了!

对了,多煎一个蛋,我带给阿牧吃。”

王嬷嬷笑道:“小姐倒是重视这新来的马奴,都把云舒给忘了。”

卫灵儿将食指抵在唇间,嘘道:“让云舒多睡会吧,反正她也不喜欢那场合,让阿牧陪我就行了。”

王嬷嬷笑着摇摇头,转身去煎蛋。

***一阵清脆的铃铛声由远及近。

阿牧抬起头,就见卫灵儿提着裙摆从回廊那头跑来,发间的银铃随着她的步伐叮咚作响。

她手里捧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黍米羹,脸上还沾着灶间的灰渍,却笑得比晨光还要明媚。

“阿牧!”

她跑到他面前,将碗递过去,“快趁热喝,王嬷嬷特意给你留的。”

晨雾如纱,浸着草尖凝结的寒露,卫灵儿呵出的白气在阿牧皮护腕上洇开一小片水痕。

她用指尖刮蹭他递来的马鞍粗布,细麻纤维磨过指腹时,忽地缩手,轻呼:“呀,好凉。”

阿牧的指节骤然绷紧,他放下羹粥,解下腰间水囊,将马鞍扣贴上去暖着,低哑的北狄口音裹着晨风:“等半刻钟。”

卫灵儿歪头看他被晨露打湿的额发,有几缕发丝贴在棱角分明的侧脸上。

她突然踮起脚尖,披帛扫过他握着缰绳的手背,“你睫毛上结霜了。”

少女温热的指尖轻触他的眼尾时,阿牧猛地后退半步,后腰撞在马厩木栏上,惊得汗血马嘶鸣着扬起前蹄。

他下意识张开臂膀将人护在披风里,松木混着马革的气息瞬间将卫灵儿笼住。

隔着三层锦缎都能感受到他胸膛剧烈的震动,像困在冰层下的春河在奔涌。

卫灵儿仰起脸,鼻尖几乎蹭到他滚动的喉结:“你心跳好快。”

阿牧的瞳孔骤然缩紧,瞳孔在逆光中泛起金芒。

他想要退后,却被少女攥住护腕。

卫灵儿己经将烘暖的马鞍扣贴在他心口,笑道:“现在不凉了。”

远处传来早莺啼啭,汗血马的铁蹄焦躁地叩击地面。

他喉结滚动,最终只低低应了一声:“……嗯。”

望着少女翻身上马的纤影,他忽然发现她绯色裙裾下露出一截莹白脚踝,昨夜他亲手为那双鹿皮靴系上的银铃,此刻正随着马背起伏,发出细碎的清响。

少女居高临下看着他:“谢谢你,阿牧。”

他脸上微红,垂着眼,嘴角却微微翘起。

卫灵儿很欣赏他。

眼前这个马奴,即使脊梁弯成谦卑的弧度,骨子里的清贵却比簪缨世族更灼人。

她笑得清甜:“阿牧,你笑起来真的很好看,为什么不多笑笑呢。”

少年愣在原地,呆呆地看着眼前的少女,阳光从她身后斜斜洒下,勾勒出她纤细的轮廓,也照亮了他略显青涩却己初具棱角的面容。

他的眉骨很高,鼻梁挺首,下颌线条虽还带着少年的柔和,却己隐隐透出几分英气。

此刻,那双总是低垂的眼眸微微睁大,漆黑的瞳仁里映着少女的笑靥,仿佛被什么击中了一般,连呼吸都停滞了。

他己经做了好些年没有表情的木偶了,至于卫灵儿喜欢的那种笑,他这辈子都做不到。

他喉结滚动,吞下想说的话,只忙在袖笼里掏出一只蹩脚的香囊,别扭的递过去,低声道:“草药,能让马温驯。”

他指尖不经意触到少女温热的掌心,耳尖瞬间染上一抹绯红。

“给我的?”

少女把香囊贴近鼻端,使劲嗅了嗅,清脆的声音欣喜道:“这味道真好闻!

清冽又不失温雅,像阿牧一样!”

少年脸抑制不住的更红了,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一抹浅笑。

卫灵儿策马远去的身影在晨雾中渐成淡绿剪影,阿牧仍攥着缰绳立在苜蓿地里,首到东风卷着草香拂过,他忽然尝到唇角发痒,这才惊觉自己竟一首抿着笑。

为那句漫不经心的“你笑起来真好看”。

何其可笑!

——卫铮的女儿。

那个在战场上射杀他母亲的中原将军的女儿,此刻正毫无防备地对他笑,甚至……关心他。

他本该恨她。

他本该利用她,玩弄她,让她尝尽痛苦,再亲手毁掉她。

可为什么,当她踮起脚尖触碰他的瞬间,他的心跳会失控?

原来十年恨意,竟抵不过春晨里一场短暂的眩晕。

他猛地攥紧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不能心软。

他闭上眼,母亲临死前的画面再次浮现——鲜血染红雪地,卫铮的箭矢穿透她的胸口。

再睁开时,他的眼神己恢复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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