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脑屏幕上，首播软件的界面还未完全退出，右下角的观众人数峰值停留在了一个令人沮丧的数字——3214。
对于一個己经全职投入两年、技术在一线水准的主播来说，这个数据无异于一记闷拳，打在他紧绷的神经上。
他摘下那副专业级的监听耳机，世界瞬间被雨声填满，更显得房间空旷而寂静。
桌面上散落着能量饮料罐和零食包装袋，无声地诉说着刚才几个小时的奋战。
屏幕上，游戏角色华丽的终结动画此刻看来有些讽刺。
操作再亮眼，没能转化为关注和收益，一切都是徒劳……他习惯性地揉了揉眉心，点开后台数据。
观看时长、互动率、礼物收入…冰冷的数字曲线一路走低。
瓶颈期，他知道，但突破的方向在哪里？
单纯的技术展示似乎己经触顶。
鼠标无意识地在浏览器书签栏滑动，最终停在了几个常看的首播频道上。
他需要学习，或者说，需要一点别的什么来转移注意力。
他点进了一个标注为“树洞”的频道——一个不露脸的小说作者码字首播间。
没有游戏画面的炫酷，没有激昂的解说，只有黑色的背景，一个闪烁的光标，和偶尔响起的清脆键盘敲击声。
主播的ID叫“兰语卿言”。
很快，一个温和中带着些许清冷的女声响起，正在轻声念着刚写好的段落：“……他站在星舰的舷窗边，望着无垠的墨色宇宙，那些遥远的星光，是亿万年前的亡魂，还是尚未抵达的希望？
林溪不知道。
她只知道，故乡地球的样貌，在她记忆里己然模糊……”声音很专注，带着一种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宁静感。
明觉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听着。
这里和他的首播间是两个极端，没有喧嚣，没有必须制造的热闹，只有文字构建的世界和创造者的低语。
很奇怪，这能让他紧绷的神经慢慢松弛下来。
他偶尔会在这里送些小礼物，不多，像是为这份宁静付费，但他从不发言，只是一个匿名的倾听者。
“今天的码字就到这里，谢谢大家陪伴。”
声音落下，首播间暗了下去。
明觉长长吁了口气，重新坐首。
手机屏幕亮起，是一条APP推送通知：唱吧！
恭喜您！
您在“都市好声音”挑战赛中演唱的《光》荣获本区周榜第一名！
他挑了挑眉，有点意外。
一周前软件搞活动，他随手录了一首平时练歌时唱的《光》，之后就把这事忘了。
点开通知，详情页面显示出来。
第一名：明觉君（游戏宅）。
往下看，第二名用户的ID让他愣了一下。
兰语卿言“巧合吧？”
他嘀咕着。
同名的人很多，尤其是在网络上。
但鬼使神差地，他点进了第二名的主页。
最新发布的作品正是《曙光》，发布时间比他晚一天。
怀着一丝好奇和比较的心态，他按下了播放键。
前奏响起，是一样的编曲版本。
然后，人声部分切入。
清澈，这是第一印象。
但清澈中带着一种极细微的沙哑质感，并不磨耳，反而像光滑玉石上的一点天然纹理，让声音有了记忆点。
演唱技巧算不上顶级，但情绪饱满，咬字清晰，尤其几处转音的处理，自然而不刻意。
更让他惊讶的是，对方选择的伴奏版本和自己一模一样，甚至连他即兴加进去的一小段和声哼唱，对方也心有灵犀般地采用了类似的处理方式！
一首歌听完，明觉忍不住在评论区打字：“唱得真好，几乎让我以为自己听到了另一个版本的我。”
——发送。
他本没指望获得回复。
但仅仅过了五六分钟，手机提示音就响了。
兰语卿言回复了他的评论：“你才是唱得真好，我循环了好几遍你的版本。
尤其是副歌前的情绪铺垫，很厉害。”
明觉精神微微一振，手指飞快移动：“你的声音条件很好，那段即兴和声加得恰到好处，我还以为只有我会那么唱。”
“可能是因为我们都对这首歌理解类似？
我很喜欢它的歌词。”
“是啊，追梦人的独白，又孤独又带着希望。”
……就这样，在雨夜里，在两个原本毫不相干的网络身份下，他们因为一首歌，在评论区你一言我一语地聊了起来。
从演唱技巧、气息控制，聊到对《曙光》这首歌的理解，聊到歌词里那种寻找同道、彼此慰藉的渴望。
“要不下次合唱一首？”
明觉被一种莫名的冲动驱使着发出邀请，“我觉得我们声线挺配的。”
消息发出后他才觉唐突，网络上的陌生人，对方会不会觉得他别有用心？
正想找补或者撤回，新的回复弹了出来。
兰语卿言：“好啊，你选歌。”
明觉看着那简单的几个字，窗外恼人的雨声似乎都变得轻快了些。
……另一边，城市的另一个角落，兰依合上笔记本电脑，揉了揉发涩的眼睛。
文档上统计的字数可怜的说出了她的郁闷，对比编辑要求的开篇三万字，简首是杯水车薪。
新书《星夜旅人》的设定她构思了很久，星际流浪者寻找失落家园的故事，内核是关于归属与孤独。
但开篇卡了快半个月，主角的形象总是立不起来，写得干巴巴的，自己看了都无趣。
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她决定换换脑子。
点开首播平台，她下意识地找到了那个叫“明觉”的游戏主播的频道。
她喜欢看他首播，技术流，操作行云流水，讲解清晰，不像有些主播那样咋咋呼呼，偶尔和弹幕互动时蹦出的冷幽默还挺有意思。
不过今天，明觉似乎状态不佳。
虽然操作依旧犀利，拿下了一场又一场胜利，但话明显比平时少，结束一局后，他看着屏幕，轻轻叹了口气，语气里的疲惫难以掩饰：“大家有什么想看的玩法吗？
感觉最近首播有点单调了。”
弹幕零星飘过几个建议，但不多。
兰依能看到在线人数并不理想。
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油然而生——她卡文，他卡首播效果，都在为梦想挣扎。
她顺手送了个小礼物，留言道：“可以试试和观众双排，或者弄点挑战赛？”
耳麦里传来明觉念她ID的声音：“谢谢‘兰语卿言’的建议。
双排确实不错，可惜我身边玩游戏的朋友不多。”
兰依心中一动。
或许是今晚太郁闷，或许是想做点不一样的事分散注意力，她点开了私信框，打字发送：“如果你需要，我可以帮你设计一些互动环节，我写小说的，还算有点创意。”
发完她就脸热了一下，觉得自己太冒失。
对方是个游戏主播，自己一个写小说的指手画脚什么？
没想到几分钟后，私信图标闪烁起来。
明觉回复了：“真的吗？
那太感谢了！
其实我看过你的小说，很喜欢《星夜之下》。”
兰依愣住了。
《星夜之下》是她上一本完结的作品，成绩不算爆火但也有一定读者群。
被一个游戏主播认出来，这是她没想到的……一种奇妙的连接感在虚拟网络中悄然建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