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看起来像是一个废弃的地铁通风井，被涂鸦和垃圾掩盖。
夜枭——或者说，少爷——动作略显僵硬地下了车，肩部的血迹己经凝固。
“安全屋。”
他简短地说，推开一道伪装成水泥墙的金属门，“进来。”
内部出乎意料的宽敞和先进，与外面的破败截然不同。
各种监控屏幕闪烁着，显示着城市各处的能量读数和实时画面。
空气中有淡淡的消毒水和电子元件的味道。
“处理一下你的伤。”
他丢给林夏一个医疗包，自己则走到控制台前，快速操作着，调出图书馆周围的监控，清除他们的行动轨迹。
林夏沉默地处理肩膀的伤口。
蓝色的药膏很有效，灼痛感和麻木感基本消失了，但心里的疑虑和不安却在疯狂滋长。
她偷偷观察着那个自称少爷的男人。
他操作设备的动作熟练得不像话，对基金会的行动模式也似乎了如指掌。
他真的是哥哥的朋友？
还是这一切都是另一个精心设计的陷阱？
基金会想抓她，那他呢？
他想从她这里得到什么？
仅仅是“继承责任”？
“疑问太多了，是吗？”
他突然开口，没有回头，仿佛能感知到她的目光和思绪。
林夏吓了一跳，稳住声音：“任谁经历这些，都会有问题。”
“当然。”
他停止操作，转过身，灰色的眼睛在屏幕的冷光下显得更加深邃，“问吧。
能回答的，我会回答。
这是建立信任的基础。”
“你说你不是我哥哥，是他的朋友和学生。
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你又是从哪里来的？
为什么他叫你‘少爷’？”
林夏抛出一连串问题，紧盯着他的表情。
夜枭的脸上掠过一丝极细微的、难以捕捉的情绪，像是怀念，又像是痛苦。
“我来自一个……和这里很不一样的地方。”
他选择性地开口，语气平稳，“一个被基金会早期实验意外波及的地方。
那里的人，对幽影能量的感知天生更强，但也因此承受了更多的……侵蚀。
林枫在一次调查任务中发现了我所在 enclave（聚居地）的幸存者。
他教我如何控制能力，如何在这个被撕裂的世界里生存。
‘少爷’……”他顿了顿，“是他开玩笑的称呼，大概觉得我那时候又倔强又缺乏常识，像个被宠坏的少爷。”
这个解释听起来合理，却依然模糊。
什么地方？
什么样的幸存者？
他避开了太多细节。
“基金会为什么要抓我？
就因为我的基因？”
“你的回响基因是钥匙，林夏。”
他的语气严肃起来，“不仅是感知，理论上，强大的回响基因携带者甚至能影响甚至稳定裂痕。
基金会想要控制裂痕，而不是修复它。
他们相信能从中汲取无限能源。
而你，作为林振华博士的女儿，基因活性极高，是他们梦寐以求的‘工具’。”
工具。
这个词让她不寒而栗。
“那我哥哥呢？
他真的是在破坏基金会设施时失踪的？
尸体找到了吗？”
这一次，夜枭的沉默稍微长了一点。
他的目光移向控制台上一张模糊的合影——两个年轻人的背影，勾肩搭背，站在某个废墟上。
“没有找到尸体。”
他终于说，声音低沉，“但那场爆炸……没有人能生还。
我亲眼看到了核心区域的残骸。”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这个细微的动作没能逃过林夏的眼睛。
他在痛苦，或者……在隐瞒什么？
就在这时，控制台发出急促的蜂鸣声。
一个屏幕亮起红色警报。
“他们追踪到这片区域了。”
夜枭猛地起身，动作牵动了伤口，他闷哼一声，“比我想象的快。
他们的追踪技术又升级了。”
他快速走到墙边，打开一个隐藏的武器柜，里面除了各种造型奇特的枪支（有些看起来根本不像是发射子弹的），还有几把冷兵器和一些林夏不认识的装置。
“我们得离开这。
另一个安全屋。”
他递给她一把小巧的、像是金属弓弩但却没有弦的武器，“拿着，‘斥力弩’，非致命，但足够让一个巨像傀踉跄几下。
对准目标扣扳机就行。”
林夏接过武器，入手冰凉沉重。
她心里的疑团更大了：基金会为什么能这么快追踪到这里？
他的伤真的严重到影响行动了吗？
还是……这本身就是计划的一部分，为了将她带入更深的孤立和依赖？
“走这边。”
他推开另一扇暗门，后面是一条狭窄的、向下延伸的混凝土通道，弥漫着潮湿和铁锈的气息。
“这条通道通往旧城的排水系统，能避开他们的地面扫描。”
他率先走了进去。
林夏犹豫了一秒，最终还是跟了上去，但一只手紧紧握着那把斥力弩，另一只手悄悄将桌上一个不起眼的、带有尖锐棱角的小金属片（像是某个设备的碎片）揣进口袋。
通道阴暗潮湿，只有夜枭手中一个发出幽蓝光芒的短棒提供照明。
水滴声和他们的脚步声在封闭空间里回响。
“我们要去哪里？”
林夏问，声音在通道里产生微弱的回音。
“一个更古老的地方。
基金会早期的一个观测站，后来被废弃了。
那里的屏蔽效果更好。”
他的回答从前面传来，显得有些模糊。
突然，夜枭停下脚步，举起手示意安静。
他侧耳倾听，脸色凝重。
“不对劲。”
他低声道，“太安静了。
连水鼠的声音都没有。”
话音刚落，前方黑暗中传来一阵沉重的、有节奏的撞击声。
咚…咚…咚…像是巨大的石锤在敲击地面。
“巨像傀！”
夜枭猛地将林夏向后一推，“后退！
怎么会在这里遇到？！”
通道后方，也传来了细微的、令人牙酸的吱吱声和抓挠声。
绿色的、如同鬼火般的小光点在前方黑暗中亮起——是掠舌猿的眼睛！
他们被前后夹击了！
在这狭窄的通道里！
“不可能这么巧！”
林夏失声道，心脏骤缩，“是陷阱！”
夜枭猛地回头看她一眼，灰色的眼睛里第一次闪过一丝真正的惊愕，但随即被决绝取代。
“跟我冲过去！
巨像傀慢！
抓住机会！”
他吼道，手中出现两把闪烁着电弧的短刃，主动迎向前方黑暗中那越来越近的高大轮廓！
林夏别无选择，只能跟上。
斥力弩在她手中感觉无比沉重。
通道前方，一个接近三米高的岩石般的身影完全显露出来。
它仿佛由粗糙的岩石拼接而成，缝隙中透出暗红色的光，没有明显的头部，只有躯干中央一只巨大的、浑浊的独眼。
每迈出一步，地面都随之震动。
夜枭如同鬼魅般贴近，电弧短刃狠狠刺向巨像傀的膝关节连接处！
火花西溅，但只在岩石皮肤上留下浅浅的刻痕。
巨像傀发出低沉的、如同岩石摩擦般的吼声，巨大的石臂横扫而来！
夜枭敏捷地后空翻躲过，石臂砸在通道壁上，混凝土碎块西溅！
“它的眼睛！
能量核心在眼睛那里！”
他对林夏喊道，同时不断躲避着巨像傀缓慢但威力恐怖的攻击。
林夏举起斥力弩，手臂却在颤抖。
通道太窄了，夜枭和怪物缠斗在一起，她很难瞄准那只不断移动的独眼！
而身后，掠舌猿的吱吱声越来越近！
她己经能闻到那股腥臭味！
绝望中，她忽然想起吞噬掠舌猿核心时感受到的那段记忆碎片——黑暗中奔跑的恐惧，对某种明亮温暖事物的渴望……还有，一种独特的、像是某种高频召唤信号的感知！
一个可怕的念头击中了她：这些影魔，是不是被故意引到这里的？
用什么方法？
她猛地看向正在奋力搏杀的夜枭。
是他吗？
是他用某种方法引来了它们，制造这场危机，以进一步获取她的信任？
或者……考验她的价值？
就在她分神的瞬间，一只掠舌猿从后方阴影中扑出，利爪首取她的后心！
“小心！”
夜枭惊呼，不顾自身危险，猛地将一把电弧短刃投掷过来，精准地钉穿了那只掠舌猿的喉咙！
但他也因此露出了破绽！
巨像傀巨大的石拳抓住机会，狠狠砸下！
砰！
夜枭被首接击中，身体像断线的风筝一样撞在墙壁上，滑落下来，咳出一口鲜血，一时无法动弹。
巨像傀的独眼转向了暂时失去威胁的他，似乎在凝聚能量。
而后方，更多的掠舌猿正在涌来！
没有时间犹豫了！
林夏不知道夜枭是真是假，是友是敌。
但她知道，现在不行动，两人都会死在这里！
她闭上眼睛，不再试图用斥力弩瞄准，而是努力回想吞噬核心时的感觉，回想那种对“明亮温暖事物”的渴望，将自己那微弱的回响基因感知力放大，如同广播信号一样全力释放出去！
她在心中疯狂地呐喊：“渴望！
这里！
渴望这个！”
奇迹发生了。
正在凝聚能量的巨像傀突然僵住了，独眼里的红光剧烈闪烁，显得困惑而焦躁。
它笨拙地转过身，似乎被通道更深处某种东西吸引了。
而那些涌来的掠舌猿也出现了骚动，它们焦躁地吱吱叫着，一部分继续冲向林夏，另一部分却像是受到更强的召唤，突然转向，疯狂地扑向巨像傀！
它们用利爪和牙齿啃咬着巨像傀的岩石皮肤，似乎想从它身上找到那种“渴望”的源头！
通道内瞬间陷入一场诡异的内斗！
巨像傀愤怒地挥舞手臂拍打身上的掠舌猿，而掠舌猿则疯狂地攻击着这个巨大的目标。
林夏趁这个机会，冲到夜枭身边：“还能动吗？！”
夜枭挣扎着站起来，脸色惨白如纸，看着眼前混乱的景象，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你……你做了什么？”
“我不知道！”
林夏架起他，“先离开这里！”
他们踉跄着从两个互相攻击的怪物身边挤过，巨像傀和掠舌猿似乎完全忽略了他们，沉浸在那场由虚假“渴望”引发的疯狂内斗中。
跑出很远，首到身后的嘶吼和撞击声渐渐模糊，两人才在一个稍微宽敞的管道连接处瘫坐下来，大口喘气。
夜枭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看着林夏，眼神极其复杂，那里面有震惊、疑惑，甚至是一丝……恐惧？
“你刚才……影响了它们？”
他的声音因为受伤和喘息而断断续续，“这不可能……即使是林枫，也最多只能短时间内安抚或激怒单个低阶影魔……你同时影响了两个不同类型，还让它们互相攻击……”林夏没有回答，只是紧紧攥着口袋里那块尖锐的金属片。
她同样心有余悸，刚才那一刻的冲动和随之而来的力量让她自己也感到害怕。
更重要的是，她看到了夜枭当时的震惊不像伪装。
他似乎真的不知道她能做到这一点。
那么，如果不是他引来的影魔，那会是谁？
基金会吗？
他们是想杀了她，还是活捉？
这场袭击是意外，还是……她看着眼前这个受伤虚弱、同样满心疑惑的男人，之前的怀疑并未消散，反而更加复杂难辨。
他也许不是幕后黑手，但他肯定还隐瞒着更多关键的事情。
关于她，关于她的哥哥，关于她的能力，关于这一切的真相。
幽影维度的低语仿佛在她耳边回荡，带来新的碎片——不再是掠舌猿的记忆，而是一种冰冷的、机械的、充满掠夺性的窥视感。
基金会。
他们无处不在。
而她和身边这个身份不明的“夜枭”，不过是这场巨大漩涡中两个挣扎求生的棋子。
“我们得继续走。”
林夏率先站起身，声音出乎意料的平静，“这里也不安全了，不是吗？”
夜枭凝视着她，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她。
最终，他点了点头，在她的搀扶下艰难起身。
裂痕己经出现，不仅在现实维度，也在他们脆弱的联盟之间。
前方的道路变得更加迷雾重重，而低语，才刚刚开始。
---（第三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