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我是年世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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圆脸姑娘被她这眼神看得一愣,手里的马克杯差点没端稳。

“樊姐你睡糊涂啦?”

她眨巴着圆眼睛,几步凑到床边。

一股脑把杯子塞到华妃手里,“我是邱莹莹啊!

昨天还跟你吐槽公司那破领导呢,忘啦?”

华妃低头盯着手里的杯子。

白瓷的,杯身上印着只咧嘴笑的小黄鸭,幼稚得可笑。

温热的液体在里面轻轻晃,飘出股微苦的香气,不是宫里的茶,也不是酒。

“邱莹莹?”

她重复着这个名字,舌尖生涩得像在嚼石子。

脑子里搜刮遍了所有宫女太监的名字,没有这号人物。

“可不是我嘛!”

邱莹莹见她不动,伸手想去碰她的额头,“你是不是发烧了?

脸怎么这么白……”手还没碰到,就被华妃侧身躲开。

她下意识地拢了拢衣襟,那动作里带着的疏离和戒备,是刻在骨子里的习惯。

邱莹莹的手僵在半空,有点委屈:“樊姐你今天怎么了?

怪怪的。”

华妃没理她,目光扫过屋子。

角落里堆着几个印着字的纸箱子,上面写着“快递”;墙上挂着根黑色的线,线末端垂着个方方正正的盒子,里面亮着光,正演着她看不懂的人影;最让她心惊的是窗边那扇玻璃,擦得透亮,把外面的景象照得一清二楚——不是宫墙,不是飞檐,是一排排高高低低的房子,路上还有不用马拉就能跑的铁盒子,跑得飞快。

这到底是哪里?

她扶着额头,只觉得脑子里乱哄哄的,像有无数根针在扎。

翊坤宫的雪,毒酒的烈,皇帝的话,还有眼前这光怪陆离的一切,搅得她心口发闷,几乎喘不过气。

“樊姐?”

邱莹莹见她脸色不对,声音也放软了,“要不……你再睡会儿?

我跟安迪说一声。”

“樊姐是谁?”

华妃猛地抬眼,眼神里带着迷茫,还有一丝不肯屈就的倔强,“我是年世兰。”

邱莹莹彻底懵了,张大嘴巴半天没合上:“年……年世兰?

樊姐你这是……演电视剧呢?”

她挠挠头,忽然一拍大腿,“哦!

我知道了!

你昨天看《甄嬛传》看太晚了吧?

入戏了入戏了!”

她说着,转身就往外跑:“安迪!

樊姐入戏太深,把自己当华妃了!”

华妃坐在床上,看着她跑出去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月白色睡衣,指尖冰凉。

年世兰……华妃……这些名字,像沉重的枷锁,压了她一辈子。

可现在,连这枷锁都变得不真切了。

窗外的阳光透过玻璃照进来,落在地上,暖融融的。

没有风雪,没有毒酒,没有皇帝的圣旨。

她缓缓抬手,抚上自己的脸颊。

镜中的人,眉眼依旧,却没了那股子狠厉和绝望。

或许……这一次,是真的不一样了。

她深吸一口气,那带着洗衣液香的空气涌入肺腑,竟让她有了种久违的、活着的实感。

房门再次推开时,华妃抬眼望去,倒真是愣了愣。

前头那位女子留着利落的齐耳短发,发梢微微内扣,衬得脖颈线条格外清晰。

身上是剪裁合体的灰色西装套裙,袖口挽到小臂,露出腕上一块简约的金属手表,走动间折射出细碎的光。

正是方才邱莹莹口中的“安迪”。

她手里拿着个体温计,走近时步子稳当,眉眼间那股沉静气场倒没变,只是这短发比想象中更显干练,倒有几分像边关将领的飒爽,只是少了刀光剑影,多了书卷气。

“樊小妹,量个体温。”

安迪的声音依旧温和,将体温计递过来时,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手背,带着点凉意。

华妃这次没躲,接过那根细细的玻璃管子,指尖捏着顶端,眼神里还带着点审视——这物件比宫里的脉枕新奇多了。

“哟,华妃娘娘醒了?”

紧随其后的是“小曲”,也是短发,不过是更俏皮一点,发尾微微卷曲,像只炸毛的小兽。

她穿了件亮黄色的上衣,配着发白的裤子,手里还抓着个苹果,咬得咔嚓响。

“什么华妃娘娘,”邱莹莹在旁边拽了拽她的衣角,“樊姐可能真是累着了。”

小曲挑了挑眉,走到床边,上下打量着华妃,嘴里的苹果没停:“累着了就把自己当年世兰?

樊胜美,你这演技不去拍戏可惜了。”

她眼珠一转,忽然凑近,“哎,那你倒是说说,本宫的翊坤宫该摆几盆绿萼梅?”

这话倒把华妃问住了。

绿萼梅是她从前最爱的,翊坤宫的暖阁里常年摆着两盆,寒冬腊月开得正好,暗香浮动。

可眼前这姑娘明明是戏谑的语气,眼神里却没什么恶意,倒像小孩子在斗嘴。

她一时竟忘了计较对方的无礼,只蹙眉道:“暖阁东侧摆一盆,窗边再摆一盆,既能挡些穿堂风,又不碍着走动。”

“嘿,还真知道。”

小曲吹了声口哨,转头冲安迪笑,“看来是真把《甄嬛传》刻进DNA里了。”

安迪没接话,只看着华妃把体温计夹在腋下,轻声问:“头还晕吗?

要不要请个假休息一天?”

“请假?”

华妃重复着这两个字,脑子里又开始打结。

宫里只有当值和休沐,哪来的“请假”?

“就是不用去上班。”

邱莹莹在旁边小声解释,“你在‘米奇妙妙屋’当HR,昨天还说要跟难缠的部门经理battle呢。”

“米奇妙妙屋?”

华妃的眉头皱得更紧了,“那是什么地方?

听着像杂耍班子的名字。”

“噗——”小曲一口苹果差点喷出来,“樊胜美,你可真行,把‘米奇广告公司’说成杂耍班子,小心被老板听见扣你工资。”

工资?

老板?

这些陌生的词像潮水一样涌过来,华妃只觉得太阳穴突突地跳。

她下意识地挺首脊背,眼神扫过三人,那股子藏在骨子里的傲气又冒了出来:“不管你们说的是什么,我年世兰……”话没说完,就被安迪打断:“先不想这些。

你昨天说家里的事让你心烦,要不要再睡会儿?”

她的语气很轻,却带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有什么事,等你精神好些了再说。”

华妃看着她。

安迪的短发垂在耳边,眼神清澈,没有丝毫算计。

旁边的邱莹莹正紧张地看着她,小曲虽还撇着嘴,眼里却没了嘲讽。

窗外的阳光落在她们身上,暖得有些不真实。

她忽然觉得很累。

累得不想再争,不想再问,不想再记起翊坤宫的雪和那杯穿肠的毒酒。

“好。”

她轻轻应了一声,躺回床上,闭上了眼睛。

被子上的洗衣液香味缠绕在鼻尖,像极了那年在御花园里闻到的、带着露水的青草香。

那时候,皇帝还牵着她的手,说:“世兰,有朕在。”

只是这一次,她没再掉眼泪。

意识沉入昏沉的暗河,那些属于“樊胜美”的记忆像被撬开的闸门,一股脑地涌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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