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烧伤科医生,他是消防队长向阳。他总在火场逆行,我在手术台缝补焦黑的皮肤。
“我们都在对抗火焰,”第一次约会他笑,指尖掠过我缝合的伤疤,“你负责熄灭,
我负责扑灭。”直到那场化工厂爆燃,他冲进火海抱出昏迷的孩子。我戴上手套,
掀开无菌布——他的脸像融化的蜡烛,左胸消防编号烧成焦痂:12318。“别怕,
”我声音稳得像手术刀,“这次换我修好你。”他喉咙发出风箱般嘶鸣:“我的火…灭了吗?
”监护仪尖叫那晚,他扯掉压力衣嘶吼:“镜子!”满地狼藉里,
他盯着自己扭曲的脸:“原来…这就是你要救的怪物。”窗外消防车呼啸而过,
警报声刺破长夜。1急诊室的空气永远浸泡在高浓度消毒水和隐约的焦糊味里,
一种独特而沉重的气息。无影灯惨白的光倾泻下来,将一切照得纤毫毕现,
也照得人无所遁形。萧雅戴着蓝色无菌手套的手指稳定地操作着手术剪,
小心翼翼剪开覆盖在伤肢上的、与渗出液和坏死组织粘连在一起的焦黑敷料。
布料剥离时发出轻微的、令人牙酸的黏连声。
底下露出的皮肤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熟透皮革般的深红褐色,
边缘翻卷着水泡破溃后留下的苍白基底,间杂着炭化的黑色斑块,
像一幅被地狱之火胡乱涂抹过的绝望地图。
空气里那股蛋白质烧焦特有的、令人作呕的甜腥气又浓重了几分。“生理盐水冲洗,清创镊。
”萧雅的声音透过口罩传出,平稳、冷静,没有一丝波澜,像冰层下平稳流动的河水。
这是她的堡垒,她的战场。每一寸焦黑的皮肤,每一声压抑的呻吟,
都是她必须精确对抗的敌人。护士迅速递上器械。冰冷的生理盐水冲刷着创面,
冲走部分坏死碎屑和渗液,露出底下更清晰也更狰狞的损伤。萧雅拿起锋利的清创刀,
刀尖在灯光下闪过一道寒芒。她凝神,手腕稳定地运力,
精确地削除那些彻底坏死、毫无生机的焦痂组织。动作精准得如同最精密的仪器,
每一次下刀都果断而界限分明,绝不拖泥带水,
也绝不损伤底下那一点点可能存活的、脆弱泛红的真皮组织。汗水沿着鬓角滑落,
在无菌帽边缘洇开一点深色。她无暇顾及。在这里,时间是以组织坏死的速度来计算的。
快一秒,也许就能多抢回一点功能,少一点日后狰狞的挛缩。手术室的门被猛地撞开,
带进一股走廊里更浑浊的冷风。担架床的轮子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伴随着粗重、痛苦的喘息和压抑不住的呻吟。
几个穿着沾满黑灰和可疑污渍的消防战斗服的身影簇拥着担架,他们头盔上的面罩都掀开着,
露出底下年轻却布满汗水和疲惫的脸,眼神里带着一种刚从地狱边缘挣扎出来的惊悸和后怕。
“医生!医生!快!我们队长!”一个满脸黑灰,声音嘶哑的年轻消防员几乎是吼出来的,
他的目光像受惊的鹿,在惨白的灯光下仓惶地搜寻着主心骨,最终死死钉在萧雅身上。
他胸前橘红色的战斗服上,“向阳”两个字被烟灰覆盖,但仍能辨认。
担架上的人被小心地平移上手术台。他穿着被烧得残破不堪、边缘卷曲发黑的防火战斗服,
裸露在外的左臂和前胸一片可怕的潮红,布满巨大的、亮晶晶的水泡,有些已经破溃,
渗着淡黄色的组织液。空气里的焦糊味瞬间暴涨。
萧雅的目光扫过伤者胸前的编号牌——12318。她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
仿佛那只是一个普通的编号,但清创镊在夹取一块黏连的坏死组织时,
指尖几不可察地顿了一帧,细微得无人察觉。“剪开战斗服,动作轻!”她命令道,
声音依旧冷静,目光锐利地扫过创面,评估着烧伤深度和范围。二度为主,
部分区域可能达到深二度。万幸,没有看到更严重的炭化。
她示意护士准备清创包和大量生理盐水。“队长!你撑住!医生在呢!
”那个叫喊的年轻消防员趴在手术台边,声音带着哭腔,想去碰触担架上的人,又不敢。
担架上的人艰难地偏过头,脸上同样有灼伤的痕迹,但那双眼睛,即使在剧痛中,
依旧锐利得像淬了火的刀锋,带着一种近乎野性的生命力。汗水混合着黑灰,
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冲出几道沟壑。他看到了萧雅,看到了她冷静专注的眼神,
看到了她手上沾着他伤口的血和组织液。“没…没事…”他艰难地开口,
声音嘶哑得像砂纸摩擦,“听医生的…”他的目光短暂地、用力地与萧雅的视线碰撞了一下,
那里面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近乎蛮横的信任和隐忍的痛楚,然后便疲惫地闭上了眼,
额头上青筋因为忍耐而暴起。萧雅的心口像是被那目光里的力量轻轻撞了一下,很细微,
但确实存在。她迅速垂下眼帘,将注意力重新集中到那片狼藉的创面上。“生理盐水,
大量冲洗!准备磺胺嘧啶银霜纱布!”她声音提高了一度,语速加快。
清创刀在她手中再次挥动,更迅速地清理着创面坏死物质。动作依旧稳定、精准,
但节奏明显快了几分。汗水顺着她的额角流下,滑进护目镜的边缘,带来一点痒意。她没动。
消防员们被请出了手术室。厚重的门关上,隔绝了外面所有的嘈杂和担忧。
只剩下无影灯冰冷的光、器械碰撞的轻响、生理盐水冲刷的哗啦声、伤者压抑的粗重喘息,
以及萧雅自己稳定而略显急促的心跳。她拿起镊子,夹起浸透了抗菌药膏的柔软纱布,
像对待一件极其珍贵又极其脆弱的艺术品,
一层层、无比轻柔地覆盖在那片被火焰舔舐过的、脆弱不堪的皮肤上。动作轻得不能再轻,
仿佛怕惊扰了底下每一丝挣扎求生的痛觉神经。灯光下,
她低垂的眼睫在眼下投下一小片专注的阴影。2这次惊心动魄的初遇,
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萧雅规律如精密仪器般的生活中,
激荡起层层叠叠的、她未曾预料也难以控制的涟漪。编号12318,向阳。
这个名字和那张即使在剧痛中也带着锐利生命力的脸,在随后的日子里,
频繁地出现在萧雅的职业轨道上。重度烧伤患者的治疗是一个漫长而痛苦的过程,
需要多次清创、换药、甚至植皮。作为他的主治医生之一,
萧雅负责了他大部分的日常换药工作。第一次正式换药是在烧伤科的单人病房。
空气里弥漫着熟悉的消毒水和磺胺嘧啶银药膏的淡淡气味。向阳半靠在摇起的病床上,
左臂和部分前胸覆盖着厚厚的白色敷料。“萧医生。”他看到她进来,
声音比在手术室里清亮了些,但依旧带着伤后的沙哑。他脸上未受伤的皮肤剃得很干净,
露出硬朗的下颌线,灼伤处涂着药膏,那双眼睛却依旧亮得惊人,此刻少了些痛楚的混沌,
多了些审度和…一丝难以言喻的专注。萧雅只是微微颔首,
例行公事地核对床头信息:“向阳队长?准备换药。”她戴上无菌手套,
动作熟练地揭开旧敷料。即使有了心理准备,
再次看到那片经过初步清创后依旧显得狰狞的创面时,她的呼吸还是几不可察地屏住了一瞬。
粉红的新生肉芽组织与尚未完全脱落的坏死组织交织,边缘红肿,
显示着身体正在与损伤和感染激烈抗争。换药的过程对患者而言无异于酷刑。
即使萧雅的动作已经极尽轻柔,药纱与脆弱创面的每一次接触,都会引发剧烈的疼痛。
生理盐水冲洗时,向阳放在身侧的右手猛地攥紧了床单,手背上青筋虬结,
额头上瞬间渗出细密的汗珠。但他硬是咬着牙,一声不吭,
只有骤然粗重起来的呼吸和微微颤抖的躯体泄露着正在承受的折磨。萧雅垂着眼,
专注于手上的动作,声音平稳地交代注意事项,语气专业而疏离:“忍耐一下,
创面正在生长,必须保持清洁……感染关一定要过去……”她的话音未落,
一只颤抖的、滚烫的手突然抓住了她正在操作的手腕。他的力道很大,
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对痛苦的抗拒。萧雅的动作顿住了。他的手心很烫,
温度穿透薄薄的无菌手套,灼烧着她的皮肤。她能感受到他掌心的粗糙厚茧,
那是长期握持消防器械留下的印记,也能感受到他无法抑制的剧烈颤抖。
时间仿佛凝滞了一秒。萧雅抬起眼,对上他的视线。他的眼睛因为强忍痛楚而泛红,
瞳孔微微收缩,那里面不再是手术台上那种蛮横的信任,
而是一种野兽受伤后被触碰伤口的、原始的脆弱和紧绷。但他很快反应过来,
像被烫到一样猛地松开了手,喉咙里滚出一声模糊的:“……对不起。”“……没关系。
”萧雅的声音依旧平静,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刚才那一瞬间,被他抓住的手腕处,
皮肤下的血管似乎突兀地跳了一下。她重新低下头,继续换药,只是接下来的动作,
愈发轻缓,仿佛面对的是一件一触即碎的稀世珍宝。那次之后,每一次换药,
都像一次无声的较量。向阳依旧沉默地忍受着,最多从齿缝间溢出几声压抑的抽气。而萧雅,
则一如既往地专业、冷静。但有些东西,在悄然改变。她开始注意到更多细节。
注意到他即使疼得浑身湿透,也会在换药结束后,
明亮的笑容对她说“谢谢医生”;注意到他病房里很快堆满了队友和群众送来的鲜花和水果,
他总是让护士分给其他病人和小孩子;注意到他身体稍好一点,就耐不住性子,
帮着护士劝慰同楼层因烧伤而情绪低落的年轻患者,
用他那略带沙哑却充满力量的声音说:“活着就有希望,疼点怕啥?你看我,
烧成这样不也还在喘气?”他的生命力,像野草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顽强地、不容拒绝地渗透进萧雅被无菌布和规章制度层层包裹的世界。一次夜班,
萧雅巡视病房。走到向阳门口时,听到里面传来压抑的、极轻微的吸气声。她推门进去,
只见他并没有睡,而是靠在床头,就着昏暗的床头灯,正用还能活动的右手,
笨拙地试图给左臂上一处护士可能遗漏的、不方便涂抹的边缘小创面涂药膏,
动作别扭又吃力。听到动静,他抬起头,看到是她,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尴尬,
随即又变成那种惯常的笑容:“萧医生,查房啊?我没事,就……自己搞搞。”萧雅没说话,
走过去,默默地从他手里拿过药膏和棉签。他愣了一下,
然后非常配合地、甚至有些乖巧地停下了动作,任由她处理。病房里很安静,
只有棉签划过皮肤的细微声响,和他近在咫尺的呼吸声。灯光昏暗,
柔和了他面部硬朗的线条,也模糊了医生与患者之间那条泾渭分明的界限。“以后这种事,
叫护士。”萧雅开口,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比平日低沉柔和些。“嘿,她们太忙了,
这点小事……”他笑了笑,目光落在她低垂的、专注的侧脸上,落在她微微颤动的睫毛上。
他忽然低声说,“萧医生,你其实……没那么冷。”萧雅的动作猛地一顿。
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捏了一下,不疼,却带来一阵陌生的酥麻。她迅速涂好药,直起身,
收拾东西,语气恢复专业:“好好休息,有利于创面愈合。
”她几乎是有些仓促地离开了病房,背后,他的目光直直的追随着她,直到门关上。
情感的变质,发生得悄无声息,却又如同雪崩。她开始在意他每一次的疼痛指数,
会下意识地调整换药手法以期减轻他的痛苦;她会在他和队友说笑时,
不经意地放慢脚步;她甚至会在他看不到的地方,翻阅消防相关的新闻,
看到“平安归来”的字眼时,心头会微微一松。而向阳的意图,则明显得多。
他从最初的感谢和信任,逐渐变成了明确的欣赏和追求。
他的方式直接又带着点笨拙的真诚:会在她查房时,
特意把队友送来的、他省下的最好吃的水果塞给她;会在疼痛缓解后,找各种借口和她说话,
问她累不累,吃饭没;甚至会在他出院归队前,托护士给她送来一张卡片,
上面用刚劲有力的字迹写着:“感谢萧医生救命之恩,下次我请你吃饭,
保证不带消毒水味儿。”萧雅拿着那张卡片,站在办公室窗前,
看着楼下那个穿着常服、身姿依旧挺拔、左臂还带着敷料却迫不及待走向队友们的背影,
第一次感到心口某处坚固的冰层,发出了清晰的碎裂声。他出院后,
那顿“不带消毒水味儿”的饭,终究还是吃成了。
一开始是打着“复查”和“健康咨询”的旗号。他定期来医院,挂她的号,
一本正经地让她检查愈合情况,然后“顺理成章”地以感谢为由提出吃饭。萧雅拒绝过,
但架不住他一次次来,笑容灿烂,理由充分,眼神里的期待亮得让人无法直视。
第一次一起吃饭,在一家很普通的家常菜馆。他显然精心准备过,换上了挺括的衬衫,
头发也仔细打理过,只是手上和颈间还隐约可见烧伤愈合后的粉色痕迹。他显得有些紧张,
话比平时多,不停地给她夹菜,
向她描述火场外的、那个属于消防员向阳的世界:训练时的趣事,队友间的糗事,
救援后的喜悦……那些故事里充满了他人的感谢、队友的情谊、以及危险过后蓬勃的生命力。
萧雅大多时候安静地听着,偶尔回应几句。她看着他在暖黄色灯光下眉飞色舞的样子,
看着他眼底那种纯粹而热烈的光芒,忽然觉得,
自己那个充斥着白色、消毒水和生死时速的世界,仿佛也被染上了一点温暖的色彩。
他送她回医院宿舍楼下,夜色温柔。他站在路灯下,身影被拉得很长,
眼神异常认真地看着她:“萧雅,我知道我的工作危险,可能给不了你太多安稳。
但看见你的第一眼,在手术台上,我就觉得,就是你了。你那么冷静,那么强大,
像……像能定住我的神一样。我这个人糙,不会说好听的话,但我保证,只要我出任务,
一定会拼尽全力,平安回来见你。”没有华丽的辞藻,
甚至带着一丝令人心悸的坦诚——关于危险,关于不确定性。
但这恰恰是他最打动她的地方:真实、勇敢、炽热,如同他这个人一样。
萧雅的心跳在夜风中漏跳了一拍。她看着他眼底自己的倒影,
看着他身上那些为她所熟悉的、与死神搏斗留下的伤痕,
终于缓缓地、极其轻微地点了一下头。那一刻,向阳眼中的光芒,亮过了天上的所有星辰。
他小心翼翼地、试探性地握住她的手,掌心温暖而粗糙,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从此,
萧雅的世界里,除了消毒水的味道,多了一丝火焰灼烧后的阳光气息。她的冷静理智,
遇到了他炽热蓬勃的生命力,如同冰层遇见了暖流,缓慢而不可抗拒地融化、交汇。
她开始习惯在手机里收到他报平安的短信:“任务结束,平安。
”习惯他在休假日突然出现在医院门口,带着一身阳光和外面世界的气息。
习惯在他训练受伤或旧创不适时,一边皱着眉头数落他不小心,一边动作轻柔地替他处理。
他们走在不同的战场上,一个冲向毁灭,一个守护生命。他们都见过太多的伤痛和离别,
因此更加懂得平安二字的分量,
也更加珍惜彼此之间这份在焦糊味和消毒水气息中生长出来的、炽热而珍贵的感情。
3刺耳的警铃声像一把冰冷的锥子,毫无预兆地撕裂了午夜的宁静,尖锐地穿透墙壁,
直刺入耳膜深处。萧雅猛地从浅眠中惊醒,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黑暗中,
她摸索着抓过床头柜上嗡嗡震动的手机,屏幕刺眼的光亮起,照亮她瞬间绷紧的脸。
屏幕上跳动着一个名字:向阳。一股冰冷的预感瞬间攫住了她。她划开接听,
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和无法掩饰的紧绷:“向阳?”电话那头,
爆裂轰鸣、金属扭曲的刺耳尖叫、水柱冲击的哗啦巨响、还有无数人声嘶力竭的呼喊和指令,
混乱地交织在一起,形成一个巨大而恐怖的声场。
向阳的声音就在这片地狱交响乐的背景中响起,透过呼吸面罩的过滤,
带着一种奇异的失真和金属摩擦般的粗粝感,却依旧沉稳有力,像风暴中锚定的船:“城东!
化工原料仓库!连环爆燃!火势失控了!”他的语速极快,每一个字都像被火焰燎过,
“‘蓝焰’被困在B区隔离带后面!靠近高危罐区!定位发你了!雅!情况很糟!
”“蓝焰”是他们队里那只屡立奇功的搜救犬的名字。萧雅的心瞬间沉到了冰点。化工原料!
高危罐区!这几个词组合在一起,意味着什么,她比任何人都清楚。那不仅仅是高温和火焰,
是致命的毒烟,是随时可能发生的二次爆炸,是人间地狱!“向阳!听着!立刻撤出!
让他们也撤!罐区太危险!等支援!”萧雅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而变调。
她掀开被子,赤脚踩在冰冷的地板上,寒意瞬间从脚底窜遍全身。“来不及了!
‘蓝焰’在里面!”向阳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穿透那些可怕的噪音,
“雅!相信我!我会把它带出来!也会把所有人带出来!”他的喘息声在面罩里沉重地回响,
背景是更猛烈的一声爆炸闷响,震得电话都嗡嗡作响。“向阳——!
”萧雅的呼喊被一声巨大的爆炸轰鸣彻底淹没。听筒里瞬间只剩下刺耳的、令人牙酸的忙音。
“嘟…嘟…嘟…”忙音单调地重复着,像一把小锤,持续地敲打着萧雅的耳膜。她僵在原地,
手机还死死贴在耳边,赤脚踩在冰冷的地板上,寒意像毒蛇一样缠绕上来。窗外,
遥远的方向,暗沉沉的夜空被一种妖异的橘红色光芒映亮了一角,像地狱张开的巨口。
时间失去了意义。每一秒都被拉长成痛苦的煎熬。她不知道自己在冰冷的地板上站了多久,
直到双脚冻得麻木。手机屏幕早已暗下去。她像个被抽掉发条的木偶,僵硬地挪到窗边。
城东的天空,那片橘红如同不祥的烙印,越来越亮,越来越刺眼,
将低垂的云层都染成了血色。浓烟滚滚翻腾,即使隔着这么远,
似乎也能闻到那股刺鼻的、混合着化学品燃烧的恶臭。她抓起外套胡乱披上,手指颤抖着,
好几次才把钥匙插进锁孔。冲下楼,发动车子,
引擎的轰鸣在死寂的凌晨街道上显得格外突兀。她朝着那片地狱之火的方向疾驰而去。
越靠近,空气里的味道就越发浓重刺鼻。
焦糊味、塑料燃烧的恶臭、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化学品酸腐气息,混杂在一起,
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气体。消防车刺耳的警笛声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划破长夜。
前方路口已经被警戒线封锁,红蓝警灯疯狂闪烁,映照着空气中漂浮的、带着火星的灰烬,
如同下着一场绝望的黑雪。萧雅把车停在远处,推开车门。热浪混杂着刺鼻的气味扑面而来,
让她一阵眩晕。她踉跄着跑向警戒线边缘,目光在混乱的现场急切地搜寻。火!到处都是火!
巨大的仓库如同一个燃烧的钢铁巨兽,在夜色中疯狂扭动、坍塌。
扭曲变形的钢架在烈焰中呈现出诡异的暗红色,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数十条巨大的水龙从四面八方凶狠地扑向火魔,白色的水蒸气在接触火焰的瞬间猛烈升腾,
发出巨大的“嗤嗤”声,又被更猛烈的火焰和浓烟吞噬。爆炸的闷响不时传来,
每一次都引起地面微微震动,激起冲天的火团和更浓密的黑烟。空气灼热得烫人,
每一次呼吸都像吸入滚烫的沙砾,灼烧着气管。“退后!退后!危险!
”维持秩序的警察大声呼喊着,试图拦住失控般涌来的家属和记者。
萧雅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扫过每一个穿着橘红色战斗服的身影,
扫过每一张被烟熏火燎、布满汗水和疲惫的脸。没有!没有那个熟悉的身影!
没有12318!恐慌像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紧了她的心脏。
她抓住一个刚刚从火场边缘撤下来、正瘫坐在地上大口喘气、脸上被熏得漆黑的消防员,
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向阳呢?向阳队长呢?还有‘蓝焰’!他们在哪?!
”那个消防员抬起布满血丝、充满惊悸的眼睛,茫然地看着萧雅,
似乎还没从地狱般的景象中回过神来。他张了张嘴,干裂的嘴唇翕动了几下,
却只发出嘶哑的气音。他颤抖着手指,
指向火场深处那片最为恐怖的核心区域——B区隔离带后方,
个巨大的、被烈焰疯狂舔舐、在高温下扭曲变形、如同巨大炸弹般沉默矗立的化工原料储罐!
那片区域的火光最盛,浓烟最厚,爆炸的闷响也最为密集!水龙喷射过去,
瞬间就被蒸发成滚滚白气,根本无法靠近!那里是绝对的死亡禁区!
4萧雅只觉得全身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眼前一片血红,
耳边所有的喧嚣——爆炸声、呼喊声、水流的冲击声——都瞬间被拉远、模糊,
只剩下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炸开的巨响。就在这时!“轰——!!!
”一声前所未有的、震耳欲聋的恐怖爆响,如同大地深处传来的咆哮,猛地炸开!
地面剧烈地摇晃了一下!B区方向,一个巨大的储罐在冲天的烈焰和浓烟中猛地撕裂开来!
赤红色的火焰混合着致命的化学浓烟,如同地狱魔王的吐息,狂暴地向四周喷射、席卷!
巨大的冲击波裹挟着灼热的气浪和致命的碎片,如同海啸般横扫而来!
警戒线外的人群发出惊恐欲绝的尖叫,瞬间被掀翻在地!“罐体炸了!撤!全体后撤——!
”凄厉的警报和绝望的吼声被淹没在爆炸的余波里。萧雅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狠狠推倒在地,
灼热的气浪扫过她的脸颊,带来一阵火辣辣的刺痛。她挣扎着抬起头,
眼睛被烟尘和泪水刺激得剧痛,死死地望向那片吞噬一切的炼狱火海。浓烟烈火之中,
在爆炸核心的边缘,一个橘红色的身影如同从地狱岩浆里挣扎而出的战神,
猛地冲破了翻滚的黑烟和致命的火墙!是向阳!他弓着背,用整个身体形成一道屏障,
死死地护着怀里一个包裹在防火毯里、毫无动静的小小身体!他的防火战斗服多处被烧穿,
露出底下焦黑的防护内衬,头盔面罩完全碎裂,脸上布满了灼伤的痕迹和流淌的鲜血,
在火光映照下狰狞如鬼!他的一条腿似乎受了伤,奔跑的姿势踉跄而扭曲,
每一步都踏在燃烧的瓦砾和流淌的火焰之上,却爆发出令人心胆俱裂的速度!他身后,
紧跟着一道敏捷矫健的黄色身影——是“蓝焰”!搜救犬的皮毛多处焦黑卷曲,
但它紧紧跟随在主人脚边,发出急促而尖利的吠叫,像是在为主人引路,
又像是在驱赶身后的死神!“队长出来了——!” “是队长和‘蓝焰’!还有孩子!
” 火场边缘爆发出劫后余生的狂喜呼喊!萧雅的心脏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
她挣扎着爬起,不顾一切地想要冲过警戒线。就在这一瞬!
就在向阳即将冲出那片最危险区域、踏上相对安全的地面边缘时!“轰隆——!!!
”一声更加沉闷、却带着毁灭性力量的爆炸,在他身后不足十米的地方猛然发生!不是储罐,
而是堆积如山的化工原料桶被高温彻底引爆!
刺眼的、带着诡异蓝绿色的火舌如同巨蟒般猛地从地面窜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