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再次见到陆时衍,是在市中心铂悦酒店的庆功宴外。
黑色丝绒地毯边缘的银色流苏被风掀起,轻蹭过她沾着泥点的帆布鞋鞋尖。
他刚从加长林肯里下来。高定西装的肩线利落分明,
腕间的百达翡丽在闪光灯下泛着冷调的光,
却依旧没遮住袖口下那道浅疤——五年前那个雨夜,
他指尖蹭着那里轻笑:“小时候煮面不小心烫的。”保镖用黑伞隔开喧嚷人群,
尖叫与快门声几乎掀翻夜空。苏晚攥紧手中那卷边角微皱的设计图册,
指缝里的铅笔灰蹭脏了封面“室内设计竞标稿”几个字。一阵带着喷泉水汽的风掠过颈间,
她忽然想起五年前那个梅雨夜。那时她还是美院学生,被导师拉去参加一场小型艺术沙龙。
水晶灯晃得人眼花,空气里浮着香槟与古龙水交杂的气味。她缩在角落翻书,
余光却撞见一个略显狼狈的身影:陆时衍抱着一摞被雨水打湿的剧本,
最上面那页还沾着点深色酱油渍。“哟,这不是来试镜小配角的吗?
”一个制片人端着酒杯晃过来,酒液不小心洒在剧本上,“观众只看脸,
你把台词背熟就行了,还琢磨什么床头灯的颜色?”陆时衍攥着玻璃杯的指节微微发白,
无意识地摩挲着剧本边缘潦草画的场景草图——那床头灯被他画得像个发光的月亮,
旁边标注着:“暖黄”。苏晚心尖莫名一动,悄悄把自己的素描本推过去一点,
指尖轻点在他的草图上,声音压得低低的:“这里的灯如果改用暖黄色,
会不会更贴合主角‘渴望家’的情绪?就像小时候外婆家的灯泡,开一整夜都不觉得刺眼。
”陆时衍猛地抬头,睫毛上还未干的水汽像碎了钻,眼睛却亮得惊人。“对!
我也是这么想的!”他声音里带着急切,又赶忙压低,“主角只有去外婆家,
才能靠着那盏温暖的灯写作业。光影能帮他把这层情绪藏进去。”说完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我没学过专业设计,是不是太浅薄了?”“才不浅。”苏晚笑着摇头,“好的设计,
本来就是帮角色说话。”雨还没停,沙龙就散了。陆时衍撑着一把破了角的黑伞,
伞面大部分倾向她这边。他摸出一张皱巴巴的便利店便签,笔尖停顿了好几次,
才写下微信号递过来,指尖微微发颤:“我叫陆时衍。要是…你不介意,
以后有设计上的想法,能不能也跟我聊聊?”苏晚随手把便签塞进设计册夹层,
后来忙于毕业奔波,渐渐忘了这事。直到一年后,
她在出租屋的老旧电视里看到热播网剧《青苔》,男主喂猫时眼神里的执拗和倔强,
像极了那晚的男生。演员表里,“陆时衍”三个字清晰闪过,晃得她心口发紧。
她翻出那张已泛黄的便签,添加了微信。他的头像是一只窝在沙发里的橘猫。“苏晚?
”熟悉的声音突然拉回她的思绪。她抬起头,撞进陆时衍含笑的眼眸。
他不知何时已绕开人群,手里提着的是她刚才不小心碰掉的设计图册,册角被他细心捋平。
“陆老师?您还记得我?”她手指下意识攥紧衣角,声音有些发飘。“怎么会忘?
”他笑着指了指她的画册,“你上周发的那套咖啡馆设计图,
吧台线条像极了糖霜曲奇的勾边。我还偷偷记了尺寸,
想着以后一定要按这个样式做个实体吧台,再摆上你喜欢的橘色台灯。”“你居然真的看?
我朋友圈只开放三天可见。”“我每天都看,”他耳朵泛起不易察觉的红,“怕错过。
有次你发了张画到一半的老房子草图,我盯着看了半小时,还让助理去查你工作室地址,
想制造‘偶遇’——可又怕太唐突。”他语气里带着点委屈,藏得很好,却仍被她捕捉到,
“毕竟…你从没给我发过消息。我还以为你早把我删了。”苏晚这才想起,
自己朋友圈常年锁着。后来她从助理小陈那得知,顶流的社交账号大多由团队打理,
只有这个私人微信,他一直自己握着。置顶联系人是她——备注是“苏晚-暖光”。
真正熟络起来,是他工作室主动找她做新剧《老巷深处》的场景设计。
他办公室的空调温度调得刚好,桌上还摆着她爱吃的那家需要排长队的草莓大福。
“我问了小陈,她说你喜欢这个,”他手指捏着纸盒边缘,语气有点紧张,
“不是特意去买的,刚好路过,人也不多。”苏晚咬了一口,甜意漫开,
忍不住笑了:“陆老师,你紧张什么?我们只是谈工作。”“我怕你拒绝。
”他坦诚地望着她,把剧本推过来,指尖点着其中一页,“你看这个‘星光影院’的设定,
跟你大学时提过的‘有暖光的家’很像。你要不要试试看?”苏晚握着笔的手顿了顿。
“影视场景…我已经很久没碰了。”“我知道你怕,”他声音放得很轻,
伸手轻轻碰了碰她握笔的手指,指尖温暖,“但这里需要温度——只有你能做到。
我绝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版权归你,设计费按行业最高价支付,
不会再有人敢说你的光影‘不重要’。”她看着他眼里的坚定,和五年前一点没变,
只是多了份让人安心的力量。她点了点头。合作过程中,
他的细心无处不在:记得她画图时咖啡必须放左手边,
而且要低糖拿铁加一点肉桂粉;她随口提了句老电影院座椅的布料难找,
他第二天就带来三块 vintage 灯芯绒样品。
有一次他突然问:“你当年明明那么喜欢影视设计,后来为什么转行了?
”笔尖在纸上晕开一小团墨点。她沉默了很久,才慢慢开口。她说起大学时的搭档林溪,
说起她们熬通宵改了八版的老电影院设计稿,说起两人约定好要一起成立的“星光工作室”。
然后是被同组的张薇剽窃创意,林溪带着证据去理论却被反咬一口,系里和稀泥,
林溪最终被孤立直至退学,只留下一张画着草莓图案的便签:“晚晚,我先逃啦”。
“我怕了,”她苦笑,“做室内设计至少不会再经历那样的背叛。”陆时衍听完没有说话,
指尖在剧本上轻轻敲了敲,节奏缓慢。最后只轻声说:“我知道了。”一周后,
他拿出一张仔细折叠的设计图——铅笔细致勾勒出老电影院的轮廓,银幕上画满星星,
角落里还有两个小小的人影,穿着她和林溪常穿的连帽卫衣。“下周有场话剧,
我想试试你当年说的那种暖色调光影。要不要来现场指导?就当…帮这两个小人,
圆一个小梦想。”演出那天,苏晚站在剧场后排。暖光亮起,木质座椅泛着温润光泽,
银幕旁贴着她和林溪喜欢的老电影海报,墙角的青苔被灯光照出雨后的清新生动。
陆时衍站在光下,忽然朝她的方向比了个“加油”的手势,指尖悄悄比划出一支画笔的形状。
演出结束后,他快步跑下台,额角沾着细汗,头发微乱,眼睛亮亮地问:“怎么样?
有没有想起一点…你们的‘星光工作室’?”“有。”她点头,眼眶发热,“谢谢你,
陆时衍。”“不用谢。”他笑着递来一张带着薄荷清香的纸巾,“我只是想让你知道,
你的梦想从来没有错。”关系的转折来得猝不及防。深秋,上海降温极快。
苏晚收到陆时衍发来的微信语音,背景里有清晰的风声和车鸣,他声音透着疲惫:“晚晚,
我爸妈想搬来A市常住,但外地户口得结婚才能买房…唉,要是能马上结婚就好了。
”她盯着语音反复听了三遍,鬼使神差地回了句:“那就结啊,反正我也不想结婚,
婚证就是张纸,能帮你忙就好。”电话立刻拨了过来,他语气难以置信:“你别冲动,
我再想想别的办法。”“我没冲动,”她故作轻松地笑,“我是不婚主义者,
跟你领证就当帮忙。等你社保年限够了,我们再离。”领证那天是个阴天,民政局没什么人。
工作人员认出陆时衍,惊讶地捂住嘴。他拉高口罩,只露出一双笑眼:“谢谢阿姨厚爱。
”“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大明星。”她调侃道。“后悔什么?”他转头看她,眼里有光,
“能娶到苏大设计师,是我赚了。”拿到红本时,他指尖反复摩挲着封面的烫金字。
忽然笑出声:“苏设计师,以后你就是名正言顺的陆太太了,不怕我分你那堆设计稿?
”“怕什么?反正我穷得只剩这些了。”她挑眉,“不过先说好,离婚时得把证还我。
”领证后的日子细碎平常。
他总借送东西往她公寓跑:落下的围巾、新买的草莓大福、她丢了的画图笔。
她接了个公寓改造的单子,客户是位已婚的建筑设计师,为表谢意送她一支定制钢笔。
晚上陆时衍来送她忘在他车里的围巾,看见茶几上的钢笔,指尖顿了顿。“客户送的?
挺精致。”他语气听着平静无波。“嗯,定制的,画图用。”他没接话,拿起钢笔看了看,
又放回茶几一角,起身去倒水:“下次别随便收客户的私人物品,万一人家有别的意思,
会有点麻烦。”苏晚愣了一下,笑开来:“你吃醋啦?人家孩子都三岁了。”“谁吃醋了?
”他别开脸,“这笔太重,你画图久了手会酸。”说着从口袋里摸出一支樱花木钢笔,
打磨得光滑温润,带着淡淡木香:“上次见你喜欢这种材质,特意找老师傅做的,
肯定比他送的更顺手。”她接过笔,指尖蹭过温热的笔杆,轻轻捏了捏他的手腕:“知道啦,
以后只收你的笔。”他耳尖更红了,
伸手把她散乱的设计稿理整齐:“这还差不多…他那审美根本不如我懂你。
”几天后她整理画室,翻出大学时代的旧画夹。陆时衍来送银耳羹,蹲在旁边,
手指碰了碰照片里一个男生的胳膊:“这是谁?”“大学同学,人挺好,总帮我搬画具。
有次做模型锯到手还笑着说没事。”他没说话,目光从照片上移开,
看向保温桶:“银耳羹熬好了,喝点润润嗓子。”见她舀起一勺,
又闷声问:“他…现在还联系吗?”“早不联系啦,听说回老家当老师了。
”她把勺子递到他嘴边,“尝尝?”他张嘴接住,还是忍不住问:“那你还留着照片干嘛?
”她把照片凑近他眼前,笑问:“你是不是吃醋了?太明显了吧陆老师?”“我没有。
”他别过脸,却动作自然地把几张合影抽出来,仔细叠好放进她的设计册里,
“旧照片容易沾灰,放这里保存更好。”顿了顿,又小声补充:“以后要搬画具,跟我说,
我比他有力气,还不会锯到手。”苏晚笑得肩膀轻颤,伸手揉他头发:“知道啦,
以后都找陆老师帮忙。”他这才转回脸来,眼底化开浅浅笑意,
帮她捋了捋额前碎发:“这还差不多。”有次他空出两天假期,说要“体验普通夫妻生活”。
苏晚想给他做番茄牛腩,记得他说过小时候学这道菜烫了手。结果牛腩炖糊了,
锅底结了一层焦渣,油烟触发报警器。物业阿姨来敲门时,她正手忙脚乱,
却看见陆时衍站在后面,手里提着菜篮子,
里面有速冻饺子和馄饨:“我猜苏大厨今天可能需要救场。”他走进来看见“灾难现场”,
忍不住轻笑:“这是炖牛腩还是炼钢呢?”“不许笑!”她瞪他,身上围裙过长,几乎拖地,
“第一次做,失误很正常。”他没生气,接过湿抹布,
轻轻擦她脸颊沾到的酱油渍:“我知道,我们苏大厨已经很厉害了。
”他利落地清理掉糊掉的牛腩,热好馄饨端给她,“下次我来做,保证不糊,
还放你喜欢的土豆。”看着他嘴角沾到的汤渍,她心跳忽然快了一拍,
别开脸假装看窗外:“谁要吃你做的饭。”“那我也要做。”他笑着帮她擦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