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都叫我季鸢,鸢是风筝的鸢。
赵珩说,我是他握在手里最锋利的刀,也是飞得最高的那只风筝,线永远在他手上。
我帮他从一个无名皇子,走到东宫太子之位,手上沾满了血。
我以为,等他登基,我会是他的皇后。
结果,他转头就把我这只风筝的线剪了,打包送去大草原,给一个野蛮部落的首领当和亲的礼物。
他说,季鸢,这是你最后一次为我所用。
他错了。
在草原,我没成为谁的女人。他们叫我“腾格里之女”,是部落的圣女,是万千骑兵的军师。
风筝断了线,不会掉下来。
它会乘着风,飞得更高,高到足以遮蔽太阳。
五年后,赵珩的皇位摇摇欲坠,内忧外患。
我带着草原最烈的风,最快的马,回到他面前。
他求我这个“盟友”出兵。
我笑了。
“太子殿下,我们来谈谈条件。你的江山,打算卖个什么价钱?”
赵珩跟我说,让我去和亲的时候,正在亲手给我剥橘子。
他指甲修得干净,慢条斯理地撕掉橘络,一瓣一瓣,喂到我嘴边。他总是这样,做最温柔的事,说最狠的话。
“阿鸢,去北边吧。呼延部落的首领,呼延敕,点名要你。”
我嘴里的橘子很甜,甜得发苦。我没咽,就那么含着,看着他。他的脸还是那张脸,俊朗,沉静,眼睛里永远有算计。这张脸,我看了七年。从他还是个三天两头被人欺负的透明皇子,到今天权倾朝野的东宫太子。
“我去了,你那个位置,才算真正坐稳了。”他又递过来一瓣,“呼延敕答应,只要你过去,十年内,北境绝不起刀兵。”
我没张嘴。
他也不恼,自己吃了那瓣橘子,抽出旁边的丝帕擦了擦手。“阿鸢,别闹脾气。这是旨意。”
旨意。不是商量。
七年了。我这个邻国送来的质女,从一个随时会死的棋子,一步步帮他铺路。我替他联络朝臣,替他铲除异己,替他出谋划策。我手里的人命,比他见过的都多。我以为我们是合作伙伴,是刀与鞘,最终会成为帝与后。
原来,我只是他磨得最快的那把刀。用完了,嫌沾了血,就该扔了。扔之前,还要废物利用,拿去换十年安稳。
我终于把那口橘子咽了下去,连着我的心,一起沉到了底。
“太子殿下,”我开口,声音很平,“我若不去呢?”
他笑了。他笑起来很好看,眼睛会弯起来。以前我觉得那是温柔,现在才知道,那是刀锋的弧度。
“你会去的。”他说,“你的族人,还在上京为奴。你走,他们活。你不走……”
他没说下去,但意思到了。
我点了点头,站起来,理了理裙摆的褶皱。“臣女,遵旨。”
他很满意,走过来,想抱我。我退了一步。他伸出的手僵在半空。
“阿鸢,别恨我。”他收回手,声音低了下去,“这也是为了我们的大业。”
我们?
我心里冷笑。从今天起,再也没有我们了。只有我,和我的仇人。
“太子殿下言重了。”我福了福身,“时辰不早,臣女该回去准备了。”
走出东宫的时候,天上下起了小雪。我没带伞。冰冷的雪花落在我脸上,很快就化了,像是眼泪。但我没哭。替赵珩这种人流眼泪,不值。
和亲的队伍走得很快。一路上,押送我的禁军,看我的眼神都带着同情和鄙夷。一个被利用完就丢弃的女人,一个即将要去伺候野蛮人的玩物。
我一句话都没说。他们给我什么,我就吃什么。马车再颠簸,我也没吭一声。
半个月后,我们进入了草原的地界。风很大,刮在脸上,刀子一样。天很高,蓝得让人心慌。这里的一切,都和上京不一样。没有精致的亭台楼阁,没有虚伪的温言软语。只有一望无际的苍茫,和最直接的生存法则。
押送的将军叫李朔,是赵珩的心腹。他找到我,递给我一个药包。
“季姑娘,这是殿下给你的。”他眼神躲闪,“殿下说,呼延敕性情残暴。你若实在受不了……就用了它。至少能走得体面些。”
一包鹤顶红。
我接过来,掂了掂。赵珩想得真周到。连我最后的死法都安排好了。是怕我受辱之后,说出什么不该说的,玷污了他“仁德”的太子之名吧。
我当着李朔的面,把药包收进了袖子里。
“替我谢谢太子殿下。”
李朔松了口气。
又走了三天,我们终于到了呼延部落的王帐。远远的,就能闻到牛羊的膻味和烈酒的味道。一群穿着皮袄的壮汉,骑着高头大马,围了上来。为首的那个,应该就是呼延敕。
他很高,很壮,脸上有道长长的刀疤,从眉骨一直延伸到嘴角。他看我的眼神,不像看一个女人,更像在打量一匹马,一件货物。
李朔上前,念了国书。呼延敕不耐烦地挥挥手,直接用生硬的中原话问:“人呢?”
李朔把我推了出来。
呼延敕的目光在我身上扫了一圈,最后停在我脸上。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中原皇帝倒是舍得,把这么漂亮的女人送来。听说,你还是太子的心尖宠?”
这话里的嘲讽,傻子都听得出来。
我没理他,只是看着他身后。部落的营地里,很多人面黄肌瘦,连孩子都无精打采。营地旁边的河,水流很小,还泛着浑浊的黄。
我心里有了计较。
“我不是任何人的心尖宠。”我看着呼延敕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我叫季鸢。从今天起,只为自己活。”
呼延敕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起来。“有意思!比那些哭哭啼啼的女人有意思多了!”
他翻身下马,走到我面前。一股浓烈的酒气和汗味扑面而来。
“既然到了我的地盘,就是我的人。”他伸手,想捏我的下巴。
我侧身躲开。
“首领,”我说,“在你碰我之前,不如先关心一下你的族人。他们,快没有干净水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