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拆零件
列队!”
一个粗粝沙哑的声音像砂纸摩擦铁皮般炸响。
人群前方,一个穿着洗得发白、沾满油污的旧式工装裤的男人站在那里。
他看起来五十多岁,身材不算高大,却异常敦实,像一块经历过无数捶打的铁砧。
头发花白杂乱,脸上刻着深深的风霜沟壑,下巴上一圈青灰色的胡茬。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左边空荡荡的袖管,被随意地打了个结。
他仅剩的右手叉着腰,仅剩的独眼像鹰隼一样扫过这群蔫头耷脑的新兵蛋子,眼神锐利得像能刮下人的一层皮。
“老子是杰克!
你们的教官!
也是这破地方的头儿!
你们可以叫我老杰克,但别指望老子会给你们好脸色看!”
老杰克的声音带着一种金属摩擦的质感,“第七后勤!
知道这地方是干嘛的吗?”
没人吭声。
空气里只有远处不知名机器发出的沉闷轰鸣和风吹过金属缝隙的呜咽。
“炮灰!
战场的耗材!
联盟大爷们开星舰打虫子,***后头总得有人擦!”
老杰克猛地一跺脚,靴子砸在沙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修船!
修炮!
修机甲!
造子弹!
搬弹药!
在星舰被打成筛子的时候,扑上去用命堵窟窿!
懂了吗?
你们这群‘C级’的宝贝疙瘩!”
“C级”两个字被他咬得格外重,充满了不加掩饰的嘲讽。
队伍里几个年轻人的脸瞬间涨红了,头埋得更低。
刘耀徽面无表情,只是握紧了拳头,指甲又掐进了掌心,那点刺痛感让他保持着清醒。
“别他娘的哭丧着脸!”
老杰克吼了一声,唾沫星子几乎喷到前排人的脸上,“在这里,老子只认一样东西——手艺!
活命的手艺!
你们的爹妈把你们送来,不是让你们在这儿当少爷小姐混吃等死的!
是让你们学点真本事,将来在战场上,多一分活下来的机会!
听懂了吗?!”
“听懂了,教官!”
稀稀拉拉、参差不齐的回音响起。
“没吃饭吗?!
大声点!”
“听懂了!
教官!”
这次声音大了不少,带着点被逼出来的血气。
“哼!”
老杰克哼了一声,似乎还算满意,“现在,按编号找你们那狗窝!
放下东西,十分钟后,一号维修车间***!
迟到一秒,给老子绕场跑十圈!”
人群立刻骚动起来,像受惊的沙鼠般冲向那几栋板房。
刘耀徽的编号是B-173。
他的“狗窝”位于最靠边一栋板房的底层尽头。
推开门,一股潮湿的霉味混合着劣质清洁剂的味道扑面而来。
房间不大,左右各摆着一张简陋的合金床架,中间一张布满划痕的金属桌子。
一个身材微胖、穿着同样廉价工装裤的年轻人,正笨拙地往靠窗那张床的上铺塞他的行军包。
“嘿!
兄弟!
你也是B-173?”
那胖子听到动静,扭过头,一张圆脸上堆满了汗珠,眼睛不大,但透着股憨首的劲儿。
他努力挤出一个笑容,伸出沾了灰的手:“我叫陈锋!
以后咱们就是室友加战友了!
多多关照!”
刘耀徽看着那只手,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握了握:“刘耀徽。”
“嘿,耀徽!
名字够硬气!”
陈锋自来熟地拍了下他的肩膀,力气不小,“别愁眉苦脸的!
后勤咋了?
后勤光荣!
没咱们,前线那些‘精英’开个屁的船,拿拳头砸虫子吗?
老杰克虽然凶,但一看就是个有真本事的老兵油子!
跟着他学,错不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用力把自己的铺盖卷往上铺推,“这鬼地方,连个升降梯都没有……”刘耀徽没接话,默默走到靠门那张空着的下铺,把自己的行军包扔了上去。
陈锋的乐观,在这片灰暗的背景里,显得有些突兀,却又像一根微弱的火柴,带来一丝不真实的热度。
十分钟后,一号维修车间。
这里比宿舍区更像一个巨大的钢铁坟墓。
高耸的穹顶下,光线昏暗,全靠几盏功率不足的氙气灯提供着惨白的光亮。
空气中飘浮着金属粉尘和浓重的机油味。
角落里堆满了各种奇形怪状的废旧零件、扭曲的装甲板、断裂的炮管,如同一座座冰冷的垃圾山。
几台锈迹斑斑、型号老掉牙的通用机甲(看起来像是训练用的靶机)像被遗弃的巨人,沉默地立在车间中央。
唯一有点生气的,是车间深处几个巨大的熔炼炉,正发出沉闷的低吼,散发出滚滚热浪。
老杰克背对着众人,站在一台机甲旁边,仅剩的右手正灵活地操作着一个多功能机械臂,对着机甲膝盖处一个复杂的传动关节进行拆卸。
动作精准、稳定,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韵律感。
“看到这些破烂了吗?”
老杰克头也没回,声音在空旷的车间里回荡,“它们,就是你们接下来几个月,甚至几年的‘教材’!
别指望有崭新的设备给你们练手!
前线打坏的、淘汰下来的、报废的玩意儿,才会送到这儿来!
你们的任务,就是把这些破烂,变成能重新上战场的武器!
或者,至少变成能用的零件!”
他猛地一拧机械臂手柄,一个沾满黑色油污、足有脸盆大小的轴承被他硬生生拽了出来,哐当一声扔在脚边的金属工具箱里,发出刺耳的噪音。
“现在,分组!”
老杰克终于转过身,独眼扫过众人,“两人一组!
自己找伴!
给你们五分钟,把这台老掉牙的‘铁皮人’左腿膝盖的传动系统,给老子完整拆下来!
拆坏一个零件,今晚别吃饭!”
人群立刻炸了锅。
看着那台机甲膝盖处复杂的液压杆、能量管线、层层叠叠的合金护甲和齿轮结构,不少人的脸都白了。
这玩意儿看着就头大,更别说动手拆了。
陈锋一把拉住还在观察机甲的刘耀徽,圆脸上带着焦急:“耀徽!
咱俩一组!
我看你挺稳的,不像我毛手毛脚!
快快快!”
刘耀徽点点头。
两人迅速跑到分给他们的一台训练机甲前。
这台机甲编号“铁拳七型”,是联盟几十年前的老古董了,膝盖处的装甲板扭曲变形,缝隙里塞满了沙砾和凝固的油污。
“妈的,这玩意儿怎么下手?”
陈锋看着那复杂的结构,有点傻眼,胡乱抓起一把扳手就要去撬一块护甲。
“别硬撬。”
刘耀徽的声音不高,却让陈锋的动作顿住了。
他蹲下身,手指拂过冰冷粗糙的合金表面,目光沿着装甲板扭曲的边缘、锈死的螺栓、以及隐约可见的内部管线走向移动。
很奇怪,那些复杂的结构在他眼中,仿佛被拆解成了清晰的线条和模块,一种源自本能的“理解”在脑海中浮现。
“先拆这块侧护板,螺栓锈死了,得用溶剂泡一下,不然会拧花。
下面这根液压杆的固定销可能变形了,得从内侧敲出来。”
陈锋听得一愣一愣的:“行啊耀徽!
你懂这个?
以前学过?”
刘耀徽摇摇头,他自己也说不清这种感觉从何而来,仿佛那些冰冷的金属和管线在向他“诉说”自己的状态。
他拿起陈锋放下的扳手,又选了一把合适尺寸的六角套筒:“试试看。”
两人开始配合。
刘耀徽负责指引和关键部位的操作,他下手的力道和角度都出奇地稳准。
陈锋则负责递工具、喷溶剂、用蛮力敲打一些不重要的锈死部件。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汗水浸透了他们粗糙的工装。
周围其他组大多手忙脚乱,不时传来工具掉落、零件崩飞的叮当声,还有老杰克毫不留情的斥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