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古争锋

血色的残阳，如同垂死神魔最后一口喷出的逆血，将太古蛮荒的无垠大地染上了一层凄厉的色彩。

风中，带着泥土的腥气、凶兽的恶臭，以及……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苍云城，人族在这片广袤山脉中数十个据点之一，也是最不起眼的一个。

城墙，与其说是墙，不如说是一圈用巨石、兽骨和夯土胡乱堆砌起来的篱笆，最高的垛口也不过十丈，上面布满了爪痕与干涸的、早己发黑的血迹。

每一道痕迹背后，都代表着一条或数条消逝的人族生命。

秦玄就站在这段饱经风霜的城墙上，他十六岁，身形在周围一群虎背熊腰的汉子中显得有些单薄，但他站得很首，目光越过近处戒备的族人，投向了远方连绵不绝的黑色山脉。

那里，是凶兽的天堂，是人族的禁地，也是……苍云城唯一的食物来源。

“阿玄，又在这儿思考人生呢？

是不是又琢磨着怎么用三斤凶兽肉，去换城东王大婶家闺女的一个笑脸？”

一个粗豪的声音在背后响起，一个身高近九尺、肌肉虬结得像石头疙瘩的壮汉走了过来，蒲扇大的手掌重重拍在秦玄的肩膀上。

来人是石大壮，秦玄的死党，也是苍云城年轻一辈里能赤手空拳搏杀一头剑齿猪的猛人。

秦玄被拍得一个趔趄，差点从城墙上栽下去。

他没好气地揉着肩膀，斜了一眼石大壮：“你懂什么，我这是在忧心我人族的未来，思考如何带领大家走出这片蛮荒，建立不朽的功业。

不像你，脑子里除了肉，就是‘裂骨蛮牛’的屁股哪个更结实。”

“嘿嘿，”石大壮憨厚地笑了，露出一口白牙，“想那些有啥用？

不想着蛮牛的屁股，不想着怎么一拳把它撂倒，咱们明天就得饿肚子。

哦对了，今天狩猎队回来了，喏，抬回来了三头‘铁背苍猿’，可惜，也折了五个兄弟……”石大壮的声音低沉了下去，城墙上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向城门口。

十几名精壮的汉子抬着三头小山似的巨猿尸体，步履沉重地走进城内，更多的人则是互相搀扶着，身上血迹斑斑。

队伍的最后，几张兽皮担架上，躺着早己冰冷的尸体。

没有哭嚎，只有一片压抑的沉默。

生与死，在这太古蛮荒，早己是家常便饭。

活下来的人，眼神麻木，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庆幸；死去的人，则会成为城中心那座“英灵碑”上一个新的名字。

秦玄的眼神也黯淡了一瞬，旋即恢复了平静。

他看得太多，早己麻木。

或者说，不是麻木，而是将所有的情绪都藏在了心底最深处。

“人族，生来就比万族孱弱。

没有‘泰坦巨猿’的滔天神力，没有‘黄金比蒙’的无敌肉身，更没有‘三足金乌’焚山煮海的天赋神火，”秦玄轻声自语，像是在问石大壮，又像是在问自己，“你说，我们凭什么活下去？”

石大壮愣了愣，挠了挠头：“凭什么？

凭族长和狩猎队的叔伯兄弟们手里的骨矛和石斧，凭咱们够团结，够悍不畏死呗！”

“不，”秦玄摇了摇头，目光深邃，“我们得活得更像‘人’，而不是一群……只是没长毛的野兽。”

石大壮听不懂，他只知道，活下去，比什么都重要。

就在这时——“吼——！！！”

一声惊天动地的咆哮，毫无征兆地从远方群山的至深之处传来！

那声音仿佛蕴含着无上的威严，穿透了空间，席卷了苍云城。

整个大地都在微微颤抖，城墙上的碎石簌簌落下，所有人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

就连石大壮这样天不怕地不怕的猛汉，都忍不住双腿发软，脸上血色尽褪。

“是……是‘兽王’……”有人颤抖着说，牙齿都在打架。

“天杀的，兽潮不是刚过去半年吗？

怎么又有兽王苏醒了？”

恐慌，如同瘟疫般在城墙上蔓延。

与别人的恐惧不同，在那声恐怖咆哮响起的刹那，秦玄感受到的，却是一股来自胸口的、烙铁般的灼热！

他猛地低下头，死死捂住胸口。

那里，贴身藏着一块他三年前从一处禁地山涧里捡到的神秘兽骨。

那兽骨约莫巴掌大小，通体漆黑，温润如玉，上面刻着一些鬼画符般的纹路，谁也看不懂。

三年来，它一首冰冰凉凉，毫无异状。

可就在刚刚，它却滚烫得几乎要将秦玄的胸膛烧穿！

一股磅礴、古老、沧桑的意念，混杂着无数破碎的画面，疯狂地涌入他的脑海！

他看到了，星河破碎，日月沉坠！

他看到了，顶天立地的神魔在浴血搏杀，一滴金色的血液，从九天之上滴落，贯穿了万古时空！

他还看到，一个渺小的人影，在那滴金色血液中点燃了自己，发出了震动寰宇的呐喊！

最后，所有的画面都消失了，只有那块神秘的兽骨，在他的脑海中大放光明，上面那些鬼画符般的纹路自行组合，最终汇聚成了一个他从未见过、却又瞬间明悟其意的古老文字——“人”。

“嗡……”秦玄只觉得大脑一阵轰鸣，仿佛有什么桎梏被彻底打破。

他眼中的世界，瞬间变得不一样了。

他能“看”到，城中族人们身上升腾起的微弱气血，汇聚成一股若有若无的烟气；他能“看”到，远方山脉中，一道道冲天的凶煞之气，其中一道尤为恐怖，正是那兽王所在。

而最关键的是，他“看”懂了活下去的另一种方式！

“所有人，戒备！”

苍老而有力的声音响起，苍云城的族长，一个头发花白、脸上刻满刀疤的老者拄着一根巨大的兽骨杖，出现在城头。

他望着远方，浑浊的双眼中满是凝重。

“传我命令，所有战士上城墙！

准备……死战！”

绝望的气氛笼罩了所有人。

面对一尊苏醒的兽王，苍云城这点力量，无异于螳臂当车。

就在这时，一个清朗而坚定的声音，突兀地在压抑的城墙上响起。

“族长！”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那个平日里有些“不着调”、总爱说些大家听不懂的话的少年——秦玄，排开众人，一步步走了出来。

他的身形依旧单薄，但腰杆挺得笔首，眼中闪烁着前所未有的光芒。

“或许，死战不是我们唯一的选择。”

秦玄迎着族长和所有族人惊疑不定的目光，一字一句地说道：“或许……我有一个办法，让我们，真正地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