胃里有了东西，冰冷的西肢也仿佛回流了一丝暖意，连带着脑子都清晰了不少。
他珍惜地舔掉指尖最后一点油星，目光灼灼地看向眼前的小乞儿——他未来的“联合创始人兼首席技术官”。
这孩子约莫十一二岁，瘦得跟豆芽菜似的，脸上黑一道灰一道，唯有一双眼睛透着机灵和一丝未被生活完全磨灭的好奇。
“你叫什么名字？”
萧景琰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和可靠，尽管他现在的外形跟“可靠”二字毫不沾边。
“他们都叫我阿福。”
小乞儿小声回答，眼神还在瞟萧景琰刚才在地上画的那些乱七八糟的线框和符号，似乎那是什么了不起的秘籍。
“阿福，好名字！
一听就有福气，能带来好运！”
萧景琰立刻开启商务吹捧模式，“从今天起，你就是我们‘京师环保资源无限公司’的创始元老了！
我是CEO萧景琰。”
阿福茫然地眨眨眼：“西…伊…欧？
屎…公？”
他显然无法理解这些古怪的音节。
“呃…就是大当家和大掌柜的区别！”
萧景琰从善如流地切换成古代用语，“我是拍板做主的，你是负责干技术活的。
明白？”
这个阿福懂了，用力点点头，随即又苦了脸：“可是…大掌柜，编坐垫…我真的不会啊。
刚才那个花儿，是我瞎编的…无妨！
技术可以培训，思维才是关键！”
萧景琰大手一挥，尽显领导风范，“你具备了最宝贵的品质——敏锐的商业嗅觉和天使投资人的魄力！”
他指了指地上剩下的馍渣。
虽然听不懂“商业嗅觉”和“天使投资人”，但“魄力”两个字阿福觉得应该是夸他，不由得挺了挺瘦小的胸脯。
“当下，我们的首要任务是进行市场调研和资源盘点。”
萧景琰进入状态，捡起树枝，再次化身地上战略家，“阿福，汇报一下我们现有的‘资产’情况和这条街的‘流量’分布。”
阿福虽然觉得这位新认的“大当家”说话怪怪的，但理解意思没问题。
他立刻如数家珍地汇报起来：这条巷子叫猫儿巷，平时人不多，主要是后街几家酒楼客栈倒泔水的地方。
街口那几个老乞丐是“地头蛇”，但一般不欺负小孩。
哪个时辰哪家后厨会扔稍微好点的剩菜，哪个杂货铺后门偶尔会有碎布头……他都门清。
萧景琰听得连连点头，内心泪流满面：人才啊！
这分明是顶级地推和市场顾问的苗子！
放前世，得花大价钱挖！
初步了解情况后，萧景琰决定不再停留在这臭气熏天的巷子里。
他让阿福带路，先去他们的“总部”看看——其实就是阿福平时栖身的一个破庙角落。
那破庙在一条更偏僻的巷子深处，早就没了香火，佛像残破，到处结着蜘蛛网。
阿福的“总部”在佛像后面的一个角落里，铺着些干草，藏着他寥寥无几的“家当”：一个缺口的瓦罐，几根长短不一的麻绳，还有一小堆颜色各异的破布头，看来是他之前“瞎编”的原材料。
萧景琰看着这“初创企业的办公环境”，嘴角抽了抽，但很快振作起来：“不错！
基础很好！
很有…呃…后现代工业风！”
他让阿福把布头都拿出来，然后凭借前世刷短视频零星看来的记忆，开始现场教学如何编一种最简单的平结坐垫。
他手笨，教得磕磕绊绊，阿福却看得极其认真，小手虽然粗糙，却异常灵巧，试了几次，竟然编得比萧景琰这个“老师”还好点。
“对对对！
就是这样！
阿福，你果然天赋异禀！”
萧景琰毫不吝啬夸奖，“这就是我们的MVP（最小可行性产品）！
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找到目标客户，完成第一次变现！”
理想很丰满，现实却很骨感。
两人拿着第一个歪歪扭扭但还算结实的坐垫，跑到街上试图推销，结果可想而知。
行人要么无视，要么嫌弃地避开。
一个上午过去，坐垫没卖出去，反而因为试图向一个看起来富态的老夫人推销，被她的家仆推搡了一把，差点摔倒。
“大当家…这…好像没人要…”阿福抱着坐垫，眼神黯淡下去，肚子又咕咕叫了起来。
萧景琰也又累又饿，但他不能倒下。
他是CEO，是团队的主心骨！
“策略！
是我们的策略出了问题！”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分析，“C端…呃…个人消费者市场对我们初创团队来说门槛太高！
我们应该主攻B端…企业客户！”
“企业客户？”
阿福完全听不懂。
“就是…商家！”
萧景琰解释，“比如…车马行！
那些等活的车夫们，是不是经常需要个垫子坐？
还有那些码头扛包的力工，休息的时候是不是也想有个东西垫一下？”
阿福眼睛一亮：“对哦！
王记车马行门口等活的人最多！”
两人立刻转战王记车马行。
然而，情况并没好转多少。
车夫们倒是需要垫子，但他们更愿意自己随便找块破麻片，没人愿意花钱买一个来历不明、看起来也平平无奇的小破垫子，哪怕只要两文钱。
就在萧景琰唾沫横飞地试图讲解这坐垫的“人体工学设计”和“品牌价值”时，一个不耐烦的车夫推了他一把：“去去去，小叫花子，别挡道！
再啰嗦揍你！”
萧景琰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连续的失败和饥饿让他心头火起，一股属于前世社畜的倔强和属于原主太子的残存傲气混在一起，猛地冲了上来。
他站稳身子，指着那车夫，脱口而出：“放肆！
尔等…尔等可知…”话到嘴边，“本王”二字硬生生咽了回去，憋得脸色通红，最终化为一句，“尔等可知错过了多么伟大的投资机会！
这是原始股！”
车夫们哄笑起来，仿佛在看猴戏。
阿福吓得赶紧拉他的袖子：“大当家，算了算了，我们走吧…”就在这尴尬又绝望的时刻，一个粗声粗气的声音从旁边响起：“吵什么吵！
挡着爷晒太阳了！”
只见车马行旁边墙角下，一个原本靠着墙根打盹的彪形大汉不耐烦地坐了起来。
这人穿着比乞丐好些但也十分破旧的短打衣衫，头发乱糟糟地束在脑后，脸上有一道浅浅的疤痕，眼神带着一股野性和不耐烦。
他身材极为魁梧，即使坐着也像半截铁塔，一看就不好惹。
正是之前在猫儿巷口观察萧景琰的那个灰衣汉子。
萧景琰心里一咯噔，以为又来了个找麻烦的。
车夫们也收敛了笑声，似乎有点怕这汉子。
那汉子目光扫过现场，最后落在被阿福拉着、一脸不服不忿却难掩狼狈的萧景琰身上，又瞥了一眼阿福手里那个丑丑的坐垫。
“屁大点事，吵得爷脑仁疼。”
汉子皱了皱眉，声音如同闷雷，“一个破垫子，磨磨唧唧。”
他忽然伸出手，一把从阿福手里夺过那坐垫。
阿福吓得一缩脖子。
萧景琰下意识地想上前理论，却被那汉子瞪了一眼，那眼神带着沙场般的煞气，让他瞬间僵住。
却见那汉子拿着垫子掂量了两下，然后居然……首接塞到自己***底下，重新靠墙坐下了！
“……”萧景琰和阿福都愣住了。
汉子似乎觉得垫着确实比首接坐石板舒服点，调整了一下姿势，然后从怀里摸索了半天，摸出两枚脏兮兮的铜钱，随手扔到萧景琰脚边。
“滚蛋，别吵爷睡觉。”
说完，他真的闭上眼睛，不再理会众人。
空气安静了几秒。
萧景琰看着脚边那两枚还沾着泥土的铜钱，心脏砰砰首跳。
两文钱！
他们的第一笔收入！
天使轮融资……成功了？！
虽然过程极其曲折，方式极其粗暴，但……变现了！
他猛地弯腰捡起铜钱，紧紧攥在手心，冰凉的触感却让他浑身发热。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激动，对着那似乎己经睡着的汉子，用一种极其复杂的语气低声道：“……多谢壮士投资。
您的股份……我会记住的！”
说完，他拉起还在发懵的阿福，低声道：“走！
CEO请客吃饭！”
阿福看着那两文钱，眼睛都在放光，咽了口口水。
两人快步离开车马行，寻找卖吃食的摊子。
萧景琰一边走，一边忍不住回头又看了一眼那个重新打起呼噜的彪悍身影。
这人……是谁？
仅仅是路见不平吗？
还是……他攥紧了手里的铜钱，第一次在这个陌生的世界，感觉到了一丝并非完全来自于食物的暖意和……希望。
而那个看似睡着的汉子，在他们转身后，眼皮微微掀开一条缝，看着那两个兴奋远去的背影，尤其是那个虽然狼狈却挺首了脊背的年轻人，嘴角似乎极其轻微地勾了一下，随即又恢复如常，仿佛只是睡梦中的一次无意识抽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