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金鲤秘密
不是普通的疼。
是鳞片底下像有细沙在磨,每游一下都像在刀尖上蹭。
她记得那张网,浸过龙血的绳子,收口时勒进肉里,三片尾鳍的鳞当场碎成粉。
她也记得那双手,粗粝却稳,把她从网里托出来,放进竹筒,晃晃悠悠地带走了。
可她不是要被放生吗?
她动了动尾巴,水流在碗里打了个小旋儿。
阳光从窗台斜进来,照得水波在墙上跳。
外面有孩子跑过,喊“樵夫叔又捡破烂啦”,声音远了。
她不想当破烂。
她想回河里。
等那樵夫背过身去劈柴,柴火“咔”地裂开,震得窗纸抖了抖。
她猛地一摆尾,水花溅出碗沿,身子贴着桌面滑了半寸。
再一挣,掉在地上,啪嗒一声。
樵夫回头,她不动了。
他蹲下来,看了她两秒,没说话,又把她捧回碗里。
这次水加满了,还放了片青苔。
她没再动。
夜里,他用布盖了碗,去睡了。
她等月光移到碗底,才悄悄吐出一串气泡,借着水痕爬上窗台,顺着墙根滑到地上。
尾巴拍地,一下一下,挪到门缝。
风从外面钻进来,带着青冥河的腥气。
她知道路。
她爬过门槛,蹭过石阶,尾巴磨得发烫。
终于碰到湿泥,一头扎进河里。
水冷,但舒服。
她甩了甩身子,往深处游。
越深,越黑,河底的沙石开始泛出微光,是老龟壳上的铜钱纹在亮。
她拼尽最后力气,撞上那片龟壳。
咚。
龟壳纹路闪了下蓝光,像被敲响的钟。
“哎哟!”
一个苍老的声音从壳里传出来,“谁啊?
大半夜的撞门?”
桃木拐杖“啪”地敲在龟壳上,一圈涟漪荡开,水底沙石静了。
龟爷爷睁开眼,浑浊的眼珠转了转:“哟,小金豆子?
你不是被凡人捞走了吗?”
锦鲤虚弱地摆了摆尾,三片灰白的鳞在暗处格外显眼。
老龟一见,拐杖往水底一杵:“龙血网?!”
他凑近嗅了嗅,“啧,还沾着东海的味儿。
你这小脑袋瓜里装的啥?
放你走你不走,回来找死?”
他用拐杖轻轻一挑,挑出一截缠在她尾鳍上的黑丝线,线头还在微微发烫。
“啧,禁灵丝,断了还能续命,算你命大。”
他嘟囔着,咬破指尖,在龟壳上画了个符。
龟壳裂缝渗出一缕绿汁,滴在她鳞片上,嘶的一声,冒起细烟。
她疼得缩了下身子。
“忍着。”
老龟说,“这是疗伤,不是泡澡。”
绿汁顺着鳞缝流进去,她感觉那层磨人的沙子慢慢化了,血流重新活络。
灰白的鳞片边缘开始泛红,像炭火被吹亮。
“你知不知道你流泪成珠这事多招灾?”
老龟一边涂汁一边念叨,“第一滴引来蛟龙抢婚,第二滴招来雷劫劈你爹,第三滴——”他顿了顿,“第三滴会引来穿黑袍的仙人,专门抓会哭的鱼。”
锦鲤眨了眨眼。
“别装傻。”
老龟戳她脑门,“你那泪珠,不是普通灵力凝的,是逆鳞气。
你娘是应龙,你爹是天庭逃犯,你一出生就该被斩杀。
要不是我拿千年道行换你半颗化形丹,你早成河底泥了。”
她愣住。
老龟叹了口气,用拐杖尖点她眉心。
一点朱砂印记浮现,隐约有星芒流转。
“这是天庭星印,你爹临死前封的。
你每哭一次,星印就亮一分,三界能看见的不光是珠子,还有你爹的命格残痕。”
他眯眼,“刚才那樵夫,眉心也有星芒残印,和你爹的同源。
你蹭他手指那一下,等于在他命格上盖了个戳。”
锦鲤猛地一颤。
“别慌。”
老龟咧嘴,“他要是普通人,早被天道抹了。
但他没被抹,说明——”他压低声音,“他命不该绝,或者,他本来就不该存在。”
远处水底突然震动,细沙簌簌滚落。
老龟耳朵一动:“巡海夜叉来了,三千里外,扫灵波。”
他立刻咬破手指,在龟甲上画隐匿符。
甲面浮现北斗七星纹,一圈圈扩散。
他用拐杖一挑,符印飞出,按在锦鲤尾部第七片鳞上,形成一层透明光膜。
“这玩意能遮你泪珠的光,但别乱哭。”
他叮嘱,“哭一次,膜薄一分。”
他又从水草里拽出三只小虾兵:“去,往东五十里扔颗夜光螺,就说发现会发光的鲶鱼。”
虾兵领命游走。
震动渐渐远去。
锦鲤松了口气。
“别松。”
老龟冷笑,“刚才那一下是试探。
真正麻烦的还没来。”
话音未落,河面突然下沉,一艘渔船压过,水压骤增,石子哗啦滚落。
船底残留的龙气像毒蛇一样滑入河底。
老龟眼神一厉,龟甲投影出一道虚影:白发金瞳,珍珠衮服,指尖滴水,正站在龙宫殿前冷笑。
“敖溟。”
老龟啐了一口,“这小王八蛋终于闻着味儿了。”
锦鲤浑身一紧。
“怕了?”
老龟瞥她,“怕就对了。
他能控龙血,你身上有你娘的血脉,他一个念头就能让你七窍流血。”
他用拐杖敲她尾鳍:“把刚才那股害怕,往下压,沉进气海。”
她试着照做。
“再压,像挤柠檬。”
她咬住内唇,把恐惧往下压,忽然感觉一股热流从尾根涌上来。
“对!
就是这股劲!”
老龟大笑,“情绪能炼灵,怕得越狠,灵力越足!
你以后想哭,先炼一遍,把眼泪炼成火,别炼成水!”
他顺手从河床挖出三颗避水珠,埋成三角阵:“这玩意能挡灵波外泄,够你撑三个月。”
锦鲤游了游,感觉轻快多了。
“还有一事。”
老龟忽然严肃,“司命星君在改命簿,三千里内凡人的命线全乱了。
你那樵夫朋友,命格被涂了又改,改了又涂,八成是有人不想让他活。”
锦鲤瞪大眼。
“别急着冲上去救人。”
老龟按住她,“我教你个法子。”
他拔下一片尾甲,雕成小鲤鱼形状:“这是信物,埋在古战场底下。
你用鳃震动,频率是‘三短两长’,我能听见。”
“要是我听不见?”
他咧嘴,“那就说明我死了,你自求多福。”
他把信物塞进她鳍下:“记住,下次想哭,先咬舌尖。
疼能压情绪,血能乱气息。
要是实在忍不住——”他眨眨眼,“往东边第三块礁石拍三下尾巴,我给你放个替身鱼,哭得比你还响。”
远处又传来闷响,像是雷,又像是龙吟。
老龟把龟甲一翻,将她推进淤泥洞:“躲好,别出声。”
贝壳掩上,缝隙透进一点光。
她看见龟甲上铜钱纹开始逆向旋转,老龟的眼睛在黑暗中亮起幽光。
“那个樵夫。”
他低声说,“三日后子时,他会路过东岸渡口。
你要是还想报恩——”他顿了顿,“别用眼泪,用尾巴。”
水波晃动,重物落水,激起一圈圈涟漪。
锦鲤屏住呼吸,看见龟甲缝隙渗出金色血液,一滴,两滴,沉向河底。
老龟的声音闷在壳里:“敖溟的探子,闻到了龙血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