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厌烦了。”他掰开我紧抓着他衣袖的手指，冷漠的说“人妖殊途，
你我不过一场露水姻缘，你走吧。”我不懂，明明前一天，他还温柔地笑着，
许诺要中了举人就娶我，给我一个种满蜜枣树的家。我哭着问他，
为什么要打破“永不骗我”的誓言。很久、很久以后我才知道，为了不让我伤心，
这个傻瓜选择了一个人走向生命的尽头。他说的每一个伤人的字，
都是在用尽全力推开我；而他说的每一次谎，都是在拼命守护我。那句“我厌烦了”，
原来是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说给我听的、最绝望的情话。
《相思烬》第一章 静心换痴心我记不得那天太阳好不好，只记得饿。妈妈说，
山里的冬天来得早，要多存些田鼠和果子。可我太饿了，偷偷溜出了洞口，然后，
踩到一个好冷的东西，然后咔嚓一声。好疼！我的腿就被什么又冷又硬的东西夹住了。
一个很高很高的人出现在我面前。他咧着嘴笑，露出黄黄的牙齿：“嘿，好俊的一张白狐皮！
”皮？他要我的皮吗？我害怕极了，想妈妈，妈妈的怀抱是暖的，舌头是软的。人类，
果然都是坏人。他把我塞进一个铁笼子里，拎到了村口，那里有好多好多的人，他们看着我，
指指点点。抓我的那个人大声地喊：“上好的白狐，皮毛无损！”妈妈，我好害怕。
就在这时，一角蓝色的衣摆停在了笼前。那是个书生，身上有股干净的墨香，他蹲下来，
眼睛和我平视着。他的眼睛真好看，像山顶上最干净的夜空。他的声音轻轻的。“它受伤了。
”猎户没好气地说：“金贵着呢，书生，你买不起。”书生没有说话，
他起身从脖子上解下一个用红绳穿着的、亮晶晶的东西。那东西好像是玉做的，
在阳光下温润润的。“我用这个，换它。”他如此说道。猎户的眼睛一下子瞪圆，“小书生，
你……你疯了？为个畜生，把传家宝都卖了？”我不知道什么是“传家宝”，
但我看到猎户的表情，知道那个亮晶晶的东西一定很贵很贵。猎户又嘟囔了一句：“书生，
狐狸可不是什么好东西，沾上了，你这辈子的功名路，怕就走到头了。
”书生只是温和地笑了笑：“一条性命，比功名重。”猎户盯着他看了半天，
最后像是泄了气，打开了笼子门。那个好闻的书生朝我伸出手。我犹豫了一下，还是瘸着腿，
一瘸一拐地爬了出去，小心翼翼地凑到他的脚边。他轻轻地把我抱了起来，他的怀抱好暖和，
我把头埋在他怀里，突然觉得，或许……或许不是所有的人，都是坏银。
第二章 书斋里的狐他的家很小，就是一间茅草屋，但很干净。他把我放在桌上，
动作很轻的用温水和布巾一点一点地擦拭我腿上的血污。“别怕，很快就不疼了。
”他的声音还是那么好听。药膏抹上去凉凉的，他撕下自己衣袍的一角给我包扎好伤口。
到了晚上，屋子里点起了一盏小小的油灯。我趴在椅子上，肚子不争气地叫起来。
书生笑了笑，转身进了小灶房。很快，一股浓浓的肉香味就飘了出来。
他端着一只烤得金黄流油的鸡腿。他把盘子放在我面前的地上。
我忍不住了扑上去大口大口地吃起来。好香！真的好香！比田鼠都好吃！我吃得满嘴是油，
连骨头都嚼碎了咽下去，把整个盘子舔得干干净净。这时我才发现，书生自己正坐在桌边，
喝着稀粥，面前只有一碟黑乎乎的咸菜。他把那么好吃的肉都给了我。
我的心里突然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有点难受，我瘸着腿跳下椅子，走到他脚边，
用头轻轻蹭了蹭他的裤腿。他愣了一下，随即低下头，对我温和地笑了。他只是伸出手，
摸了摸我的头。“小家伙，快吃吧，吃了早点好起来。”我就这样，有了一个家，和他。
每次他都把肉挑出来给我吃，自己只吃菜，有一次我学乖了，只吃一半，
用鼻子把剩下的一半推给他。他愣着笑了笑，把肉和我分着吃了。我最期待的，
就是他去县里。因为每次他从县里回来，都会给我带一小包用油纸包着的蜜枣，
那是我吃过最甜的东西，比好吃的野浆果还要甜一百倍第三章：学习为人我的伤很快就好了，
腿上只留下了一道浅浅的疤。我不用再待在椅子上了，可以在这间小屋里跑来跑去。
这个家里最多的东西就是书。林知许——这是他的名字，我听见村里人这么叫他，
每天除了去村里的私塾教小孩子们念书，剩下的时间几乎都在看书。他看书的时候很专注，
会用一种很好听的调子把书里的字念出来。我最喜欢做的，就是跳上书桌，
找个地方蜷缩起来，听着他的读书声睡觉。阳光从窗户照进来，暖洋洋的，
他身上的味道和书的味道混在一起，让我觉得特别安心。有时候他会发现我在偷看他，
就放下书，用毛笔杆的另一头挠挠我的下巴，我舒服得直哼哼。有一天，他突然来了兴致，
笑着对我说：“小家伙，我教你写字吧。”他握住我的前爪，想蘸一点墨水。我觉得好玩，
就挣脱开自己一爪子。按在他面前的宣纸上，一个墨色的梅花印就出现了。我以为他会生气，
吓得赶紧缩起爪子。可他却笑起来。他拿起笔，
在我的爪印旁边画出一个活灵活现的狐狸脑袋，然后又在旁边，写下两个小字。他说，
厉害的狐狸有九条尾巴，所以……“九儿”，就是我的名字。
九儿……九儿……我在心里念了好几遍。这是我的名字，林知许给我的。有了名字以后，
我好像更聪明了些。我开始学着林知许的样子，笨拙地模仿他做的一切。
隔壁的张婶心疼林知许一个人过得清苦，时常会送些自己做的馍馍或者一碗炖菜来。
每次张婶来，林知许都会对她躬身行礼。我也学着他的样子，人立起来，
两只前爪学着他的手势一拱一拱的。逗得张婶和林知许都笑弯了腰。林知许摸着我的头，
一个劲儿地说：“我们九儿，真是个小机灵鬼。”我最期待的，就是林知许去县里。
因为每次他从县里回来，都会给我带一小包用油纸包着的蜜枣。那是我吃过最甜的东西，嗯！
比熟透的野浆果还要甜一百倍。有一次，他给了我几枚铜钱，笑着说：“九儿，
今天你自己去买蜜枣，好不好？”我见过他用这个圆圆的的东西换东西，便用嘴叼着铜钱，
跑到了村口卖零嘴的小贩那里。我把铜钱放在他摊上，小贩认得我，
笑呵呵地给我包了一小包蜜枣。我高兴地叼起蜜枣就要走，小贩却在后面喊：“哎，小狐狸，
钱给多了，还没找你呢！”我哪里懂什么叫“找钱”，
我把林知许给我的所有铜钱都放在了摊上，还叉着腰，觉得自己可厉害了。
最后还是林知许闻声赶来，无奈又宠溺地笑着，才把多余的铜钱要了回来。回家的路上，
他把我抱在怀里，一边走一边刮着我的鼻尖：“你这个小傻瓜，差点把我们的家当送出去了。
”我听不懂什么叫“家当”，我只知道，他怀里很暖，他说话的声音很好听，
而且他给我买的蜜枣，是全天下最好吃的东西。第四章：书生的枷锁林知许的生活很简单，
教书，读书，照顾我。但有时候，我能感觉到他并不开心，尤其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
他会一个人坐在油灯下发呆。他面前的书明明翻开着，可他的眼睛却没有看书，
而是望着窗外的夜。他的书桌上，除了笔墨纸砚，还放着一个木头做的小牌位。每当夜深时，
他就会点上一炷香，对着那个牌位看很久。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我能感觉到，
他看着牌位的时候，很悲伤。整个人好像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压着。有一次，
我又看到他那样坐着，一动不动，我便悄悄地跳上桌子，走到他手边，
用我的头轻轻地蹭了蹭他的手背。他像是被惊醒了，低下头看着我。
眼睛里有我看不懂的疲惫。他没有说话，只是把我抱进怀里，一下一下地顺着我的毛。
他的声音闷闷的。“九儿，你说，一个人要是读了一辈子的书，还是不能让爹娘在九下安息，
那读书还有什么用呢？”我听不懂，我只知道他很难过。我便伸出舌头，舔了舔他的脸颊。
他把我抱得更紧了。“还是你好，”他轻声说，“无忧无虑的，只想着吃饱了晒太阳。
不像我……”后面的话，他没再说下去。第五章 此去经年这样平淡的日子过了很久，
久到我以为可以一直这样下去。直到林知许说：他要去一个很远的地方，叫“府城”。
他说要去“考试”，考上了，就能让过世的爹娘高兴，也能让我过上好日子，
每天都有蜜枣吃。我不懂什么是考试，我只知道他要走很久。我的心一下子就慌了。
他要把我送回山里去。他说，他不在，怕我一个人在村里受欺负。我不要！
我死死咬住他的衣角，发出呜呜的声音。我不想再回到那个只有我一个人的地方。他蹲下来，
把我抱进怀里。“九儿，听话，我必须去。等我考完了，就立刻回来接你。
”我还是不肯松口。他叹了口气，把我抱到我们初遇的那片山林边。他指着旁边一棵枫树，
对我说：“你看这棵树，三百六十五天后，等它的叶子再变黄的时候，我就回来了，
我们说好了，就在这里等我。”我终于松开了嘴。他最后摸了摸我的头，转身走了。
他的背影在林间小路上越走越远，最后变成一个小小的黑点，消失不见。山风吹过，
只有我一个人站在那里，好冷。第六章：十两“嫁妆”林知许不在的日子，
山里的一切都变得没有意思。田鼠都不香了，野果子也不甜了，连太阳晒在身上，
也感觉不到暖意。我每天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去那棵枫树下，用爪子在树干上划下一道痕。
我想，等我划满三百六十五道，他就该回来了。有一天，我趴在山坡上，
看到山下的小路上有一队人敲敲打打地走过，好热闹。队伍最中间，有一个穿红衣裳的姑娘，
头上戴着亮晶晶的东西。我听到路边的人说，那是“新娘子”，她要去夫家，
还带了好多“嫁妆”。我歪着头想了很久，新娘子，是要嫁给喜欢的人吧？
那我是不是也要嫁给林知许？我跳了起来，我要嫁给他！可是，我的嫁妆在哪里？
我听那些人说，嫁妆里有银子，是亮晶晶的好东西。于是，我开始了我的“攒嫁妆”。
我每天除了划树痕，就在山里到处跑，寻找一切亮晶晶的东西。发光的石头，铁片，
甲虫亮闪闪的硬壳。我把它们都刨出来，藏在我找到的一个树洞里。有一次，
为了从一条蛇的嘴里抢一颗它吞下去的亮晶晶珠子，我的胳膊被划了好长一道口子。好疼，
但我看着我的“嫁妆”越来越多，心里就充满了欢喜。我想，等林知许回来看到这些，
一定会很高兴很高兴。在这样日复一日的思念里，我的身体发生了奇怪的变化。有一天，
我从溪水的倒影里，看到了一个陌生的少女。她有一头乌黑的长发，一双和我一样的眼睛，
我惊奇地发现，那就是我。我学会了变成人。我开始学着人类的样子走路，一开始总是摔跤，
我对着树木练习说话，学林知许念书的样子。日子一天天过去，树上的划痕越来越多，
我的“嫁妆”也攒了满满一洞，大概有十两那么重。树上的叶子，终于又黄了。
第九章：人间的规矩林知许考上了秀才。消息传到村里。我们那间小小的茅屋，
头一次被这么多人围得水泄不通。乡亲们提着鸡蛋送给他，一口一个“林秀才”，
叫得林知许的脸一直红到了耳根。他被围在中间，有些不好意思，但眼睛里，
是我从未见过的光。很快，他们的目光就落在了我身上。他们看我的眼神很好奇，
好像我是什么没见过的东西。我才不是东西，我可是是林知许的小狐狸。
村长捻着胡子笑呵呵地问：“知许啊，这位是哪家的姑娘呀？长得真水灵。
”林知许正想着该怎么回答，我却往前站了一步，骄傲的叉腰说：“我是他妻子！
”林知许咳嗽起来，脸红得像块大红布。短暂的安静过后，人群里爆发出了一阵善意的哄笑。
我不明白有什么好笑的，我说的可是实话。隔壁王婆挤上前来，挤眉弄眼地说：“哎哟，
我说知许怎么总是不开窍，原来是已经有了啊！”林知许刚想开口解释，
我就在背后偷偷掐了一下他的腰。一旁的张婆也笑着打量我，满意地点点头：“嗯，
这闺女眉清目秀，一看就贤惠，会做饭。”张婆的话我就爱听了。贤惠！会做饭！
这一定是对一个好妻子的最高夸奖！我立刻骄傲地叉起了腰。
第十章：永不骗你张婆说我贤惠会做饭，我把这话记在了心尖尖上。一个贤惠的妻子，
当然要给自己的夫君做饭。于是，趁着林知许去村塾教书，我决定给他一个天大的惊喜。
我学着张婶的样子，淘米，洗菜，生火。结果，灶房里乌烟瘴气。
我自己也变成了灰扑扑的小花猫。
米在锅里最后全变成了黑色的小石头；豆角怎么煮都是硬邦邦的；鸡倒是烤熟了，
就是黑得像一块炭。可我还是满心期待地，把这顿“大餐”端到了他面前。
林知许看着桌上那几盘不明物体，表情有点复杂。他沉默了一会，决绝的拿起筷子，
面不改色地吃了下去。“好吃吗？”我紧张地问。他很认真地嚼了嚼，
然后对我点点头：“嗯，好吃。我们九儿的手艺，真好。”我高兴得尾巴在摇，
立刻宣布以后要天天给他做饭。他脸上的表情更复杂了。晚上，我饿得睡不着，
悄悄爬起来想把剩菜吃掉。我尝了一口豆角，又苦又涩，我的舌头都麻了，吐了出来。
眼泪一下子就涌了上来。他骗我。明明那么难吃，却骗我说好吃。我跑到床边，把他摇醒，
带着哭腔问他：“明明这么难吃，你为什么要骗我？”他看见我手里的豆角和我脸上的眼泪，
有些手足无措，把我拉进怀里，轻轻拍着我的背。“对不起，九儿，”他满是愧疚地说，
“我……我只是怕你难过。”“说谎就是不对的！”我委屈地捶着他的胸口。他任我捶着，
等我哭累了，才捧起我的脸，用指腹擦掉我的眼泪。他看着我的眼睛，
用一种我从未听过的、郑重的语气说：“好。我答应你，从今以后，我林知许，
再也、再也不会骗你苏九儿了。”我看着他认真的眼睛，点了点头。我相信他。
第十一章：笔墨与蜜糖我才发现，做一个“人”，有好多好多事情要学。
林知许不让我进灶房了。他笑着说，君子远庖厨，我们九儿是仙女，不能沾染人间烟火。
我知道他是心疼我，但是为了不让他觉得我是个没用的笨蛋，我决定学点别的。那天，
他又在灯下读书，我便凑过去，学着他的样子拿起一支毛笔。林知许看见了，
便放下书笑着说：“好，那我今天就教我们九儿写字。”他搬了张凳子让我坐在他旁边，
手把手地教我握笔。他的手掌很大，很暖，我能闻到他身上好闻的墨香，
还能感觉到他说话时的气息拂过我的耳畔。我的心跳得像揣了只兔子。他教我写的，
是我的名字。“苏……九……丿”没有成功写完。我的手不听使唤，
笔头画出一条歪歪扭扭的蚯蚓。我有些着急，手一抖一滴墨汁就溅到了我的鼻尖上。
我懊恼地叫了一声。“哎呀。”林知许却低低地笑了起来。他拿出自己的帕子，
凑过来小心翼翼地为我擦鼻子。他的动作很轻，眼神专注的好像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我们离得那么近，我能清楚地看到他长长的睫毛，和眼眸里清晰的我的倒影。他的脸颊，
又悄悄地红了。为了奖励我的“进步”，林知许第一次带我去了镇上赶集。集市上好热闹，
到处都是我不认识的东西和没闻过的味道。我像一只真正的小狐狸进了大观园，
看什么都新奇。林知许就那么耐心地跟在我身后，我停下来，他也停下来，含笑看着我。
他给我买了一串红彤彤的糖葫芦，我开心地眯起眼睛，
先小心翼翼地舔了一下外面那层亮晶晶的糖衣，确认是甜的，然后把最甜的第一口，
举到林知许嘴边。“你先吃。”我说。他愣了一下，然后笑着，轻轻咬了一小口。
我看到一个摊子上摆着好多漂亮的发簪，其中一支是木头雕的，刻成了一朵小小的兰花，
很朴素，但很好看。我学着人类的样子，从兜里掏出一片我捡来的、最漂亮的红叶子，
递给老板。老板和林知许都笑了起来，最后，林知许用身上不多的铜钱，
为我买下了那支木兰花簪，他亲手为我簪在发间，端详了许久轻声说：“真好看。
”那支簪子，我此后日日都戴着，比我藏在树洞里的所有“嫁妆”都宝贝。
林知许在村塾里的名声很好，那些半大的孩子们都很喜欢他。有些梳着小辫的女学生，
会借着送家里煮的鸡蛋、或是自己编的草蜢的名义，跑来我们家看他。每当这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