盗梦？我直接统治梦境！

陈默心理咨询工作室。

名字起得挺像那么回事，坐落在这座一线城市某个不算繁华也不算偏僻的街角，夹在一家24小时便利店和一家永远在“最后三天清仓大甩卖”的服装店中间，显得格外……没有存在感。

玻璃门擦得还算干净，能隐约看到里面简单的陈设：一张办公桌，两把椅子，一个书架上面零星摆着几本《梦的解析》《心理学入门》之类的书，更多的是用来落灰，以及一个低着头，仿佛正在专心致志研究自己指甲缝里有没有脏东西的年轻男人。

这就是老板兼唯一员工，陈默。

他打了个哈欠，眼角挤出生理性泪水，百无聊赖地刷着手机。屏幕上，本地论坛的“灵异怪谈”版块刷新着各种光怪陆离的帖子。

《求助！我家楼下半夜总有女人哭！已经报警了，警察说没发现异常！》

《记录一次真实的鬼压床经历，感觉有东西在掐我脖子！》

《有没有大师会解梦？连续三天梦见自己变成了一坨屎，这预示着什么？在线等，挺急的。》

陈默撇撇嘴，手指滑动，精准地忽略掉所有看起来就穷酸气扑鼻的帖子，专门寻找关键词：“重金酬谢”、“价格好商量”、“必有厚报”。

“啧，又是一群想白嫖的。”他嘟囔一句，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子懒洋洋的嫌弃，“梦到自己是屎？预示着你最近思想觉悟不高，需要加强自我认知建设，建议多照镜子。回复这条还得浪费我流量，亏了。”

他的“业务范围”听起来挺唬人：斩桃花、心魔驱除、潜意识优化戒烟戒酒、托梦传话、入梦寻物等。收费标准更是明码标价，就贴在进门最显眼的地方，用加粗加大字体打印的A4纸：

收费标准

初步咨询费：500元/次半小时内，超时另算，谢绝讲价

基础入梦观察：2000元/次仅观察，不包干预

梦境引导干预：面议根据难度系数及客户经济实力浮动，上不封顶

特殊定制服务：天价穷鬼勿扰，同行“优惠”折上折——十折加五折等于十五折

最后那句“同行十五折”是他最近的得意之作，带着一种气死同行不偿命的沙雕快感。

手机震动了一下，一条新的私信弹了出来。没有头像，昵称是一串乱码。

匿名用户：陈大师？

陈默挑眉，来了点精神。这种藏头露尾的，要么是骗子，要么就是真有点见不得光的事。而后者，往往意味着……冤大头，啊不，是优质客户。

陈默：叫陈老板就行，大师听起来像骗子。有事？咨询先付500，支持微信支付宝，扫码付款，付款后对话。

他熟练地发过去一个收款码。

那边沉默了几秒，然后干脆利落地转了500块过来。

匿名用户：我想请您为一个人解决睡眠障碍和严重的噩梦问题。价格不是问题。

陈默：位置，时间，目标基本信息。还有，你谁？连面都不敢露的委托，我得加钱，风险系数高。

匿名用户：目标信息我可以提供。我的身份不便透露。您只需要知道，如果效果令人满意，报酬会远超您的预期。可以先付一万定金。

又一个转账，金额一万。

陈默看着屏幕上弹出的收款通知，眼睛微微亮了一下。很好，就喜欢这种不把钱当钱的风格。

陈默：老板大气！说说情况，目标咋回事？连续做噩梦？梦游？还是梦里总看见已故的太奶奶找他要钱？

匿名用户：……她是一名公职人员，女性，28岁。近一个月来，几乎每晚都被噩梦困扰，醒来后心悸、盗汗，严重影响白天精神状态和工作效率。梦境内容似乎与……童年创伤有关。

公职人员？童年创伤？陈默摸了摸下巴。这组合有点意思。

陈默：哦？具体什么创伤？目睹凶杀现场？被关过小黑屋？还是小时候零花钱总被同桌抢？

匿名用户：……抱歉，具体细节我并不清楚。她对此讳莫如深。您只需要进入她的梦境，解决掉这个麻烦。这是她的姓名、职务和一张近期照片。她今晚值班，会在单位宿舍休息，这是地址。您最好今晚就行动。

一串信息发了过来。

姓名：秦月。

职务：市公安局特殊灾害预防与信息处理中心，技术顾问。陈默心想：这部门名听起来咋那么像扯淡的？

地址：市局第三宿舍楼，402室。

照片上的女人穿着一身笔挺的警服常服，肩章上的星杠显示级别不低。眉眼锐利，鼻梁高挺，嘴唇抿成一条冷硬的直线，即使只是一张静态照片，也能感受到那股子生人勿近的冰冷和严肃。是个美人，但更像一把出了鞘的、寒气逼人的刀。

陈默：公职人员啊……还是警察叔叔。这目标有点敏感，得加钱。

匿名用户：再加一万。事成之后，另有五万。

陈默：成交！老板爽快！保证药到梦除，童叟无欺！今晚等她睡着我就过去瞧瞧。

又一万到账。

陈默心情愉悦地收起手机，吹了个口哨。

两万定金，事成还有五万。这开张吃半年的节奏。

至于目标是个警察？还是什么听起来就很奇怪的“特殊灾害预防中心”的？关他屁事。给钱就是上帝，上帝做了噩梦，他这位“梦疗师”自然得上门服务。

他拉开办公桌抽屉，里面没有文件，只乱七八糟地放着一包快抽完的烟，一个皱巴巴的打火机，还有几颗看起来像是从小孩手里抢来的、五彩斑斓的玻璃珠。

他拈起一颗深蓝色的玻璃珠，对着光看了看，里面似乎有雾气在缓缓流转。

“童年阴影啊……”他自言自语，“这业务我熟。不就是打扫一下心理垃圾嘛，简单。”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渐渐沉下来的夜色和亮起的路灯。

“警察姐姐，今晚梦里见。但愿你的心理阴影面积别太大，不然还得加收清理费。”

夜色渐深。

市局宿舍楼远比普通居民楼要安静得多。402室的窗户漆黑一片，主人显然已经入睡。

相隔几条街之外，陈默心理咨询工作室里，陈默盘腿坐在办公桌后的椅子上，闭着眼，呼吸平稳，像是也睡着了。

但他指尖捻着的那颗深蓝色玻璃珠，正散发出微不可察的、水波一样的光晕。

……

一片混沌的黑暗。

嘈杂的、扭曲的声音像是从水下传来，模糊不清。剧烈的恐慌感如同冰冷的海水，从四面八方涌来，试图挤压、吞噬一切。

陈默的意识像一尾灵活的鱼，滑入这片混乱的精神海域。

入神魂。

这不是他第一次进入别人的梦境，但每次感受都依旧新奇。别人的梦光怪陆离，缺乏逻辑，是潜意识毫无防备的展示场。

而眼下这个梦，压抑、破碎、充满了强烈的恐惧和无力感。

他看到扭曲变形的家具，它们像怪物的獠牙一样伸向天空。墙壁上流淌着暗红色的、像是未干涸血迹的阴影。一个小女孩的哭声断断续续，忽远忽近。

“啧，这装修风格挺别致啊，毕加索看了都得直呼内行。”陈默的意识体在梦中显化，依旧是那副懒洋洋的样子，双手插兜，像是来参观什么抽象艺术展。

他循着哭声和最浓重的恐惧气息向前“游”去。

景象逐渐清晰了一些。似乎是一个家的客厅。电视开着，闪烁着刺眼的雪花点。一个更小一点的、看不清面容的小女孩蜷缩在沙发角落，瑟瑟发抖。

而在客厅中央，一个稍大一些的女孩背影，正死死地盯着客厅通往卧室的走廊方向。那个背影，依稀能看出秦月成年后的轮廓。

走廊深处，是浓郁得化不开的黑暗。里面传来令人牙酸的咀嚼声，还有某种沉重物体被拖行的摩擦声。强烈的危险信号和绝望感正是从那里散发出来。

“哦豁，标准恐怖片开场。”陈默飘到小秦月的意识体旁边，打量了一下那片黑暗，“看来源头就在那儿了。童年阴影经典款——‘爸爸妈妈不见了，黑屋子里有怪物’。”

他尝试向那片黑暗靠近，但一股强大的排斥力混合着极致的恐惧涌来，阻止任何外来意识探知那里的真相。

“保护机制还挺强。”陈默撇撇嘴，“不好意思了警察姐姐，看病就得看病灶，躲是没用的。”

他集中精神，意识体变得更加凝实了一些。他不再强行突破，而是像一滴墨水融入水中，开始将自己的意识频率，轻微地调整到与这片梦境核心的恐惧情绪同步。

这是一种精细操作，如同用精神力的手术刀进行解剖。他小心翼翼地绕过那些激烈的防御情绪，捕捉着其中最核心的记忆碎片。

破碎的画面涌入他的感知：

——一双瞪大的、充满惊恐的成年人的眼睛。

——飞溅的、温热的液体。

——一个扭曲的、非人的轮廓在阴影中蠕动，发出满足的喟叹。

——浓郁的血腥味和……某种冰冷的、非人的气息。

“不是普通凶杀案啊……”陈默感觉到了异常。那阴影中的东西，散发出的不仅仅是暴力，还有一种……违背常理的诡异感。这就是她恐惧的根源？目睹了亲人被某种“异常”杀害？

就在这时，那片笼罩走廊的黑暗剧烈地翻涌起来！一个由纯粹恐惧和怨恨凝聚而成的、难以名状的扭曲怪物，猛地从黑暗中扑了出来，发出无声的咆哮，直冲小秦月和陈默而来！

它所过之处，梦境空间都在剧烈波动，仿佛无法承受这种纯粹的负面情绪。

小秦月发出凄厉的尖叫，吓得闭上了眼睛，等待被吞噬。

“吵死了。”陈默挖了挖并不存在的耳朵，挡在了小秦月的意识体前面。

他看着那张牙舞爪扑来的恐怖怪物，叹了口气。

“大哥，长得丑不是你的错，但跑出来吓唬小朋友就是你的不对了。知不知道现在市容管得很严的？”

怪物没有任何理智，只有吞噬和毁灭的本能。

陈默抬起手，指尖有一点微光亮起。

化念头。

他无法直接摧毁这个由强烈创伤和恐惧凝聚成的怪物，那是秦月精神世界的一部分，强行摧毁只会伤及根本。但他可以……“修改”它。

“你看，”陈默对着那扑到眼前的怪物，用一种闲聊般的语气说道，“你张这么大嘴，是不是饿了？但吃小孩不好，不健康，影响发育。要不咱们换个思路？”

他的指尖，那点微光轻轻点在了怪物的“额头”上。

“你其实不想吓她，你只是想提醒她，那里很危险，对不对？你是个好人，啊不，好怪物。你的本质是……嗯……‘注意安全’的警示标志？”

微光渗入。

那狰狞怪物的动作猛地一僵。它身上那些代表恐惧和怨恨的扭曲纹路，开始像代码被重写一样快速流动、变化。它的形象开始扭曲、变形……

几秒之后，原地只剩下一个巨大的、闪闪发光的、写着“危险！止步！”的交通警示牌，还有一个举着小旗子的、憨态可掬的卡通熊猫警察，正在一板一眼地吹着哨子，做着“禁止通行”的手势。

恐怖的氛围瞬间荡然无存，甚至有点……滑稽。

小秦月的意识体愣愣地睁开眼睛，看着那个卡通熊猫，忘记了哭泣。

陈默满意地点点头。

“这就顺眼多了嘛。恐惧本身无法消除，但可以给它换个皮肤包。内核是‘警惕’，外表是‘卖萌’，完美。”

他走到那个依旧散发着不祥气息的走廊入口，朝里面望了望。最深处的黑暗依旧浓稠，那里的记忆被封锁得极其彻底，以他目前入神魂的境界还无法强行突破。

但他能感觉到，在那片黑暗的最深处，除了血腥和恐惧，似乎还有一个……更加古老、更加威严、带着一种漠然压迫感的模糊轮廓一闪而过。金色的，像是某种帝王的袍角？

“嗯？买一送一？还附赠其他彩蛋？”陈默摸了摸下巴，“不过这玩意儿看起来不像原生怪物，倒像是个……外来烙印？”

他没来得及细究，整个梦境开始剧烈晃动。外界的天快亮了，秦月快要醒了。

“行了，第一次诊疗差不多了。创伤打包封存，恐惧源重新编码。效果怎么样，就看警察姐姐醒过来的用户体验了。”

他的意识体迅速变淡，如同退潮般从秦月的梦境中抽离。

离开前，他最后瞥了一眼那个变得有点傻乎乎的警示牌和卡通熊猫。

“售后服务要是不到位，可是要加钱的。”

……

市局宿舍，402室。

秦月猛地从床上坐起，呼吸急促，额头上全是冷汗。

又是那个噩梦……

她下意识地握紧了藏在枕头下的匕首，冰冷的触感让她稍微安心了一点。她喘了几口气，准备像过去每一个清晨一样，用意志力将那些残余的恐惧压下去，开始冰冷而高效的一天。

但……

奇怪。

她感觉有点……不一样。

心跳很快，但那种撕心裂肺的恐慌感和溺水般的绝望感，似乎减轻了很多。噩梦的内容依旧模糊，但印象最深的，不再是黑暗和血腥，反而是一个……闪着光的警示牌？和一个吹哨子的熊猫？

什么鬼？

她甩了甩头，试图驱散这荒谬的残留印象。是最近压力太大，出现幻觉了？

她起身洗漱，冰冷的水扑在脸上，让她彻底清醒。看着镜子里那个面色有些苍白但眼神依旧锐利的自己，她试图回忆昨晚梦中的细节，却发现关于恐怖场景的记忆变得格外模糊，像是隔了一层毛玻璃。

而那个警示牌和熊猫的形象却异常清晰，甚至有点挥之不去。

一种莫名的、微小的轻松感，从沉重压抑的心底缝隙里钻了出来。

她皱紧眉头。

那个叫陈默的……江湖骗子……难道真的有点东西？

她拿起手机，点开那个加密的聊天软件。

匿名用户：效果如何？

秦月犹豫了一下，打字回复。

秦月：噩梦似乎……有所减轻。残留印象有些……奇怪。我需要进一步观察。定金尾款我会按时支付。继续监控目标，随时汇报他的动向和任何异常。

匿名用户：明白。

放下手机，秦月看着镜中的自己，眼神依旧冰冷，但深处却掠过一丝极淡的、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困惑和……好奇。

……

陈默心理咨询工作室。

陈默睁开眼睛，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伸了个懒腰。

“搞定收工……就是有点耗神。”他感觉太阳穴有点隐隐作痛，像是熬夜打了通宵游戏。

这就是入梦的代价之一，精神消耗。好在这次只是小试牛刀，问题不大。

他拿起手机，看着到账的两万定金，美滋滋地吹了个口哨。

“开门红。警察姐姐这单生意，看来能做成长线客户。”

他翻了翻日历，在上面某个日子上画了个圈，旁边标注：“收尾款五万”。

然后，他的目光落在窗外，对面便利店那个巨大的、印着泡面广告的灯箱上。

“对了，得补充点‘耗材’。”他自言自语，又从抽屉里拿出几颗不同颜色的玻璃珠，对着灯光看了看，“蓝色快用完了，下次得找老赵再进点货。这老小子，最近货越来越贵了……”

他的目光似乎穿透了眼前的城市夜景，投向更远处那些常人无法察觉的、涌动着的暗流。

“异常共存的世界啊……”他低声笑了笑，带着点玩世不恭的自嘲，“得，先操心晚饭吃啥吧。赚了钱，得加个鸡腿。”

第一缕晨光透过玻璃窗，照在办公桌上那张写着“穷鬼勿扰，同行十五折”的A4纸上。

新的一天开始了。

陈默的“梦疗师”生涯，正式开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