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拖出去,扔进冷宫!”帝王墨无霜的声音,比腊月的雪还冷。尹若溪死的时候,
身上只盖着三层破布,腹中四个月的孩儿,早被亲妹妹尹兰溪一碗毒药化成了血水。
家族满门抄斩的血,还没在诏狱的地砖上干透。
可谁也没想到——这具被磋磨到只剩一口气的躯壳里,住进了万妖之岭最狠的主!
九尾天狐白璃琉,渡劫遭暗算,元神溃散之际,偏巧撞上这滔天的怨气。“呵,
区区凡人恩怨,也配叫惨?”她嚼碎毒碗里的慢性毒药,用妖丹的火光烤暖冻僵的经脉,
对着铜镜里那张蜡黄的脸勾唇:“尹若溪的仇,我接了。欠她的,百倍还!”永安二十七年,
冬。冷宫的雪,比别处落得更急、更冷。尹若溪躺在硬榻上,
身上只盖着一床打了三层补丁的薄被,寒气像无数根细针,从四面八方钻进骨头缝里。
她的意识混沌如浆,耳边是呼啸的北风,
夹杂着远处宫殿隐约传来的丝竹声——今日是尹兰溪的生辰,陛下墨无霜在紫宸殿摆了宴,
满宫欢腾,唯有这废弃的瑶光殿,连炭火都吝啬得不肯多给一盆。腹部的绞痛再次袭来,
尖锐得像有人用冰锥在里面搅动。她下意识地蜷起身子,枯瘦的手指死死抓着身下的稻草,
指甲缝里渗出血丝。那是她未出世的孩子留下的最后印记,三个月前,
尹兰溪端来的那碗“安胎药”,不仅夺走了那个成形的小生命,也让她的身子彻底垮了,
缠绵病榻,形同枯槁。“咳咳……”她咳出几口黑血,溅在灰败的被褥上,
像极了冬日里早凋的梅。视线渐渐模糊,她仿佛又看到父亲被押赴刑场的背影,
母亲自缢前留在梁上的白绫,兄长流放途中客死他乡的噩耗……尹家满门忠烈,
最终却落得个通敌叛国的罪名,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是她的亲妹妹尹兰溪,
和她曾经倾心相付的夫君,大墨朝的天子,墨无霜。恨吗?
五脏六腑都像被这恨意烧成了灰烬。可她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了,
只能任由黑暗一寸寸吞噬意识。就在尹若溪的灵魂即将消散的刹那,
一道刺目的白光骤然撕裂冷宫的阴霾,带着毁天灭地的妖力,狠狠撞进她残破的躯壳里!
“唔——”剧烈的疼痛让“尹若溪”猛地睁开眼,那双原本黯淡无神的眸子,
此刻竟迸发出骇人的金芒。她或者说,占据这具身体的另一个灵魂撑着榻沿坐起身,
低头打量着这具瘦骨嶙峋、伤痕累累的躯体,眉头瞬间拧成了川字。“区区凡人之躯,
竟破败至此。”一个清冷如玉石相击的声音在喉间响起,带着几分不耐和审视,“灵力阻塞,
经脉尽断,连魂魄都快散了……啧,倒是个绝佳的容器。”这灵魂来自万妖之岭的白璃琉,
修行万年的九尾天狐,地位尊崇,法力高深。三日前,她在冲击仙阶的关键时刻遭人暗算,
数位仇家联手布下诛妖大阵,她拼死突围,元神却被打得濒临溃散,
只能循着一丝微弱的生机,跨越两界,附在了这具刚死去的人类女子身上。白璃琉闭上眼,
神识如潮水般涌入这具身体的记忆深处。尹若溪的一生,像一卷浸满血泪的画轴,
在她眼前缓缓展开:名门闺秀的骄傲,初嫁帝王的羞怯,诞下嫡子的欢喜,家族蒙冤的绝望,
丧子之痛的崩溃,被废黜后位的屈辱,以及最后在冷宫中的苟延残喘……每一笔,
都刻满了“冤屈”与“仇恨”。尤其是那个未出世的孩子,
那个在她腹中只待了四个月的小生命,
被尹兰溪用藏红花和麝香一点点毒杀——连白璃琉这种活了万年、见惯杀戮的妖仙,
都不由得感到一丝刺骨的寒意。“倒是个可怜人。”白璃琉睁开眼,金芒褪去,
眸色转为幽深的墨黑,与尹若溪原本的眼神渐渐融合,“也罢,我借你躯壳暂避,
便替你了了这桩因果。”她抬手抚上自己的心口,
那里有一颗微弱跳动的内丹——那是她妖力的本源,虽在大战中受损严重,
却依旧蕴含着磅礴的生机。她运转残存的法力,引导内丹的暖意缓缓流遍四肢百骸。
受损的经脉在妖力的滋养下发出细微的“噼啪”声,
断裂处生出淡淡的金光;枯竭的气血渐渐复苏,
苍白的脸颊泛起一丝血色;连那深入骨髓的寒毒,也在温暖的妖力中一点点消融。
这个过程痛苦而漫长,白璃琉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原本就虚弱的元神更显疲惫。
但她没有停下,她很清楚,这具身体是她复仇和恢复实力的根基,必须尽快修复。
窗外的雪渐渐停了,一轮残月透过窗棂,洒下清冷的光辉。当第一缕晨曦划破天际时,
白璃琉终于收了功。她缓缓舒展四肢,虽然依旧瘦弱,却已不复昨日的垂死之态,
眼中更是多了几分常人没有的锐利与沉静。她低头,看着自己纤细却已恢复力气的手,
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尹若溪,你的仇,我接了。”“墨无霜,
尹兰溪……还有那些推波助澜的人,洗干净脖子,等着我。”冷宫的日子依旧难熬,
但对白璃琉来说,不过是修行中的闭关。她收敛了所有妖气,
言行举止都模仿着尹若溪过去的样子:沉默、怯懦,偶尔咳嗽几声,仿佛随时都会倒下。
给她送残羹冷炙的老太监每次来,都只看到那个废后蜷缩在榻上,眼神空洞,
连抬头看他一眼的力气都没有。“真是个苦命人。”老太监放下食盒,摇着头离开,
心里却没什么波澜。这宫里的人,荣宠兴衰本就无常,
何况是个被陛下厌弃、家族覆灭的废后?能留一口气,已是天大的恩赐。没人知道,
在他们看不见的角落,白璃琉正争分夺秒地恢复实力。白天,她借着晒太阳的名义,
坐在窗边吸收日精月华。虽然凡人世界的灵气稀薄,但积少成多,
足以让她受损的元神慢慢凝聚。夜晚,她则运转功法,修复妖丹的裂痕,
每当内丹发出温润的光芒,她就能感觉到更多的力量回到体内。她还发现,
尹若溪的记忆里藏着许多有用的东西:宫廷的规矩、各宫的人脉、朝臣的派系,
甚至还有墨无霜的一些习惯和软肋。这些信息像一张无形的网,在她脑海中渐渐铺开,
为她的复仇计划提供了精准的坐标。“皇后娘娘,该喝药了。
”一个略显尖细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进来的是尹兰溪身边的掌事宫女,名叫春桃,
每次来送药,眼神里都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和幸灾乐祸。白璃琉如今,
她更习惯被称为尹若溪抬起头,目光平静地看着对方。这碗药,
她认得——里面掺了少量的慢性毒药,虽不致命,却能让人精神萎靡,形同废人。
过去的尹若溪,就是这样日复一日被磋磨着。春桃见她不动,
不耐烦地将药碗往桌上一墩:“娘娘还愣着做什么?
这可是贵妃娘娘特意让人送来的‘补药’,旁人想要还得不到呢。”尹若溪缓缓伸出手,
指尖触碰到碗沿的微凉。她记得,尹若溪每次喝这药,都会偷偷掉眼泪,不是因为苦,
而是因为心寒——那是她的亲妹妹啊。但现在,握着碗的是白璃琉。她端起药碗,没有犹豫,
仰头一饮而尽。苦涩的药液滑入喉咙,带着熟悉的毒性,试图侵蚀她的五脏六腑。但下一秒,
丹田内的妖丹轻轻一颤,一股暖意瞬间涌遍全身,将那点微不足道的毒素彻底净化。
“多谢春桃姑娘。”尹若溪放下碗,声音依旧虚弱,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春桃愣了一下,
总觉得今天的废后有些不一样。以往她要么瑟缩着不敢说话,要么就低声啜泣,可今天,
那双眼睛里没有泪,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沉寂,看得她心里有些发毛。“哼,算你识相。
”春桃强装镇定,甩了甩帕子,“贵妃娘娘说了,您身子弱,就该好好‘养着’,
别想着出去惹是生非。”说完,她扭着腰肢走了出去,关门时故意用了很大的力气,
发出“砰”的一声巨响。尹若溪看着紧闭的房门,眼底掠过一丝冷意。尹兰溪啊尹兰溪,
你这点手段,对付过去的尹若溪或许有用,但对我……还不够看。她站起身,走到窗边,
望着宫墙之外那片巍峨的宫殿群。紫宸殿的方向,隐约能看到飘扬的龙旗。
墨无霜……她想起记忆中那个男人的样子。年轻时的墨无霜,眉眼俊朗,
曾在桃花树下对尹若溪许诺“一生一世一双人”;可登基之后,他渐渐被权力和猜忌吞噬,
听信尹兰溪的谗言,亲手将发妻打入地狱,甚至对自己的骨肉都能痛下杀手。“帝王的爱,
果然是这世间最廉价的东西。”尹若溪轻声自语,指尖凝结起一丝微弱的妖气,
在窗台上划下一道浅浅的痕迹,“但帝王的悔,或许会很有趣。”她需要一个机会,
一个离开冷宫的机会。这个机会,很快就来了。半月后,宫中举办祈福法会,
按例要大赦宫闱,连冷宫的罪奴都能得到些许宽宥。老太监来传话,说陛下念及旧情,
允她搬到城郊的静心苑休养,虽仍是幽禁,却比冷宫好了百倍。“娘娘,
这可是天大的恩典啊。”老太监脸上难得带了点笑意,“陛下心里,终究还是有您的。
”尹若溪低着头,掩去眸中的嘲讽。墨无霜哪是念及旧情?他不过是做给外人看,
彰显自己的“仁厚”罢了。至于尹兰溪,大约是觉得她这副病体翻不出什么浪花,
乐得送个顺水人情,堵住悠悠众口。“有劳公公了。”她声音依旧低微,
顺从地收拾起那个破旧的包袱——里面除了几件打补丁的衣服,什么都没有。
离开瑶光殿的那天,阳光正好。尹若溪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素色宫装,
步履缓慢地走在宫道上。沿途的宫女太监们纷纷避让,
看她的眼神各异:同情、鄙夷、幸灾乐祸……她目不斜视,径直往前走。经过御花园时,
恰好看到一队人马簇拥着一顶凤辇驶过。凤辇的窗帘被风吹起一角,
露出尹兰溪那张艳若桃李的脸。尹兰溪也看到了她,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是浓浓的得意。
她故意扬高了声音,对身边的墨无霜柔声道:“陛下你看,姐姐这是要去哪里?
瞧她身子好些了,臣妾真是高兴。”墨无霜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当看到尹若溪那单薄的背影时,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他已经很久没见过她了。
记忆中的尹若溪,是将门之女,英姿飒爽,笑起来时眼里像有星光;可眼前的人,
瘦弱、苍白,像一株被寒霜打蔫的草,连头都不敢抬。心头莫名地掠过一丝烦躁,
他沉声道:“嗯,让她去静心苑好好休养吧。”声音平淡,听不出任何情绪。
尹若溪没有回头,甚至连脚步都没有停顿。但她清晰地捕捉到了墨无霜语气中的那一丝微澜,
也感受到了尹兰溪投来的、带着挑衅的目光。她嘴角微不可查地弯了一下。游戏,
才刚刚开始。静心苑虽地处城郊,却也算清幽雅致。院中有几株老梅,墙角种着兰草,
虽无冷宫的萧索,却也少了宫中的奢华,倒像是个真正修身养性的地方。但对尹若溪来说,
这里不过是另一个蛰伏的巢穴。她依旧维持着病弱的假象,每日只在院中散散步,
或是坐在廊下看书。看守她的侍卫和宫女都是尹兰溪派来的,明着是伺候,实则是监视。
尹若溪并不在意。她有的是时间,也有的是耐心。她开始不动声色地收集信息。
通过给她送菜的小厨房杂役,她得知尹兰溪最近在宫中权势日盛,不仅掌管了六宫事宜,
还说服墨无霜追封她早逝的父母,隐隐有取代尹家地位的趋势。她还得知,
墨无霜近来时常失眠,脾气也愈发暴躁。有一次,尹兰溪在他面前提起“嫡子”,
他竟当场摔了茶杯,骂了句“晦气”,吓得尹兰溪再也不敢提。“看来,
他也不是全然无心啊。”尹若溪坐在廊下,手里捧着一本线装书,眼神却落在飘落的梅瓣上,
“亲手杀死自己的孩子,午夜梦回,总会怕的吧。”她知道,该加一把火了。
机会很快就来了。中秋将至,宫中按例要赏赐各宫份例,静心苑也得了一份:一盒月饼,
一坛桂花酒。送赏赐来的,还是春桃。“这是陛下和贵妃娘娘的恩典,娘娘可得好好谢恩。
”春桃将东西放下,皮笑肉不笑地说。尹若溪点点头,
示意身边的小宫女一个被她用几两碎银收买的老实姑娘收下。她看着那盒精致的月饼,
忽然开口,声音轻柔得像一阵风:“妹妹有心了,还记得我最爱吃莲蓉馅的。”春桃一愣。
尹兰溪确实特意交代了,月饼要选尹若溪过去喜欢的口味,但她没料到这个废后会主动提起。
“贵妃娘娘一向念着姐妹情分。”春桃硬着头皮应道。“是啊,
姐妹情分……”尹若溪拿起一块月饼,指尖轻轻摩挲着上面的花纹,“就像当年,
父亲带我们去城外别院,妹妹非要抢我手里的桂花糕,我不给,
她就哭着说要告诉父亲我欺负她……那时候的桂花糕,真甜啊。”她的声音很轻,
带着一丝怀念,眼神却空茫得很,仿佛在看很远的地方。春桃心里咯噔一下。
她是尹兰溪的心腹,自然知道尹家的旧事。当年尹若溪和尹兰溪虽是姐妹,却因嫡庶之别,
关系并不亲近。尹兰溪从小就嫉妒尹若溪,抢她的东西、陷害她,是常有的事。这个废后,
突然说这些做什么?“娘娘说笑了,都是陈年旧事了。”春桃勉强笑了笑,“时候不早了,
奴婢先回宫复命了。”她匆匆离开,总觉得尹若溪最后看她的那一眼,带着说不出的诡异。
春桃回到翊坤宫,将尹若溪的话添油加醋地告诉了尹兰溪。
尹兰溪正坐在梳妆台前试戴一支新得的凤钗,闻言动作一顿,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她还说什么了?”“没……没别的了,就说怀念当年的桂花糕。”春桃小心翼翼地回答。
“怀念?”尹兰溪冷笑一声,将凤钗狠狠插在梳妆台上,“她是在提醒我,
她才是尹家的嫡女!是我抢了她的一切!”这些日子,她虽然权倾后宫,
却总觉得心里不踏实。尹若溪一日不死,她就像头顶悬着一把剑,
生怕哪一天那个女人会翻身。“不行,不能让她就这么安稳地待着。
”尹兰溪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去,想个办法,让她‘病’得再重些,
最好……永远醒不过来。”春桃心里一凛,连忙应下。然而,她们的计划还没实施,
就被墨无霜的一道旨意打断了。深秋时节,墨无霜染上风寒,缠绵病榻。太医们束手无策,
只说陛下是忧思过度,邪气入体,需要静养。尹兰溪衣不解带地守在床边,却丝毫不见好转,
反而日渐憔悴。宫中开始流传流言,说陛下是被冤魂缠上了——毕竟,尹家满门的冤屈,
还有那个未出世的嫡子,都是绕不开的话题。墨无霜夜里总是做噩梦,
梦见尹若溪浑身是血地站在他床前,质问他为何不信她;梦见那个未出世的孩子,
变成一团模糊的血肉,抓着他的衣角哭喊“父皇”。他变得越来越焦躁,
对尹兰溪也渐渐冷淡。有一次,尹兰溪给他喂药,他竟猛地推开她,吼道:“别碰我!
是不是你又在药里加了什么东西?”尹兰溪又惊又怕,跪在地上哭着辩解,
他却只是冷冷地看着她,眼神里的怀疑像冰锥一样刺人。就在这时,太卜令上奏,
说星象有异,帝星被阴煞所缠,需得“至纯至净”之人在身边侍奉,方能化解。
而这“至纯至净”之人,最好是与陛下有过肌肤之亲、且命格相合者。满宫符合条件的,
除了尹兰溪,就只有被废黜的尹若溪。尹兰溪自然极力反对,说尹若溪是罪臣之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