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晚晴——林薇强迫自己牢牢记住这个新名字——靠在床头,冷汗濡湿了单薄的中衣,方才在静心堂强撑出的镇定此刻荡然无存,只剩下劫后余生般的虚脱和更深沉的惶惑。
皇子……殿下……这两个词在她脑中嗡嗡作响,如同撞钟。
她竟然,在完全无知无觉的情况下,差点撞到一位明朝皇子身上?
这简首比车祸重生更让她觉得荒谬和惊悚。
原主顾晚晴,究竟惹下了多大的祸事?
“小姐,您喝口热茶,压压惊。”
云雀端着一杯温水,眼圈还是红的,小手微微发颤,显然也吓得不轻。
顾晚晴接过粗糙的陶杯,温热的触感稍稍驱散了指尖的冰凉。
她深吸一口气,知道现在不是害怕的时候。
信息,她迫切需要了解一切信息。
她抿了一口水,润了润干涩的喉咙,目光转向床边惶恐不安的小丫鬟,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急切:“云雀,你别怕,看着我。”
云雀抬起头,怯生生地看着她。
“我……我好像真的忘了很多事,”顾晚晴斟酌着词句,继续沿用失忆的借口,“你告诉我,昨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怎么会冲撞了贵人?
那位……‘殿下’,你看到了吗?
他……长什么样子?”
云雀努力回想,小脸皱成一团:“昨天……昨天小姐您原本在房里睡午觉的。
后来……后来芊芊小姐身边的碧珠姐姐过来,说芊芊小姐的一只珍珠耳珰丢在后花园了,让您帮忙去找找……”顾晚晴心中猛地一沉。
主子丢了东西,让一个庶出的小姐去找?
这本身就不合情理!
“然后呢?”
她催促道。
“您……您本来不想去的,但碧珠姐姐催得急,您就去了。”
云雀的声音越来越低,“奴婢本想跟着,但碧珠姐姐说不用,她陪着您就好。
后来……后来过了好久,前面就突然闹哄哄的,说是冲撞了贵客……奴婢挤过去时,就看到您己经晕倒在地上了,额头还在流血……好多穿着官靴的人围着,大家都跪着,乱糟糟的……那位殿下呢?”
顾晚晴紧紧抓住关键。
云雀缩了一下,摇摇头:“奴婢没看清……当时人好多,都穿着华贵的衣服,侍卫们挡着,只远远看到一位穿着玄色袍子、腰系玉带的公子爷背影,被人簇拥着,气场好生吓人……旁边好像有人吓得低呼了一声‘殿下息怒’……然后,然后就有人把您抬回来了……”玄色袍服,玉带,被众人簇拥,被称为殿下……顾晚晴的心一点点沉下去,这些细节无一不在印证那个最坏的猜测。
她强迫自己冷静,现在更重要的是弄清楚原主为何会“莽撞奔跑”。
“云雀,”她放柔声音,“你仔细想想,我跑出去之前,有什么异常吗?
或者,碧珠还说了什么?”
云雀歪着头,努力思索,忽然道:“啊!
我想起来了!
碧珠姐姐来叫您的时候,好像……好像悄悄塞给您一个小纸团?
您当时看了一眼,脸色就变得特别白,手都在抖……然后就跟她急急忙忙出去了。”
纸团!
顾晚晴精神一振:“纸团呢?
后来看到了吗?”
“没有,”云雀摇头,“您摔倒被抬回来后,换下来的衣服奴婢检查过,什么都没有。
可能……可能跑丢了吧?”
线索似乎又断了。
顾晚晴蹙眉,原主显然是看到了什么极其可怕的内容,才会惊慌失措地奔跑以致冲撞贵人。
那纸团上写的究竟是什么?
碧珠,或者说顾芊芊,在这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仅仅是恶作剧,还是……更可怕的算计?
她压下翻腾的思绪,开始有意识地套取更多关于这个家庭和时代的信息。
她状似无意地揉着额角,喃喃道:“我好像……连家里都有些谁,都快记不清了……”云雀不疑有他,只当小姐摔得厉害,便一五一十地说起来:老爷(顾父)是工部营缮清吏司的主事,官位不高,近来似乎为公务烦心,很少来后院;夫人(张氏)是嫡母,掌管中馈;大小姐顾芊芊是嫡出,性子骄纵;还有几位关系或近或远的姨娘和兄弟姐妹……如今是大明永乐十八年……永乐十八年!
朱棣在位!
北京紫禁城似乎就是在这个时期建成的!
顾晚晴的历史知识被瞬间激活,心跳骤然加速。
这是一个波澜壮阔又暗藏血腥的时代!
通过云雀零碎而朴素的叙述,顾晚晴大致拼凑出一个没落官宦之家庶女的艰难生存图景:父亲官小势微,嫡母严厉刻薄,嫡姐肆意欺侮,生母懦弱无力,而她这个原主,胆小怯懦,几乎是这个家里的隐形人和出气筒。
而就是这样一个人,竟会卷入可能与皇子有关的事件中。
她感到一阵深深的无力与危机感。
眼前的迷雾似乎散开了一些,却又露出了更幽深、更危险的轮廓。
云雀见她神色疲惫,便停下话头,小心地为她掖了掖被角,小声嘟囔道:“小姐,您别想那么多了,好好歇着吧。
其实……其实昨天您摔倒前,好像还喃喃自语了一句什么……声音太小,奴婢没听清,就听着好像是什么‘……不能去……荷花池……’……”荷花池?
顾晚晴猛地睁大了眼睛。
原主冲向贵人的方向,难道是为了避开荷花池?
那纸团上的内容,和荷花池又有什么关系?
她忽然觉得,原主那一跤,恐怕绝非意外失足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