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平米的平房里,江先生正系着褪色的围裙在煤气灶前颠勺,油烟混着窗外工地的尘土味漫进来 —— 这就是我们的日常,两个八十年代生人在城市褶皱里的挣扎与相依。
我和江先生像块被生活捏合的拼图。
他比我大两岁,大学毕业后在同一家公司扎了十年根,性子急却心肠软,在菜市场能跟摊主为一毛钱争得面红耳赤,转头却把刚买的排骨分给隔壁独居的老太太。
作为独子,他是被父母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可到了我这里,却成了系着围裙研究红烧肉收汁火候的人。
我原本是连换灯泡都要找人帮忙的性子,偏爱在晨光里读诗写稿,如今却能面不改色地徒手拍死蟑螂。
他掌勺做饭,我伏案写作,两个截然不同的灵魂,在锅碗瓢盆与笔墨纸砚间找到了平衡。
大儿子出生那年,生活突然被揉碎了重新拼接。
江先生休完十天陪产假回公司那天,江西老家的晨雾特别浓。
我抱着襁褓里的婴儿站在村口,看他背着帆布包的身影消失在路尽头,忽然明白 “家” 这个字,原来藏着这么多沉甸甸的牵挂。
那一百个夜晚,成了我这辈子最漫长的修行。
大儿子像个上了发条的闹钟,每到午夜就准时啼哭,哭声能穿透两层楼板。
我和婆婆轮流抱着他在房间里踱步,奶瓶凉了又热,尿布换了又换,天光泛白时,两人眼里都熬出了红血丝。
有次凌晨三点,我抱着滚烫的孩子坐在床边,看婆婆靠在椅背上打盹,花白的头发粘在汗湿的额角,突然想起自己小时候是不是也这样折腾母亲。
原来所谓母爱,就是把一个人的睡眠撕成碎片,再一片片喂给孩子。
产假结束回到工作地出租屋那天,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墙角的老鼠洞还在,墙根的霉斑又扩大了些。
江先生从身后拥住我,手里拎着刚买的除虫药:“等这单项目结了,咱们换个带阳台的。”
我没说话,只是摸着口袋里刚领到的稿费单,那上面的数字够给孩子买两罐进口奶粉。
生活的棱角总在不经意间硌得人生疼。
我们开始为鸡毛蒜皮争吵,他嫌我买的诗集占地方,我怨他把臭袜子扔在书桌上。
冷战像冬天的雾,浓得化不开。
最凶的那次,我收拾了几件衣服搬到公司宿舍,夜里听着同事均匀的呼吸声,却想起他做的西红柿鸡蛋面 —— 他总记得我不吃葱花。
那天整理旧物,翻出刚结婚时的照片:我们站在单位门口,他穿着洗得发白的西装,我捧着本泰戈尔诗集,身后是湛蓝的天。
原来生活从不是岁月静好的童话,而是两个平凡人踩着一地鸡毛,却依然能牵着手往前走。
就像此刻,江先生端来一碗银耳羹,蒸汽模糊了他眼角的细纹:“稿子写累了吧,加了莲子,你爱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