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翻开那本旧相册的时候，咖啡店的风铃正好响了。照片已经有点发黄，边角卷了起来。
那是我们高中毕业那年的合影，大家挤在一起，笑得眼睛都眯成缝。我站在最左边，
陈浩搭着我的肩，右边是林小雨，她总是抢镜头的那个。可照片中间空了一块。
那位置本该是你的。服务员走过来，问我还要不要续杯。我摇摇头，手指摩挲着那张照片。
十年了，这本纪念册我很少翻开，每次看到那个空缺都觉得心里堵得慌。
“看什么呢这么入神？”陈浩一***坐在我对面，西装革履的，
完全不是当年那个穿校服的毛头小子了。他瞄了眼相册，笑容淡了些。
“同学会的事情你考虑得怎么样？”他转移话题的速度还是那么快。我合上相册。
“还没想好。”“都十年了，陆远。”陈浩叹了口气，“大家都很想见你。
尤其是……你知道的。”我知道他说的是谁。林小雨上周就给我打过电话，
声音还是那么咋咋呼呼的，说这次同学会要是再不去她就亲自来我家抓人。“周婉也会来。
”陈浩轻声说。我手里的咖啡勺哐当一声掉在碟子上。“她回国了？”“上周回来的。
在北京找到工作了，这次特意请了假回来参加同学会。
”我盯着相册封面上那几个烫金字——“青春纪念册”，突然觉得特别讽刺。
谁的青春会真的被一本册子记住呢？那些最重要的部分，往往都被时间撕掉了。
我和周婉的故事开始于高二下学期。她是转校生，从南方来的，说话带着软糯的口音。
老师让她坐在我旁边，因为她数学不好，而我恰好是课代表。“你好，我是周婉。
”她第一次跟我说话时脸有点红，手指绞着校服衣角。我那时候是个书呆子，
整天就知道做题。她来了之后，我的生活多了很多颜色。周婉喜欢在课本空白处画小漫画，
经常把我画成各种卡通形象。我解题的时候，她就在旁边安静地画画。有一次我发烧请假，
第二天回来发现数学书上每一页都多了个小人，在旁边举着“加油”的牌子。
“怕你觉得做题无聊。”她小声解释，耳朵通红。陈浩总是起哄，说周婉看我的眼神不一样。
我不信，直到那个下雨的下午。我没带伞，站在教学楼门口发愁。周婉突然出现，
把伞塞到我手里。“我们一起走吧。”她说。雨很大，伞很小。我们靠得很近，
我能闻到她头发上淡淡的茉莉花香。走到校门口时，她突然停下来。“陆远，
我……”话没说完，一辆自行车飞快地冲过水坑，泥水溅了我们一身。
周婉的白校服上全是泥点，我们看着彼此的狼狈样子，笑得直不起腰。那一刻，
我知道陈浩说的是对的。高三那年，我们在一起了。没有正式的表白，
就是自然而然地牵手了。放学后我帮她补数学，她陪我练英语口语。周末我们去图书馆，
其实也没怎么看进去书，光是在纸条上写写画画了。那时候觉得，日子会一直这样过下去。
毕业前夕，大家开始写纪念册。周婉买了个很厚的本子，花了一整晚给我写留言。
第二天她眼睛都是肿的，却死活不让我看写了什么。“等十年后同学会再给你看。
”她笑着说，把纪念册塞进我书包最里层。谁想到，这一等就是十年。高考前一个月，
周婉突然不来上课了。我打电话到她家，总是她妈妈接的，说周婉不舒服。我去她家找她，
没人应门。第三天，班主任把我叫到办公室，告诉我周婉一家突然移民加拿大了。
她爸爸的工作调动，很急，来不及和同学们告别。“这是周婉留给你的。
”老师递给我一个信封。里面只有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对不起，忘了我吧”。
我疯了似的打她电话，已经是空号。问所有可能知道消息的人，都没人清楚具体情况。
就像一滴水蒸发得无影无踪。那本纪念册，我始终没有翻开看她写了什么。把它塞进箱底，
连带所有与她有关的东西。大学我去了北京，之后留在这工作。十年间，
不是没人给我介绍对象，但我总是提不起兴趣。心里那个洞，一直没补上。
“同学会就在下周六，洲际酒店。”陈浩的声音把我拉回现实，“来吧，陆远。有些事情，
总得有个了结。”我慢慢搅动着冷掉的咖啡。“我考虑考虑。”陈浩走后，我独自坐了很久。
回家第一件事就是翻出那个旧箱子，纪念册还躺在最底下，旁边是我们当年传的纸条，
电影票根，还有她落在我这儿的一只发卡。我翻开纪念册，一页页看过去。每张照片，
每段留言，都带着时光的气味。翻到本该是周婉留言的那一页，我发现有点不对劲。
那页纸的边缘有细微的撕裂痕迹，像是被人匆忙撕掉后又尽量抚平了。
我从来没仔细看过这里。我的心跳突然加快。高中时的记忆碎片一点点拼凑起来。
周婉妈妈接电话时不自然的语气，班主任躲闪的眼神，
还有那封过于简单的告别信……我抓起手机打给林小雨。她现在在母校当老师，
或许知道些什么。电话响了好几声才接起来。“稀客啊陆远！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了？
”林小雨的声音还是那么有活力。我直接切入正题：“周婉当年到底为什么突然转学？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怎么突然问这个？”“我发现纪念册里她那页被人撕了。小雨，
你知道些什么对不对？”长长的叹息声。“见面说吧。明天放学后，学校门口的奶茶店，
记得吗？”我一夜没睡好。第二天提前半小时就到了那家奶茶店。店面重新装修过，
但格局没变。我坐在我们以前常坐的角落位置，看着窗外穿着校服的学生们来来往往。
林小雨准时到了，教师标配的黑框眼镜，马尾辫，比以前稳重多了。她点了一杯珍珠奶茶，
和我记忆中的一样。“所以，”她搅拌着杯子里的珍珠，“周婉没告诉你她家里的事？
”我摇头。“她爸爸那年被查出***，事情闹得很大。上面查下来，可能要坐牢。
她妈妈当机立断，联系了国外的亲戚，举家移民避风头。这种事，当然越少人知道越好。
”我愣住了。完全没想到是这个原因。“那纪念册……”“周婉临走前那天晚上，来找过我。
”林小雨的眼神飘向窗外，仿佛在看十年前的场景，“她哭得厉害，说最舍不得你。
那本纪念册，她写了好长一篇话，但临走又后悔了，怕连累你，就撕掉了那页纸。
她说等你忘了她，对你们都好。”“那为什么现在又回来？
”林小雨耸耸肩：“听说她爸爸去年因病去世了。事情过去了这么久，大概觉得没关系了吧。
”她从包里拿出一个信封，推到我面前。“周婉前阵子联系我，说如果你问起，
就把这个给你。但如果你不问，就算了。”我盯着那个信封，心跳如鼓。“同学会你会来的，
对吧？”林小雨问。我捏着信封，没回答。回到家，我坐在沙发上，盯着那个信封看了很久。
最终小心翼翼地拆开。里面是那张缺失的纪念册页纸，边缘还带着撕裂的痕迹。
纸张已经泛黄，但周婉清秀的字迹依然清晰。“陆远，”开头这样写道，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应该是十年后了。不知道那时候的你是什么样子，
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我...”她写了整整三页纸。讲述了她不得不离开的无奈，
对我的歉意，还有那些没来得及说出口的感情。在最后一段，她写道：“如果我足够勇敢，
十年后的同学会上，我会亲自告诉你：那些没说出口的喜欢，从来没有变过。
”我的手微微发抖。同学会那天，我提前到了酒店会场。墙上挂着欢迎横幅，
屏幕上循环播放着老照片。我看到几个熟悉的面孔，大家都或多或少变了样。
陈浩作为组织者忙前忙后，看到我时眼睛一亮。“你小子还真来了！”我勉强笑了笑，
眼睛不停扫视会场，寻找那个既熟悉又陌生的身影。人群突然一阵骚动，
我顺着大家的视线望向门口。她站在那里。周婉比记忆中瘦了些，长发剪成了利落的短发，
穿着简单的白色连衣裙。她微笑着和几个老同学打招呼，目光扫过全场，最后停在我身上。
时间仿佛静止了。我们隔着人群对视，谁都没有先动。最后还是她先走了过来，步伐很轻，
像是怕惊扰了什么。“陆远。”她叫我的名字，声音比记忆中低沉了些，但那份柔软没变。
“周婉。”我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我们尴尬地沉默了几秒，
同时开口：“你还好吗？”然后又同时笑了。气氛轻松了些。“出去走走？”我提议。
她点点头。酒店花园很安静，与会场内的喧闹形成对比。我们并肩走在石子小路上，
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我收到那封信了。”我终于说。她深吸一口气：“对不起，
当年那样不告而别。”“为什么不告诉我实情？我可以...”“可以什么？”她轻声打断，
“等我十年吗？那不现实。你应该有自己的人生，陆远。”我停下脚步，
看着她：“那现在呢？现在为什么回来？”夜色中，她的眼睛闪着微光。“我爸去年走了。
临终前，他说最后悔的就是当年的事，让我不要再躲了。”她顿了顿，“而且我想知道，
那本青春纪念册，还缺不缺那一页。”我的心猛地一跳。她从手提包里拿出一个小盒子，
递给我。“物归原主。”我打开盒子，里面是那张被撕下的纪念册页，
已经被精心裱在了相框里。纸页的裂痕还在，但每一个字都清晰可见。“我那里还有空位，
”我听见自己说，“一直都有。”她的眼睛湿润了，嘴角却扬起来。“那，
要不要把这一页补上？”我握住她的手，十年来的第一次。她的手指依然纤细，
只是不再像从前那样冰凉。“这次不会突然消失了吧？”我半开玩笑地问，声音却有点抖。
她摇头，握紧我的手：“不会了。我的青春纪念册，也缺了一页你。
”会场里传来欢呼声和掌声，大概是有人在起哄什么。但我们都没回头，只是站在月光下，
看着彼此眼中不再年轻的倒影。青春或许已经翻页，但有些故事，值得一个续集。
他们就这么站在月光下，手握在一起，谁都没说话，却又仿佛把千言万语都传达了。
过了好一会儿，周婉轻声说：“咱们回会场吧，别让大家等太久。”陆远点点头，
两人手牵着手，慢慢往会场走。一进会场，大家都起哄起来。陈浩笑着说：“哟，
你们这是和好了呀，可算等到这一天了。”林小雨也跟着打趣：“十年的等待，太浪漫了。
”同学们围过来，七嘴八舌地问这问那。陆远和周婉都有点不好意思，只是笑着应付着大家。
聚会继续进行，大家唱歌、跳舞、玩游戏，气氛热闹极了。陆远和周婉一直坐在一起，
时不时地说上几句悄悄话。周婉靠在陆远肩上，感觉这一切就像做梦一样。夜深了，
聚会快结束了。陆远对周婉说：“我送你回家吧。”周婉点点头。两人走出酒店，
外面已经有点冷了。陆远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给周婉披上。一路上，他们还是手牵着手，
谁都不想松开。到了周婉住的地方，周婉抬头看着陆远，说：“谢谢你，陆远。
这一晚我很开心。”陆远轻轻摸了摸她的头，说：“不用谢，以后我会一直陪着你。
”分别后，陆远回到家，躺在床上，心里还是想着周婉。这一晚，他睡得特别香。
接下来的日子里，陆远和周婉经常见面。他们一起去看电影、吃饭、散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