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城的夏天总带着股挥之不去的黏腻，像块刚从糖罐里捞出来的麦芽糖，糊得人浑身不自在。凌风叼着根快化掉的冰棍，斜倚在 “老地方” 台球厅的门框上，看着兄弟们在里面闹得鸡飞狗跳，眉头却没怎么松开过。
“风哥，你看强子那怂样，连个白球都打不进，还敢跟人赌三包烟！” 旁边染着黄毛的小弟凑过来，献宝似的递上瓶冰镇可乐，“要不您上去露一手，让那小子知道知道，谁才是这南城台球界的扛把子？”
凌风没接可乐，把快滴到下巴的冰棍汁抹了把，没好气道：“扛把子？你咋不直接喊我山大王得了？小心哪天警察叔叔听见，直接给你戴副银镯子，让你在局子里唱《铁窗泪》。”
黄毛被噎了一下，挠挠头嘿嘿笑：“风哥您说笑了，咱这顶多算街头娱乐，哪能跟犯法沾边啊？再说了，有您在，谁敢找咱麻烦？”
这话倒是没说错。在南城这片地界，没人不知道凌风的名号。倒不是说他多能打，主要是这小子脑子活，下手有分寸 —— 每次跟别的帮派起冲突，总能精准拿捏 “不把人打伤，但绝对让对方丢面子” 的尺度，既解了气，又不至于闹到要蹲局子的地步。就像上礼拜，隔壁街区的 “刀疤强” 带人来抢台球厅的地盘，凌风抄起根台球杆，没两分钟就把对方的球杆全折了，却没碰刀疤强一根手指头，最后刀疤强只能灰溜溜带着人走，还得留下两箱啤酒当 “赔罪礼”。
可也就是这 “有分寸”，让凌风心里总悬着块石头。他今年二十二，不是十七八岁的愣头青了，总不能一辈子靠耍横混日子。家里老娘还在乡下种着几亩薄田，每次打电话都叮嘱他 “找个正经活儿干”，他嘴上应着，心里却没底 —— 除了打架、看场子，他好像啥也不会。
“风哥！不好了！” 一个穿背心的小弟慌慌张张从外面跑进来，脸都白了，“警察… 警察来了！还开了两辆警车！”
这话一出口，台球厅里瞬间安静下来，原本闹哄哄的人群跟被按了暂停键似的，连球杆掉在地上的声音都听得清清楚楚。凌风心里 “咯噔” 一下，暗叫不好 —— 他明明每次都控制着没出大事，怎么会突然来这么多警察？
“慌什么？” 凌风强装镇定，把冰棍棍扔到垃圾桶里，拍了拍手上的灰，“天塌下来有老子顶着，都别乱跑，跟我出去看看。”
他刚走到门口，就看见两辆蓝白相间的警车停在马路对面，几个穿警服的人正朝这边走过来。为首的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警察，国字脸，浓眉毛，眼神锐利得像刀子，正是南城派出所的王警官。凌风跟他打过几次交道，知道这主儿看着温和，其实眼里揉不得沙子。
“王警官，这大热天的，您怎么有空来视察我们这小地方啊？” 凌风赶紧堆起笑脸，主动迎上去，“是不是兄弟们哪儿做得不对，您尽管指出来，我们一定改。”
王警官没跟他绕圈子，直接开门见山：“凌风，跟我回所里一趟，有点事要跟你谈谈。”
“谈？谈啥啊？” 凌风心里打鼓，却不敢表现出来，“我最近没犯事啊，您看，我们这台球厅都是正规经营，营业执照啥的都齐全…”
“少跟我来这套。” 王警官打断他，语气严肃起来，“不是你犯事，是有人举报你聚众闹事，还涉嫌敲诈勒索。跟我回去配合调查，要是没问题，自然会让你回来。”
凌风这下懵了 —— 聚众闹事他承认，但敲诈勒索？他啥时候干过这事儿？肯定是有人故意陷害他！可现在人赃并获虽然他没真干，他就算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
“王警官，这里面肯定有误会…”
“有没有误会，回所里再说。” 王警官不容置疑，朝身后的警察使了个眼色，“带走。”
两个警察上前，一左一右架住凌风的胳膊。凌风想反抗，却被王警官一眼瞪回去：“怎么？想拒捕？你要是敢动一下，性质就不一样了。”
凌风咬了咬牙，知道现在反抗没用，只能认栽。他回头看了眼台球厅里的兄弟们，朝张强使了个眼色 —— 张强是他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憨厚老实，最靠谱，让他看着点兄弟们，别出乱子。
到了派出所，凌风被带进一间审讯室。房间不大，只有一张桌子和两把椅子，墙上贴着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的标语，灯光惨白，照得人心里发毛。王警官坐在他对面，把一杯热水推到他面前。
“喝口水，慢慢说。” 王警官的语气比刚才缓和了些，“我知道你小子脑子活，做事有分寸，一般不会干出格的事。但这次举报你的人，证据做得很足，说你上个月在建材市场，逼着一个老板交了五千块钱的‘保护费’，还把人家的店砸了，有没有这回事？”
凌风一口水差点喷出来：“五千块？王警官，您可别逗我了！我连建材市场在哪儿都不知道，怎么可能去收保护费？再说了，我要是真收了钱，还能在这台球厅里喝三块钱一瓶的可乐？”
王警官点点头，似乎早就料到他会这么说：“我也觉得这事不太像你干的。你虽然混，但讲义气，不会干这种欺负老百姓的事。不过，举报你的人提供了视频，虽然画面有点模糊，但看着确实像你。”
凌风急了：“那肯定是有人故意找人假扮我！您想想，我要是真砸了店，那老板怎么不直接来找我，反而去报警？这里面肯定有问题！”
王警官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叹了口气：“凌风，我跟你打交道也有好几年了，知道你不是个坏孩子。你年纪轻轻，总不能一辈子靠混日子过活吧？你妈上次还来所里找过我，求我多劝劝你，让你找个正经工作，别再在外面瞎混了。”
提到母亲，凌风的眼眶瞬间红了。他想起母亲每次打电话时沙哑的声音，想起她在电话里说 “家里一切都好，你在外头照顾好自己”，心里就像被针扎一样疼。
“我… 我也想找正经工作，可我除了打架，啥也不会…” 凌风的声音低了下去，没了刚才的嚣张气焰，像个泄了气的皮球。
王警官看他这副模样，语气更柔和了：“谁天生就什么都会？只要你肯学，总有适合你的工作。这次的事，我可以帮你压下来，算是给你一次机会。但你必须答应我，以后不许再混日子了，找一份正经工作，好好生活。”
凌风愣住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您… 您真的肯放我走？”
“不是放你走，是给你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 王警官强调道，“我已经帮你申请了‘缓刑’，条件是你必须在一个月内找到工作，并且定期到所里汇报你的情况。要是你做不到，或者再犯事，那就别怪我不讲情面了。”
凌风心里又惊又喜，还有点愧疚。他没想到，王警官不仅没追究他的责任，还帮他争取了机会。他赶紧站起来，朝王警官鞠了个躬：“谢谢您，王警官！您放心，我以后再也不混了，一定找个正经工作，好好过日子！”
“坐下吧。” 王警官摆摆手，“别光说不练。我已经帮你留意了几个工作机会，有餐厅服务员、快递员，还有超市收银员，你可以先去试试。要是有啥困难，随时来找我。”
凌风接过王警官递过来的纸条，上面写着几个工作的地址和联系方式。他看着纸条上密密麻麻的字迹，心里暖烘烘的 —— 长这么大，除了母亲和张强，还没人这么为他着想过。
从派出所出来，已经是下午四点多了。太阳没那么毒了，风里带着点凉爽的气息。凌风走在马路上，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心里却五味杂陈。他的混混生涯算是彻底终结了，可未来的路该怎么走？餐厅服务员？快递员？这些工作他连想都没想过，能做好吗？
“风哥！” 张强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凌风抬头，看见张强骑着一辆破自行车，飞快地朝他跑过来，脸上满是焦急，“你没事吧？警察没为难你吧？”
“没事。” 凌风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膀，“王警官放我回来了，还帮我找了几个工作机会。以后，我就不是混混了，得跟你一样，找个正经活儿干。”
张强愣了一下，随即高兴得跳了起来：“真的？太好了！风哥，我就知道你早晚能走上正道！以后咱们一起好好干，争取早点攒钱，让阿姨也过上好日子！”
看着张强兴奋的样子，凌风心里也燃起了一丝希望。也许，换一种生活方式，也不是什么坏事。
可他不知道的是，命运的齿轮已经开始转动，一场他从未预料过的 “意外”，正在不远处等着他。而他原本只想安安静静过日子的愿望，很快就会被彻底打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