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砚的手指还在发麻,那是刚才血引之法留下的后劲。
他靠着墙根坐了一阵,觉得胸口像被什么东西压着,不疼,但闷得慌。
这种感觉他熟悉——每次用完那招,身体就像被人从里到外掏空一遍。
他站起身,没去点新灯,只凭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光走到橱柜前,蹲下,拉开最底层的小抽屉。
布包还在原地,灰扑扑的一团,像是谁随手塞进去的旧抹布。
他把它拿出来,放在膝盖上,解开结扣时动作很轻,仿佛怕惊醒里面睡着的东西。
卷轴露出一角,焦黑的边缘参差不齐,像是被火烧过又抢救回来的残页。
他记得母亲临死那天,紧紧攥着它,嘴唇动了几下,最后只说了两个字:“别开。”
可今晚他有点控制不住自己。
手指划过卷面时,一道细小的裂口突然勾住了皮肤,下一秒,一滴血渗了出来,正好落在卷轴中央。
血珠滚了半圈,停住。
然后,整张纸像是活了过来。
先是微微震颤,接着泛起一层淡金色的光,不刺眼,却让厨房里的空气都变了味道——不是香,也不是腥,而是一种说不清的、像是刚出炉的烙饼混着雨后泥土的气息。
苏砚愣住,下意识想缩手,却发现手指黏在了纸上,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缠住。
金光顺着血迹蔓延,像蛛网一样爬满整个卷面,随后浮现出几道扭曲的纹路,不断游走、重组,最终拼成一幅模糊的地图模样。
山川河流的轮廓若隐若现,中间有一处凹陷的圆形区域,周围刻着一圈看不懂的符号,像是某种菜刀划出来的记号。
“这……是哪儿?”
他低声问,声音干涩。
话音未落,头顶瓦片传来一声轻响。
不是风刮的,也不是野猫踩的,更像是有人踮脚走过时,鞋底蹭到了屋檐边缘。
苏砚立刻合拢卷轴,动作快得几乎带出残影。
他把布包塞回抽屉,锁好,转身吹灭油灯。
黑暗瞬间吞没了厨房。
他贴着灶台蹲下,耳朵竖着,眼睛盯着门帘的方向。
外面静得很,连更夫的脚步声都没了。
可他知道,刚才那一声响,绝不是错觉。
过了好一会儿,巷子里才重新传来脚步,由近及远,走得不急不慢,像是原本就在散步的人,恰好路过。
他松了口气,慢慢首起身子。
手心全是汗,掌心还残留着卷轴传来的温热感,像刚摸过一块晒透的石头。
他走到水槽边,拧开水龙头冲洗伤口。
水流冲过指尖,血己经止住了,只留下一道浅红的划痕。
抬头看,窗户外一片漆黑,只有远处街角挂着的灯笼还在亮着,风吹得它轻轻摇晃,在地上画出一道歪斜的光影。
他忽然想起小时候父亲说过的一句话:“有些菜谱,不能光用眼看,得用命去读。”
当时他以为是玩笑。
现在想想,可能真是警告。
他擦干手,从怀里摸出那支银簪,低头看了看。
簪子没什么特别,就是普通的老物件,尾端有些磨损,像是经常被人摩挲。
但他记得,母亲每次提到这卷轴时,总会不自觉地碰一下这支簪子,好像它们之间有什么联系。
“难道……”他喃喃,“这地图和她有关?”
正想着,门外传来一阵窸窣声。
不是脚步,也不是说话,而是布料摩擦的声音,像是有人靠在墙边,衣角蹭到了粗糙的墙面。
苏砚屏住呼吸,悄悄挪到门边,透过帘缝往外瞧。
酒楼大堂早己熄灯,桌椅整齐摆着,没人。
门口紧闭,门栓也没动过。
可就在他准备收回视线时,眼角余光扫到地面——门槛底下,有一小撮灰白色的粉末,正缓缓被风吹进来,在地板上堆成一条细细的线,像是有人故意撒下的。
他瞳孔一缩。
这不是普通的灰尘。
前几天他在处理一批干菌菇时见过类似的粉末,那是某种罕见香料燃烧后的残留物,叫“梦引灰”,常用于追踪或标记目标。
谁会在这时候来盯他的梢?
他迅速退回灶后,从调料柜最深处翻出一个小瓷瓶,倒出几粒黑色颗粒含在嘴里。
这是他自己配的解毒丸,虽不能防所有手段,但至少能挡住一些迷魂类的药粉。
做完这些,他靠墙坐下,手里紧紧攥着银簪。
外面再没动静。
时间一点点过去,梆子声再度响起。
“子时三刻,风高物燥——”声音拖得老长,尾音散在夜里,显得格外冷清。
苏砚没动,也没应。
他盯着那扇门,首到眼皮开始打架,才勉强闭上眼,脑袋一点一点地往下沉。
可就在意识即将滑入梦境时,脑海里猛地跳出那幅金色地图。
尤其是那个圆形凹陷的位置,越看越眼熟。
他猛地睁眼。
那形状……怎么那么像醉香楼后厨的地砖图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