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琳娜·肖周围散落着空的咖啡杯和能量棒包装纸,她的整个世界收缩到眼前这块发光的屏幕和那个名为“幽灵”的加密项目。
白天的喧嚣和同事的质疑己被她彻底屏蔽。
马丁的务实论调,科瓦奇少校的网络威胁警告,甚至项目本身的预算压力——所有这些属于“正常”世界的纷扰,都在那个导致算法崩溃的数据节点和那半秒诡异的屏幕花屏面前,变得苍白而遥远。
她知道自己正行走在专业规范的边缘,甚至之外。
未经报备的独立研究、使用未完全授权的分析算法、绕开部分安全协议以获取更高的系统权限……如果被弗罗斯特博士发现,足够让她面临严厉的训诫甚至停职。
但探索的火焰一旦燃起,便难以熄灭。
那个“幽灵”在召唤她。
她放弃了耗资源巨大的深度解析算法,转而采用一种更迂回、更精细的策略。
她将导致崩溃的数据节点前后区域切割成无数个极薄的“切片”,试图用多种基础数学工具——傅里叶变换、小波分析、甚至一些冷门的拓扑学方法——去逐一审视这些切片,寻找任何可能存在的、稳定的模式或结构。
这是一个极其枯燥,需要超人耐心和敏锐首觉的过程。
时间在高度专注中流逝,窗外的星空缓缓旋转。
失败。
失败。
还是失败。
大多数切片分析出的结果依然是毫无意义的噪声。
挫败感像藤蔓一样悄悄缠绕上来,试图将她拖回“一切都是错觉”的现实。
她的眼皮越来越沉重,长时间的凝视让屏幕上的光斑在她视野里留下残影。
就在她几乎要放弃,准备将一切归咎于疲劳产生的幻觉时,她在一个极其狭窄的、位于崩溃节点之前毫秒级的频段切片里,捕捉到了一丝异样。
那不是她预想中的某种编码信息。
那是一个极其短暂、但却拥有惊人稳定频率和完美正弦波形的载波。
它的存在时间短到以纳秒计,功率微弱到几乎沉在宇宙背景噪音的海床之下,但其本身的纯净度和稳定性,却与周围混沌的自然辐射形成了天壤之别。
就像是在一片狂暴的沙暴中,发现了一颗绝对圆润、绝无瑕疵的金属珠。
自然不可能产生这种东西。
埃琳娜的心脏猛地收缩了一下,睡意瞬间被肾上腺素的洪流冲得无影无踪。
她双手微微颤抖,迅速锁定这个微型载波,将其作为新的基准锚点,对前后数据进行了重新对齐和叠加分析。
更多的计算资源被调用,风扇的嗡鸣声变得急促。
屏幕上,新的分析结果开始呈现。
随着对齐精度的提高,那些原本杂乱无章的噪音,开始以那个纯净的微型载波为核心,呈现出一种令人瞠目结舌的、复杂的层级调制结构。
就像是用一颗看不见的完美针尖,在噪音的画布上绣出了无比繁复而有序的图案。
这图案超越了人类现有的任何通信编码方式。
它太复杂,太高效,蕴含着一种冰冷而非凡的智慧。
地外智能信号。
这个词终于不再是科幻概念,不再是遥远梦想,而是化作屏幕上确凿无疑的数据,冰冷地、壮观地呈现在她眼前。
埃琳娜感到一阵剧烈的眩晕,不得不扶住控制台才稳住身体。
狂喜、震惊、难以置信、以及一丝深埋于人类本能深处的、对未知的原始恐惧,瞬间淹没了她。
她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撞击着耳膜。
她成功了。
不,是“它们”成功了。
“它们”跨越了无法想象的距离,将信息送到了这里。
几乎是凭借科研人员 ingrained 的本能,她强迫自己从巨大的情绪冲击中冷静下来。
验证!
必须进行最终验证,排除一切可能的错误——仪器故障、软件漏洞、甚至是……自己的精神异常。
她以最快的速度检查了所有相关望远镜的运行日志,确认硬件状态完美。
她用三种不同的、成熟的官方解码程序尝试破译那段信号,结果无一例外:程序要么无法识别其结构,要么首接报错退出,提示“遇到无法解析的协议”。
这不是地球上的东西。
不是误差,不是幻觉。
最后一道心理防线被冲破。
埃琳娜·肖深吸一口冰冷的、带着电子设备味道的空气,目光变得无比锐利和坚定。
她的手指移动到控制台的一个特殊区域——那里有一个透明的塑料盖罩,下面是一个鲜红色的按钮。
这是DSA协议中最高等级的警报装置,首接连通项目主管、主要资助国代表机构以及全球几个最大的联合射电天文台。
她的指尖悬停在按钮上方,微微颤抖。
按下它,意味着她个人的生活、DSA项目、甚至整个世界的注意力,都将被彻底改变。
门外那个“正常”的世界将一去不返。
她没有再犹豫。
指尖落下,按下了那个鲜红的按钮。
刺耳的、穿透寂静的警报声瞬间响彻整个DSA控制中心,红色的警示灯开始旋转闪烁,将整个房间染上了一种紧急而不祥的色彩。
几乎是在警报响起的同一瞬间,埃琳娜似乎听到,从那依旧播放着信号数据的扬声器里,传来一声极其低沉、仿佛来自深海或星海最深处的、非人的………脉搏声。
它微弱得几乎不存在,瞬间被刺耳的警报声淹没。
埃琳娜猛地转头看向音响设备,警报的红光在她苍白的脸上明灭闪烁。
是错觉吗?
还是……那信号本身,就在对这宣告它被发现的警报,做出回应?